在途徑奧爾良的時候,梁耀在奧爾良電報局向華盛頓方面拍發了一份電報,電報內容為:大清國使團已在訪美途中,不日將抵達紐約,請務必做好迎接準備。
這封電報梁耀本來打算在休斯敦發,只是休斯敦的電報局在范德比特拍完電報的第二天,線路就出現了一些故障,梁耀只能選擇在新奧爾良的路易斯安那州拍發電報。
航行數日之後,船隊抵達了紐約港。
紐約港就像是一張大嘴,而斯塔騰島則是一個塞子,堵住了這張嘴。
三公裡長的海峽將它與長島隔開,海水沿著海峽慢慢流入海灣。
斯塔騰島的西部延伸到了新澤西的內陸,而海港對面就是曼哈頓。狹長的曼哈頓島就像東河和哈得孫河之間的一座天然橋墩。
船隻行駛到此處之時,無論范德比爾特還是梁耀都百感交集。
范德比爾特出生於斯塔騰島上的一戶普通的荷蘭農家,斯塔騰是是他人生的起點,從這裡開始,范德比爾特完成了從一艘價值100美元的駁船開始創業,締造了他價值上千萬美元的航運帝國。
船隻經過斯塔騰島的時候,船上的船長和水手們紛紛向斯塔騰島上一座比較破舊的農家建築脫帽致敬,這是范德比爾特的航運公司不成文的規矩。
范德比爾特本人也摘下了寬邊海狸禮帽向島嶼上的那座建築深深一躬,他的眼眶似乎還有些濕潤。
因為那座不起眼的建築是他曾經的家,他的母親,也可以說他的人生導師還在世的時候,范德比爾特的駁船在路過這裡時總會自豪地向母親以及島上的鄰居們打招呼,炫耀自己的船。
梁耀目光則是停留在海港對面的曼哈頓,上一世,他毫無希望的人生就是在這裡結束。
1851年的曼哈頓雖沒有後世高聳的摩天高樓,建築還是以四五層樓高的磚石建築為主,但此時,曼哈頓地區已經是紐約市的中心,也是整個紐約州,甚至北美地區的經濟中心。
這裡,是北美地區人口最為稠密的地方。
而在曼哈頓周圍,則是成片農田、牧場、水產養殖地,為這座人口高達70萬的國際大都市源源不斷地輸血,提供農產品。
雖然紐約腹地有著廣袤的內陸,但紐約自誕生之時起就是一座向海而生的城市,這座城市並不是向內陸地區擴張,而是向沿海地區擴張,例如紐約的南街,就是19世紀初填海造陸而成的。
值得一提的是,建國之初,紐約市並不是美利堅的第一大城市,建國之初,美利堅第一大城市的桂冠屬於費城而非紐約。
1790年紐約擁有城市人口33131人,是為當時美利堅的第二大城市,而當時的費城人口為54388人。
當然,這個人口統計並不十分準確,因為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奴隸人口並未納入統計的范疇。
是的,在建國之初,美利堅的北方也蓄奴,而且蓄的不僅僅只有黑奴。
紐約州也是在立國後的三四十年內,慢慢廢止了奴隸,到了1851年,紐約州幾乎已經沒有了法律意義上的奴隸。
紐約的碼頭上擠滿了船隻,高高的煙囪不間斷地向天空中噴湧著濃煙、船隻兩側的明輪拍打著水面,濺起陣陣水浪,周邊的建築物和教堂的尖頂與穹頂交相輝映,讓整個城市顯得宏偉壯麗,蒸汽船的汽笛聲不絕於耳。
“不想美利堅還有人丁如此繁盛,商業如此繁華的城市。”
伍元華望著曼哈頓南端一眾四五層樓高的高樓感歎道,這時期的紐約,也是美利堅擁有最多四層以上建築的城市。
在德州的時候,德州並未給伍元華這些華商多大的震撼。
這些華商雖然都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但他們剛到美利堅沒多久,對這個國家並不了解,也沒有放下心中甚為天朝上國子民的傲慢。
雖然他們現在已經入了美利堅國籍,但從骨子裡,他們還是認為自己是天朝上國的子民,哪怕是他們是眼界較為開闊的外貿商,也不能免俗。
幾千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改變的。
德州全州的人口也不過十來萬,算上黑奴的話可能有個二十來萬人口,但對於領土面積廣袤的德州來說,這點人口平攤到德州七十萬平方公裡的面積上,實在有些不夠看。
就連德州最大的城市休斯敦,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稍微比較大一點的鎮子而已。
整個德州,也可以說是整個美利堅南方的社會風貌,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農業社會,和同為農業社會的大清,沒有太大的差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差別的話,那就是美利堅南方地區還有一點點可憐的工業,不過這些工業多集中在開發程度較高的弗吉尼亞州、南北卡羅納州、左治亞州。
“紐約市之繁華,不下於廣州、京師。”潘正煒如是說道,“我觀南桉之美利堅子民朝氣蓬勃,其精神面貌要比我大清子民好。”
“這裡是紐約商區,往來商區的多是富裕之人,精神面貌當然好。”
梁耀望著剛剛行駛而過的曼哈頓島南岸說道。
“工廠裡的工人,他們每天要工作十五六個小時,終日為生計所困,其精神面貌和這些富人可是有著天壤之別。”
“原來如此。”潘正煒如有所悟地點點頭,“那我此番可要好好考察考察,紐約市這一市的市場看起來比德州還大,我想同孚行要是能夠在這裡設置一個分行,一定大有可為。”“紐約人雖然多,市場也大,但這裡的情況要比德州複雜多了。”梁耀背著手問潘正煒等人道,“你們的官服都帶了嘛?”
“按照你的要求都帶了。”
潘正煒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無一物的後腦杓。
“不過我的辮子沒了,穿上這身官服恐怕有些不倫不類。”
“無妨,反正美利堅對大清也不了解,只要你們套上這身官皮,就算你們說自己是大清的皇帝都有人信。”梁耀說道。
“你們想要什麽自己披著這身官皮和美利堅政要談,記著,身為天朝上國的官,說話一定要硬氣。
你們要談什麽要求我不管,我只要求自由移民條約一定要談下來,談這個條約的時候,我會和你們一起。”
歷史上19世紀60年代,由於美利堅西部大開發中缺人,說白了就是修鐵路缺人,為了緩解勞動力緊張的問題,美利堅官方和大清簽署過自由移民條約,鼓勵兩國之間自由移民貿易,互通有無。
這份條約便是《中美天津條約續增條約》,也稱之為《蒲安臣條約》,其主要內容為:清朝人民和美利堅人民前往各國,或願常住入籍,或隨時來往,均聽其便,不得禁阻。同時還規定兩國可在對方國互設外事機構。
這份自由移民法桉還是美利堅主動要求和大清簽署的,美利堅是一個非常勢利的國家,需要你的時候就自由移民。
不需要你,感覺你可能會成為威脅的時候就出台《排華法桉》。
加州州議院已經立法正式通過了自由移民法桉,但這還不夠,梁耀還是覺得代表清國和美利堅聯邦政府簽署一份正式的自由移民條約為華人移民上一道保險,以方便華人移民向加州以外的州滲透。
這也不是梁耀異想天開,隨心所欲的想法,而是基於梁耀對目前美利堅的客觀環境分析判斷後,做出的決定。
美利堅,尤其是美利堅西部有著很大的勞動力缺口,美利堅需要移民來緩解西部大開發中勞動力短缺的問題。
至於排華的問題,以目前華人移民佔美利堅人口的總數,不足以對美利堅的人口結構造成威脅。
此時美利堅內部還有更重要的矛盾要解決,貿然出台排華法桉,就是給自己添堵,沒事找事,美利堅的政客還不至於這麽愚蠢。
當然,此時的大清在國際上的地位還沒有那麽不堪,也不比美利堅低多少。英法欺負大清都不帶美利堅一起玩,美利堅只能在英法走後狐假虎威地找大清簽條約,氣的美利堅偷偷摸摸地跑去欺負日本。
出台排華法桉,美利堅還要考慮是否會引起外交糾紛。
“談事可以談,就是大清那邊要是追究起來如何是好?”曾錦松面露憂色,有些擔心地說道,“我們雖事大清的官,但都是捐來的官,而且假冒朝廷要員,這可是要誅九族的死罪,萬一事情敗露......”
“只要你自己不說,整個美利堅除了我誰知道你們的官是捐來的?”梁耀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大清現在忙著圍剿長毛,京師那幫官老爺哪裡還有心思操心萬裡之外美利堅發生的事情?你已入籍,現在是美利堅的子民,只有美利堅的法能治你的罪,《大清律》對你來說就是擦屁股紙。”
19世紀的信息比較閉塞,而且美利堅和大清也沒有太多的交流,不要說他們假冒大清國的高官使團,就算假冒大清國的皇帝都有人信。
哪怕是到了20世紀,還有人利用信息差整活,劍橋大學生霍勒斯以拙劣的冒充技巧冒充埃塞俄比亞王子整蠱大英帝國的高層和皇家海軍,居然還成功了。
而梁耀帶的這些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大清編外官, 人是真的,官服也是真的,湖弄湖弄19世紀中葉的美利堅土著問題不大。
“我看此事可行。”潘正煒撫著胡須說道。
“京師那邊和宮裡我們潘家還是有不少熟人的,花錢打點一二,將文書的措辭弄的謙卑些,盡顯大清之大國風范,只要聖上過目覺得有面子,對此事也不會深究。
大清自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以來,簽的條約越來越多,也不差這一份。在大清媚上瞞上之臣比比皆是,也不差咱們這幾個,況且咱們現在也不是大清國的子民。”
梁耀露出欣賞的神色,諸華商中還是潘正煒比較有魄力和膽識。
早期列強和大清修約用的手段可比梁耀現在的手段要下作的多。
梁耀看了看潘正煒,潘正煒長相周正穩重,年紀也比較大,或許是潘家家風的熏陶,比之其它華商,潘正煒身上也多了幾分官氣,更加符合大清高官的形象。
“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搭便船的大清國訪美使團,你就是大清國的禮部尚書潘尚書。”梁耀拍了拍潘正煒的肩膀說道,“諸位都進去換上官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