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來,何雨就居住在合義鏢局處理事務。
何雨非常確定,洪夫人沒有完全相信那天的話。
但洪夫人並沒有冷落她或者表現出不信任,反而處處關照。像是沒有安全感,怕她一走了之。
經過那天的安撫以後,何雨反而不能離開鏢局了,如果這樣離開,她和太子都怕洪夫人再一次崩潰。
洪夫人也在鏢局內不遮掩向眾人的表示,這是洪維的未來媳婦。
比如唯一幸存下來的年輕鏢師徐明,其實是洪夫人的侄子,洪維的表弟。
每次洪夫人要徐明去找何雨,都會用“你嫂子”指代何雨。
幸好大家當面仍然稱她“何顧問”,但回想起來,仍然讓何雨尷尬。
現在的合義鏢局,表面上,是洪夫人放手讓未來兒媳管理家業;
事實上,洪夫人用一道道或世俗或溫柔的枷鎖,束縛著何雨。
得知洪維回國的消息,何雨輕松了很多。
但又想到兩人會面時必然會有的尷尬,這讓何雨有些不知所措。
她索性忙碌起來,不僅處理鏢局事務,還幫著昔日同窗做各種事情、
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思考,人生隨著時間慢慢流動。
洪夫人可高興壞了,三年多未歸的兒子終於回家了。
起初她還不相信,直到九央府尹親自來鏢局安排迎接,才讓老太太真的高興起來。
九央府受太子命令,要給遠征英雄一場“衣錦還鄉”。
這讓九央府尹只能去求教其他地方的州府縣衙,最後仿照各地狀元返鄉的儀禮,設計了一場熱鬧場面。
院牆宅門上貼滿了大紅的裝飾,鏢局邀請了不少民間藝人在大街上表演,吹奏樂器和鑼鼓合成喜慶的樂曲,街坊鄰居的起哄和看熱鬧的市民此刻共同歡愉。
當洪維帶著船員向鏢局走的時候,身後同樣跟著一大群簇擁著英雄的百姓們。
走到街口,等候已久的小吏攔住了洪維,讓他騎上俊逸的白馬,牽著馬走在前面。
一邊走,小吏一邊吆喝“遠洋英雄回來咯!”
無論是在鏢局門口,還是在洪維身後的人,都在起哄著,大家都喜歡參與到高興地事情。
也有看熱鬧的路人問:“這馬上的將軍是誰啊?”
其實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也有熟知的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湊成了一段故事。
先前的路人聽完了以後,又湊到別的地方,給別人講解。
“那騎在馬上的小哥,你們知道嗎?就是這合義鏢局的少東家啊。這合義鏢局你們也不知道?嗨喲,這家父子……”
於是,大夥慢慢都知道,洪維是個航海英雄,洪家父子都是忠義之輩。
洪維在家門口下馬時,守候多時表弟徐明大步向前,和洪維緊緊擁抱。
洪維知道表弟劫後余生,在現場目睹了同行鏢師的犧牲。心中充斥著悲傷,濕了眼眶。
在耳邊對徐明說:“沒事,活著就好。”
徐明也是落了淚,但好像沒聽清楚洪維說了什麽,放開洪維問,“表哥你說什麽?”
洪維沒能來得及重複,就看到母親走出門,痛哭流涕。
“我的兒子啊!”
洪維隨即跪拜行禮,“兒子不孝,三年沒能侍奉父母左右,還請母親責罰。”
洪夫人急忙把兒子扶起,捧著兒子的臉,仔細看著,笑著流出眼淚。
周遭的人大聲叫好,洪維身後部分船員也有父母在世,
有的還有妻兒。同是未歸的遊子,他們不免為之落淚。 之後就是九央府安排的儀式,包括宣讀先前朝廷對洪維的封賞和闡述洪家父子的忠義,周圍百姓大聲叫好。
在熱鬧的氛圍裡,洪維把之前的胡思亂想又丟在腦後。當他的事業被這麽多人認同時,他無心在這些得失上鑽牛角尖了。
儀禮完畢,洪維幾番感謝大家的捧場和九央府的安排。待到人群散去,洪維帶著七十多人鬧哄哄的擠進了鏢局。
看著洪維卸下身上的護甲,走進正中間的祠堂大屋,為父親等十九位鏢師點香祭拜。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偶爾一些女性的抽泣聲。
等洪維出來以後,洪夫人和鏢局的家眷就先離開了,洪夫人安排幾個夥計把洪維那一份行李財物箱子搬進了為洪維打掃的屋子。
船員們紛紛來道別,和洪維各自說著接下來的計劃。
有的說要回驛館取行李,準備明天回軍營;有的說自己在天衛就退軍了,準備回家看兒子;還有的軍營本身就駐扎在九央,準備馬上返回。
面對一個個來道別的兄弟,洪維一時之間,也沒想好如何回應,沒想到倒是徐明突然開口。
“各位兄弟將維哥送回家門,怎麽急著走啊。大家都是貴客,我們鏢局在酒樓已經備好了席位,感謝大家對維哥的照顧。再說,大家好不容易來一次九央,要是不嫌棄,也應該和我們鏢局的弟兄們聚一聚啊。”
聽到鏢局準備妥當,而且三年的同袍也不舍得就這樣簡單分別,船員都認同叫好。
洪維也笑著看徐明,露出感激和讚許,徐明咧嘴一笑。“嫂子安排的。”
這話可讓洪維大陷窘境,但他還是故作鎮定。
徐明一幅很懂的樣子,“我帶這些弟兄們先去了,但維哥你可千萬別和嫂子溫存太久。這麽多朋友我都不太認識,你要是真不去我可沒法收場。”
徐明帶著鏢局的人和船員們趕去了酒樓,洪維一時間也不好跟上,就先去了後院裡自己小時候的房間。
看著母親忙著打掃其實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洪維還是愧疚的流下了眼淚,喊了一聲:“娘。”
洪夫人聽到了,驚喜的轉身:“你怎麽就過來了,你那一大夥弟兄們呢?”
洪維趕快擦拭眼淚:“已經安排好了,咱們在酒樓設了晏。”
“好,那你先去啊。”洪夫人看著兒子流淚,不免也忍不住。
“沒事,小明招待著呢,我晚些去,先和娘說會話。”洪維搖搖頭,攙扶著母親坐下。
“好,孩子,讓我看看你。我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都黑了這麽多了。在那邊吃的好嗎?”
面對母親的噓寒問暖,洪維編著謊言回答,偶爾提及父親,也是母親故作灑脫的寬洪維的心。
“對了,你回來見了何姑娘沒有,那孩子是好孩子,你怎麽之前沒提過呢?”
突然提及何雨,洪維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沒見過,然後含糊的嗯嗯應答。
洪夫人沒有探清楚虛實,但也就不繼續刨根問底,眼下兒子已經回家了,那些虛實已經不太重要了。
若是兩人是真的,自然是喜事。如果是假的,先不說那姑娘是不是不自愛,反正也不會有過多交際了,家門外面的事以後都由兒子做主。
“何姑娘現在應該在帳房,想來她未出閣的女子,也不好在這場面隨意出入。你去看看她吧。”洪夫人說著,就讓洪維過去了。
洪維往帳房走的時候,內心有逃避的念頭,但實在是對何雨存有感激和歉意,還是走了過去。
他之前不認識何雨,只是聽太子說是東宮女學堂的同窗,其他一無所知。
到了帳房門口,深深呼吸一下,敲響了房門,“何姑娘在嗎?我是洪維”
裡面安靜了幾息,說“進來吧。”
洪維推門而入,看到一位穿著黑白服飾,坐在桌前的女子。
何雨的頭髮沒有過多裝飾,只是簡單束起自然垂落,顯得幹練而英武,像個女俠。細眉杏眼,看上去很溫和的樣子。
意識到過長地盯著女子看,是無禮的行為,洪維把眼睛轉向別處。
他發現,對方的目光也看向另一旁。
經過一段雖然不長,但是足以尷尬的安靜。洪維還是開口,
“我來看看,還打招呼和感謝何姑娘這段時間的辛苦。”
“嗯,我沒做什麽,洪公子有心了。”
“好,對了,還感謝何姑娘安排了宴席。”
“應該的。”
“嗯,好,那我去酒樓了。”
“好,洪公子辛苦了。”
門關上以後,洪維尷尬的都要暈了,心想:“我怎麽盡說些廢話,別人怎麽接啊。三句話就沒了,我在幹什麽啊。”
何雨被自己傻到臉都通紅的了,想著:“怎麽隻說個‘應該的’、又是哪門子‘辛苦了’?何雨你在說什麽啊?”
真是旗鼓相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