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兩個人都有些倦意，不想立刻動身，就在暖洋洋陽光下倚在街邊閑聊起來。李向北掏出了一個精致的銀白色煙盒打開遞給花超，眯著眼壞笑著說:“來隻事後煙?”花超看著那個精致的煙盒，心裡嘀咕著，這個家夥真是窮講究，一個大男人，什麽東西都搞得這麽精致。但這個全身舒坦，百無聊賴的時候，即使是日常只在陪別人聊天抽上幾支煙的社交型煙民也很難抵抗。兩個人點上煙在嫋嫋上升的煙霧中閑聊了起來。

　　“回到老家，你不回家看看嗎?”花超問

　　“這是我的老家，但已經沒有家了”李向北吐出一口白煙，苦笑著說。

　　看著花超詫異的臉，李向北繼續說了下去。

　　“上學的時候自己傻，非要瞎鬧騰，結果畢業時就沒工作分配。唉，我爸媽也是傻，老實巴交的國企工人，我畢業那年他們也下崗了。在廠裡幹了一輩子，兩個人就發了4000塊錢買斷費。兩個人在廠裡幹了一輩子，離開廠子啥也不會。看著我這個一畢業就失業的沒用兒子，一時想不開，兩個老人就一起投湖了。已經沒有家了。”

　　那段波瀾壯闊而又充滿苦難的歷史，花超雖然沒有深入其中，但也了解。看起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背後都是沉甸甸的故事，花超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麽。

　　李向北那張日常玩世不恭的臉忽然嚴肅起來。飯店隔壁那座老居民樓5樓就是以前的家。他回想起那天在外面浪蕩到深夜回到家裡，那個破爛卻一直明亮溫暖的小屋竟然黑著燈，爸媽都不在家裡，只有桌上一張紙條。

　　“北北，爸媽沒有本事，你長大了，不想拖累你了。一個人總是花銷小一些。家裡的存折在床底下的餅乾盒子裡，省著點花。你長大了，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找個活乾，要爭氣。”

　　那一天從半夜到黎明他在外面到處跑，大聲的喊，但卻沒有人回應，大家上的人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他。直到一周以後爸媽的屍體才在郊外的一個野湖裡被發現。看到爸媽那已經腫脹的不像樣子的屍體的那一刻，李向北感覺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變成了堅硬的石頭。

　　家裡微薄的存款很快就用完了。他向家裡的親戚借錢，只有小叔願意借他2000塊錢，但卻要他把家裡的房子押給他。他糊裡糊塗的跟著小叔把房產證上的名字改了。然後房子就不再屬於他了，他被從自己那個唯一棲身的小屋裡趕了出去。於是走投無路的他南下去了深灣。也許是破釜沉舟的勇氣，也許是運氣，他抓住了這個城市在對外貿易中崛起的機遇，拿到了第一桶金，也積累下了以前想不到的財富。

　　看著身邊這個青澀的年輕人，他曾經也是這樣一個傻傻的但棱角分明的青年，面對五光十色而又難以捉摸的現實世界手足無措。把全身的棱角磨得血肉模糊，才在這個複雜的現實世界中站穩了腳跟，但自己也變成了自己當年討厭的模樣。

　　兩個人四目相對，目光中都有了一些改變。

　　“去劉文家看看吧。”李向北打破了沉默。

　　來到劉文家的門口，花超終於明白劉文為什麽很少談到自己的家。那是徽京破敗郊外的一處小小平房。到了二十一世紀，這種搖搖欲墜的平房區是典型的貧民聚居區的特征。稍微經濟上有一點能力的人都搬入了整齊的樓房。李向北敲了敲房門，喊道:“阿姨，開下門，我是向北。”門開了，一個頭髮雪白的老太太佝僂著腰站在門口，額頭上和眼角上的皺紋刀刻一樣，

眼睛紅通通的，顯得疲憊而憔悴。　　兩人坐到屋內，李向北介紹到:“這是花超，文文的同事。”這個介紹又讓花超感到一陣的尷尬和酸楚。

　　老太太著急的詢問:“有沒有文文的消息?”

　　李向北斟酌著說:“在淮州好像有人見到過她，我們準備去淮州找找。 ”

　　“淮州。。。”劉文的媽媽喃喃的說，“她去那幹什麽?我們家在淮州不認識人啊。”

　　這個時候桌上忽然滴滴的響了起來，那是一隻廉價的諾基亞直板手機。劉文媽媽拿過手機臉忽然僵住了。她把手機放到桌上，李向北和花超湊過頭看的時候都是一怔。灰白的屏幕上顯示著一條短消息:“媽，我晚上去找韓笑玩，不回家吃飯了。”再看那條消息的發出日期，正是劉文失蹤的那天。這條信息為什麽這個時候才送達?

　　“韓笑是文文的大學同學，來過家裡幾次。是不是她可能有文文的消息?她就在徽京大學計算機系當老師。”劉文媽媽急切的說。

　　李向北接過手機，立刻回撥了過去，與過去的關機提示音不同，電話回鈴音響了起來，幾秒鍾後，電話接通了。大家都激動起來，大聲的對著電話喊叫劉文的名字，電話另一邊一開始只有沙沙的電流聲，之後傳來呼呼的聲音，不知是風聲還是呼吸聲，然後便掛斷了。再打過去，又只有機械的＂您撥打的電話己關機＂的關機提示音。

　　劉文媽媽急的眼淚都流了下來:＂這是不是文文，她為什麽不接電話。＂

　　“阿姨，也可能是別人拿了劉文的電話。不管怎樣，如果能找到她的手機都是關鍵線索。我們這就去公安局，您腿腳不靈便，別到處跑了。”李向北安撫著老太太著急的情緒。

　　最後，李向北把一個厚厚的信封交到老太太手裡:“阿姨，這些錢您先用著，別急壞了身體。”老太太推了幾次，還是還是把信封留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