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林立恆拿出稿紙,條理清晰的解說,參會的副科長們神色各異,有的不屑,有的玩味,有的茫然。
秦佩等他講解完,總結道,“小林,我聽懂了,你是想在所有皮帶加裝自動清灰裝置”。
“是的”,林立恆點頭,“雖然一次性投入較大,但後期節約的成本非常可觀”。
秦佩問參會人員意見,幾個副手都很雞賊,一致表示科長定奪,而六組邢副科長表示保留意見。
秦佩想了想,“上個月我們提的進口電機技改方案落實得很順利,廠部會給我們科室嘉獎,這個月還沒有提案”。
“那就報”,一組副科長聽出他的話風,馬上讚成。
風向有了,其他幾個人紛紛支持,可以報上去試試。
“那好”,秦佩拍板,“下周廠部開會,小林跟我一起去,上會匯報,你好好準備”。
散了會,邢飛翔沒給林立恆好臉色。
林立恆察覺到,快走幾步,語氣謙順,“邢科長,剛才會上的填沒事先跟你匯報,是我的疏忽,恰好秦科長問我,我沒多想就說了”。
邢飛翔陰陽怪氣回道,“你沒錯,你可是顧廠長欽點到技術室的,我這副科長的位置遲早讓給你!”
說罷,邢飛翔氣衝衝跑了。
林立恆搖搖頭,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氣性還挺大。
有了秦佩的交代,林立恆要利用周末兩天時間把技改方案搞出來。
一想到覃茹丹周末要回慶州市,他晚上到圖書室特地跟覃茹丹要把鑰匙。
這幾天,只剩下胡奮飛陪著他來圖書室。
覃茹丹還是無精打采,低垂著頭,目光落在膝蓋的書本上,心思卻在別處。
林立恆走近,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叫了聲,“嗨!”
覃茹丹驀然抬頭,是林立恆,她眼光中閃著一絲慌亂,忙問道,“怎麽了?”
“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城?”,林立恆問道。
回城?
覃茹丹突然想到城裡的林小海,心頭掠過一片陰雲,心跳卻加速,嗯了一聲。
“那把圖書室鑰匙丟給我吧,我周末兩天用一下”,林立恆說道。
“噢”,覃茹丹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失望,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備用鑰匙,遞給林立恆,“那個,我有事跟你說”。
“你說,我洗耳恭聽”,林立恆接過鑰匙,笑意盈盈。
覃茹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了正在看書的胡奮飛身上。
林立恆領會,把鑰匙放進口袋,先走出門。
覃茹丹隨後走出去。
胡奮飛一邊看書,一邊瞄著這兩人,竊笑不已。
晚秋的夜幕降臨,招待所門前燈火通明,三樓包廂傳來一陣喧囂,隨風飄下幾縷酒香。
林立恆笑道,“在招待所上班,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覃茹丹哀怨地看著他,然後悶著頭走到廠區主乾道上。
林立恆暗笑,這次不去小樹林了。
兩個人走上大道,路兩側的楊樹枯葉不時落下,一股蕭殺之氣撲面而來,覃茹丹不由抱緊兩個胳膊。
林立恆主動脫下外套,覃茹丹紅著臉連忙說,“不用”。
她還在往前走,林立恆好奇地問,“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半明半暗的道路上,幾無行人。覃茹丹停下腳步,轉身問林立恆,“你覺得趙姝怎麽樣?”
林立恆笑道,“趙姝?人不錯啊,
挺活潑的”。 覃茹丹接著說,“那你要抓住機會”。
什麽機會?
林立恆猜著幾分,卻偏偏不說透。
覃茹丹前後看看,方圓二十米沒一個人影,低聲說道,“實話告訴你,趙姝是顧廠長的外甥女,她爸是市政府領導,以後她就是廠辦主任”。
林立恆哦了一聲,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這讓覃茹丹很意外。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他反問道。
覃茹丹有點急了,“你是裝傻還是真傻,只要你追到趙姝,在海鷹廠可以少奮鬥十年,遲早進廠部班子!”
“那跟你有什麽關系?”,林立恆一句話戳中了覃茹丹的心窩。
“我?”,覃茹丹頓時語塞,緩了緩,“我看趙姝挺喜歡你的,特地提醒你一下”。
噢……
林立恆拉長鼻音,不置可否。
等了兩分鍾,覃茹丹沉不住氣了,“你倒是表個態啊!”
“我為什麽要對你表態”,林立恆促狹地笑起來,“如果是你喜歡我,那我可能會對著你表個態”。
覃茹丹慌亂地抬頭,看著林立恆方方正正的臉龐和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我、我、我……”
“我是為你好”,她想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話。
林立恆笑意不減,“你喜歡做紅娘啊?”
“不是”,覃茹丹撇開眼光,喃喃說道,“林小海對不起你,讓你淪落到這裡,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追趙姝”。
聽到林小海的名字,林立恆頓時心頭火起,收起笑,淡淡說道,“那你是為林小海贖罪,而不是為了我”。
“不是,不是”,覃茹丹越說越急,“也不是為了他,我就是覺得你跟趙姝在一起比較有前途”。
林立恆惡作劇的心態突然又冒出來,突出話鋒一轉,“你真的願意把我推給別人?”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怎麽聊著聊著還撩上了?
更沒想到的是覃茹丹竟然入了道。
覃茹丹心慌意亂,幾乎語無倫次,“也許是相見恨晚”。
相見恨晚?
林立恆馬上一陣咳嗽,把覃茹丹從幻想中拉出來。
“剛剛我是開玩笑的”,林立恆趕緊找補。
覃茹丹不敢看他,“我也是”。
“那我們說的都不算”,林立恆放松語氣,“不要再提趙姝了”。
一想到趙姝那晚哭得梨花帶雨,覃茹丹頓時渾身罪惡感,“不行,我還是想幫一下好姐妹”。
她改變策略,換成幫趙姝了。
“我就是試探一下你的心意”,覃茹丹繼續說道,“女追男,隔層紗,趙姝臉皮薄,我代她向你表白”。
我暈!
林立恆哭笑不得,表白這種事還能代勞的?
他再次惡作劇起來,輕笑道,“你知道表白完了要做什麽嗎?”
做什麽?
覃茹丹有點不知所措。
“要接吻”,林立恆笑得很得意。
覃茹丹的臉頓時羞得通紅,輕跺一下腳,“你不是那樣的人”。
“如果我是呢?”,林立恆繼續說道。
覃茹丹惱怒自己的不淡定,一言不合就入了林立恆的套,連忙轉移話題,“你又開玩笑,我是替趙姝向你表白,怎麽能有下一步”。
夜色越來越深,林立恆往遠處眺去,“這是不是去你們宿舍的路?”
“是的”,覃茹丹點頭。
“這樣,我們往宿舍方向走,給彼此一點時間”,林立恆說道。
十五分鍾的路程,林立恆就像一個老朋友一樣,向覃茹丹描述著大學校園裡的喜怒哀樂,說著自己的理想和選擇。
一個班級三分之一的同學留學,三分之一讀研,還有三分之一留滬,全部只有他一個離滬返鄉,而且是回到經濟條件相對落後很多的慶州。
你知道上海什麽生活條件?而慶州又是什麽條件?
林立恆慢條斯理說著, “平台固然很重要,但個人奮鬥更重要,即便在海鷹這個山區工廠,我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覃茹丹聽得心神搖曳,“你太樂觀了”。
“我這人素來不相信命運”,林立恆爽朗一笑,“這叫革命浪漫主義”。
浪漫嗎?
覃茹丹白了他一眼。
很快到了女職工宿舍樓下,林立恆對覃茹丹說,“如果你還執意撮合我和趙姝,就上去把趙姝叫下來,我當面跟她說清楚”。
覃茹丹想了想,徑直上樓。
林立恆苦笑,這人,真是冥頑不靈。
抬著看了眼女工宿舍,林立恆轉身就走,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鬧不好就會出緋聞。
他慢悠悠往回走。
五分鍾後,後面傳來一個嬌呼聲,“林立恆,等等我!”
林立恆轉身,覃茹丹手裡一件衣裳,正奔跑過來,胸前的曲線隨著步伐畫著弧線。
林立恆趕緊挪開目光,非禮勿視。
覃茹丹氣喘籲籲跑到面前,嗔怒道,“你怎麽不等我?”
林立恆故意往她身後張望,“你的好姐妹呢?”
覃茹丹撲哧一聲笑起來,一把把衣裳塞到他手上,快步走到前面。
林立恆一看,原來是上次晚上他給覃茹丹披的衣服,已經洗過,散發出一陣從沒聞過的香味。
再看身前的覃茹丹,輕輕搖晃的腰臀換了另外一種曲線。
罪過,罪過,林立恆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