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看戲的永遠比唱戲的多。

　　張志忠和另外兩個老師傅看丁、林二人卯上了，開始火上澆油，“老丁，你可要想清楚，輸給一個新來的，還怎麽在維修班混?”

　　丁文明不想給自己留余地，惡狠狠地對林立恆說道，“如果你做不到，怎麽辦?”

　　林立恆想了想，“我第一個月工資全給你，怎麽樣?”

　　成交！

　　孔言替林立恆捏了一把汗，怯生生地說，“小林，你有把握嗎?”

　　林立恆風輕雲淡一笑，“試試吧”。

　　說罷，他讓孔言下去找一個廢油桶，再搞點廢柴油和枯樹枝。

　　丁文明一聽隱隱感到不妙，問道，“搞柴油做什麽?”

　　林立恆指著機器裡的軸套說道，“白天拆的時候氣溫在二十五度左右，現在才十五度，按照熱脹冷縮原理，溫差使軸套收縮了一點點，所以會卡住，理論上均勻用力敲打，可以慢慢把軸套擠進去，但過程中會不會出現損傷，那就不敢保證了”。

　　張志忠聽了頻頻點頭，“小林分析得有道理啊！”

　　丁文明強作鎮定，狡辯道，“說起來簡單，再說柴油也能煮嗎?你就不怕失火?”

　　林立恆篤定說道，“就算失火也是在油桶裡，有什麽好怕的?”

　　不一會功夫，孔言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林立恆，你要的東西都找到了！”

　　林立恆下樓，和孔言一起把空油桶、廢柴油和一堆樹枝搬到二樓平台。

　　張志忠和另外兩人已經把軸套拆了下來，只有丁文明袖手旁觀，其實心裡慌得一匹。

　　作為死鴨子嘴硬的典型，丁文明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

　　找來幾塊砧木，林立恆和孔言把油桶架起來，倒進柴油，把軸套放進去，再把枯樹枝沾上油，在桶下面點著。

　　隨著樹枝的燃燒，油桶裡冒出一陣陣黑煙，幾個人迅速躲到一邊，孔言一邊後退一邊捂住鼻子，“真臭！”

　　黑油慢慢淡了，煮了半個小時，林立恆招呼道，“差不多了！”

　　幾個人一起動手，用鐵絲把軸套撈出來。

　　林立恆提醒大家，軸套剛剛出鍋，燙手得很。

　　幾個人都戴上厚厚的焊工手套，抬著軸套到機器邊，喊著一二三的口號，同時用力豎起來，對著軸承的位置靠上去，在加熱和潤滑的雙重作用下，軸套毫不費力鑲上了軸承。

　　張志忠大叫一聲，好樣的！

　　丁文明整個人頓時傻掉了。

　　林立恆拿起扳手，和孔言一起把螺栓裝回去。

　　丁文明默默收拾了自己的工具，準備悄悄下樓，被張志忠一聲叫住，“嗨，老丁，別跑啊，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不能當放屁啊！”

　　另外一個叫周文龍的老師傅一向看不上丁文明的作風，趁機奚落道，“老丁，你這次真是撅屁股遇到人販子，丟人現眼了！”

　　孔言沒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丁文明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

　　林立恆放下工具，走到丁文明面前，笑吟吟看著。

　　丁文明目光躲閃，但藏不住的無助。

　　“別磨洋工”，周文龍乾笑道，“小林等著呢！”

　　丁文明哀怨地看了周文龍一眼，轉頭看著林立恆，喉嚨裡咕嘟一聲，乾咽了一口吐沫，張開嘴……

　　沒等他開口，林立恆先說話了，“丁師傅，跟你開玩笑的，我才來幾天，哪能讓你叫我師傅！”

　　丁文明張口結舌，

太意外了。　　林立恆接著說道，“不過，叫我一聲林工不過分吧?”

　　丁文明如蒙大赦，馬上叫道，林工！

　　林立恆哈哈大笑，丁師傅客氣了！

　　皆大歡喜。

　　丁文明內心感激，把剩下的活應承下來，然後催著林立恆回宿舍早點休息。

　　林立恆拗不過，跟張志忠討個人情，讓孔言也一起下班。

　　張志忠爽快答應。

　　他們前腳剛走，周文龍就跟丁文明商量，“老丁，明天我跟主任說說，把林立恆調給我吧！”

　　丁文明不樂意了，那可不行，今晚他放了我一馬，我肯定好好帶帶他。

　　周文龍用羨慕的口氣說道，“這小子太聰明，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回到宿舍，耿威、胡奮飛和楊園居然又在打麻將。

　　林立恆推門進來，三個人馬上停下動作，都有些不好意思，“林工，你怎麽回來了?”

　　“夜班結束了”，林立恆答道，“你們不要緊張，我又不是工會主席，繼續玩”。

　　楊園站起來，訕訕說道，“今天周末……”

　　林立恆洗把臉，在空的位置坐下來，“沒說不能打麻將啊，不能沉迷，還有，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

　　楊園先說，“好好工作，得到管煒的認可，把管彤娶回家”。

　　耿威接著說道，“好好工作，每個月存點錢，以後結婚娶老婆”。

　　胡奮飛最後說道，“好好工作，把這個鐵飯碗端好，以後生老病死都由國家管著”。

　　想的都挺美好。

　　林立恆嚴肅地問，“你們好好工作了嗎?”

　　當然！

　　三個人爭先恐後發言，無非就是領導安排的工作全都做了，從來不偷奸耍滑。

　　林立恆指指他們的腦袋，“你們想過提升自己嗎?假如海鷹廠明天開始裁員，你們憑什麽留下來?”

　　耿威和胡奮飛同時呆住了，裁員?怎麽可能?

　　楊園低聲說道，“這個我想過，但沒有思路”。

　　三個人異口同聲問林立恆，怎麽辦?

　　要成為各自部門的不可或缺。

　　這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耿威黯然說道，“我連初中都沒畢業，就是廠裡一個發運工，這個工作誰都可以做”。

　　“實話告訴你”，林立恆繼續說道，“在國外的水泥廠，發運是自助式的，根本不需要人工，你們發運班幾十個人根本就是多余的”。

　　耿威臉上汗刷地留下來，結結巴巴說道，“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失業?”

　　所以要提升自己啊！

　　耿威急道，“這個環境，怎麽提升嘛?”

　　林立恆提醒道，“廠裡不是有圖書室嗎，從下周開始，我們晚上去圖書室看書，不留在宿舍裡了，更不能把寶貴時間浪費在麻將上”。

　　三人一致同意。

　　林立恆給每個人制定了一個學習計劃表，按學歷不同，安排不同的學習內容。

　　耿威把麻將裝盒，塞到床底。

　　一晃到了周一，林立恆的工作輕松許多，丁文明對他的態度變得客客氣氣，髒活累活也不讓他幹了。

　　到了晚上，四人找到招待所一樓的圖書室。

　　門上掛著“職工圖書室”的牌子，門卻是關的。

　　耿威上前敲門，裡面傳來覃茹丹的聲音，“誰啊?”

　　楊園應道，“是我，楊園”。

　　覃茹丹打開門，略有驚訝，“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楊園介紹道，“都是我的舍友，林立恆、耿威、胡奮飛，順道來看看書”。

　　看書?

　　覃茹丹狐疑地打量著幾個人，眼神在林立恆身上停頓了一下，淡然說道，“進來吧！”

　　走進圖書室，裡面幾排書架，滿滿匝匝放著不少書，還有兩排桌椅，擦得油光發亮的。

　　“你們隨意”，覃茹丹又把電腦讓給楊園，“電腦給你用一個小時”。

　　說完，覃茹丹拿起一本厚厚的書坐到一邊去。

　　楊園把林立恆拉到電腦邊，“林工，先教我電腦”。

　　耿威和胡奮飛各自找書看，林立恆開始手把手教楊園使用電腦。

　　覃茹丹一邊看書，一邊偷偷觀察林立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