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灝與蕭未午在院外的陰影處碰頭。雖然外城沒有宵禁，但兩人沒有著急，而是在預先找尋好的一處隱蔽角落，換上藏在那裡的常服，等到天色大亮，城中各種營生開張，這才回到客棧。

　　叫店家送來些吃食，劍客關上門，道:“宅子有問題。”

　　接著他便把宅院中空無一人的情形，以及那布滿眼球的怪異畫面同蕭未午說了，後者聽完也是面色凝重。昨夜兩人各有分工，約好結束後在院外碰面，屋頂上的他並不知道太叔灝遇到了這些。

　　“按你說的那般詭異手段，那宅子裡恐怕有一位靈境強者！”蕭未午拿起卷著熟肉的油餅送進嘴裡，含混說道。

　　“靈境?”太叔灝挑眉作驚訝狀，但心裡卻並不對此感到意外。雖然他從未聽說過這個概念，但那日與青衣人見面後他便有此猜測。“靈境應當是形容擁有特殊能力之人的概念，而青衣人的‘書畫師’身份也應該與此有關。”他暗自想道。

　　“難道你不知道靈境?”見了太叔灝的反應，蕭未午同樣一臉驚訝。

　　太叔灝歎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幼時便孤苦一人，後來跟著村裡的師傅習了幾年武，學成後便跑到漆吳城找些活謀生，何曾聽說過所謂的‘靈境’?”

　　這套說辭自然是他編的，他不知道原主的身世，但總要有個過得去的說法。

　　蕭未午也不再多想，道:“世人多為凡境，你我雖有些本事，但仍舊屬於這一范疇。然而世間有極少數人能夠觸碰到凡境之上的領域，感知到天地間靈力的存在，並加以利用，從而使出種種玄妙手段，此等境界就被稱為‘靈境’。”

　　停頓片刻，他繼續道:“那宅院中的靈境強者可能有問題。”

　　“這是為何?”太叔灝不解。

　　蕭未午解釋道:“蒼珩靈境強者所修的大多是正派手段，或調動靈力以馭風雷水火，或納靈力於四肢百骸以強橫體魄，血腥邪異之流則為官府所不容。雲家經營於有幽邊地，我在想，會不會是他們與荒族有勾結。”

　　“事情可能比原來想的要複雜得多。”太叔灝這樣想著，心情低沉了幾分。他原以為雲家只不過是走私禁物，又有官府背景的商人罷了，如果與荒族有關，就意味著接下來的行動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困難，甚至危險。畢竟，雖然他未曾親眼見過荒族，但不久前極陽城被攻破的消息，那荒族鐵騎的恐怖，一直在有幽郡活動的他也有所聽聞。

　　見劍客沉默不語，蕭未午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寬慰道:“倒也不必太過擔心。異族那些實力強橫之輩在蒼珩境內很難躲過官府的監視追查，即使那人真有靈境實力，多半也比我們強得有限，大不了跑便是。”

　　說著，他突然發現太叔灝正盯著他，臉上笑容奇怪:“未午，我現在越來越懷疑你的身份不一般了。明明一介落魄武夫，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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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查繼續。有了“濟孤堂”這個線索，接下來兩日，兩人便在城中四處打聽。寒梧城雖然不小，但“濟孤堂”這名字並不常見，很快便從街面上一些消息靈敏者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報。

　　“濟孤堂”，顧名思義是一家撫育孤兒的善堂，這幾年邊境戰事吃緊，北方諸郡又時有旱災，百姓難以為繼，紛紛向東南方向逃難避禍，連帶著寒梧城也接納了不少流民，官辦的善堂變得有些捉襟見肘。城裡知名的大戶烏家老爺心善，三年前在城東郊辦起濟孤堂，

來收養數量不斷增長的孤兒。　　打聽到消息之後，下一步自然是去現場看看，不過，太叔灝覺得要先做些準備。兩人先趕往內城最好的成衣鋪子，購置了不少上等衣物，談吐間太叔灝自稱是有幽郡南下的大族子弟，蕭未午則充作他的護衛站在一旁，又出手闊綽，引得許多人側目，感慨邊事多艱，竟連這等人家都選擇了南遷。城中不得騎馬，馬車則不受限制，於是蕭未午想辦法租來一輛馬車，雇了車夫，這才乘車出城，前往濟孤堂。

　　濟孤堂離城門不遠，馬車顛簸了不到一刻鍾便在青石路邊挺穩。公子吩咐車夫在原地等候，隨後帶著蕭護衛下車，施施然走了過去。同樣用青石建造的濟孤堂前方是大片空地，後方則背靠森林，空地被一圈破舊屋舍圍繞——雖然周遭住的都是些貧苦人家，卻也沒什麽人願意住在善堂邊上，自然而然就空出一片來。

　　平日裡幾乎無人靠近或經過這裡，此時幾個小孩正在院門口玩耍，見有陌生人來訪，紛紛嬉笑打鬧著跑回院子裡，緊接著，濟孤堂的管事迎了出來。太叔灝表明了來意，把先前在成衣店表演的那套說辭又拿了出來，稱自己南下以來，心裡有所感慨，說著便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錢袋遞給管事。

　　管事約莫四五十歲，帶著皺紋，看起來一臉愁苦。他接過錢袋，扯開一條縫往裡瞥了一眼，幾枚澄黃色做工精致的錢幣讓他嚇了一跳。金銖錢！“公、公子這是何意?”他聲音發顫問道。

　　太叔灝笑容溫暖，親切說道:“一點心意罷了，我欲做點善事，管事還請拿著，為堂中孩童置辦幾件新衣裳。”

　　管事聞言，只能連連道謝，太叔灝便提出要進去看看，前者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善堂不大，中間是個院子，栽著一株老梧桐樹。院子四周是一圈二層小樓，小孩們沒見過外人，紛紛躲起來，只有幾個膽大的從窗邊門沿探出頭來。太叔灝看著廊柱後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從袖子裡摸出一顆糖來，蹲下身。眼睛的主人咽了咽口水，又似乎有點害怕太叔灝這個陌生人，猶豫不前。最終，欲望戰勝了恐懼，他邁著小碎步，搖晃著走到太叔灝面前，伸出小手接住糖果。

　　太叔灝發現他的衣服明顯比他的小身板要大上許多，看起來有些滑稽，衣服上滿是補丁，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看來那烏家老爺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心善大方。”他心想。

　　看著面前的小孩吃完糖果，太叔灝站起身，對著陪在一邊的管事微笑點頭。突然間，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轉身抬頭。

　　陰雲之下，院子裡有風流轉，早春的老梧桐樹還未抽出新芽，空留許多枝乾在風中搖晃。

　　在管事一再的道謝聲中，兩人離開了濟孤堂。

　　“怎麽樣?”回往馬車的路上，蕭未午開口問道。

　　“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太叔灝搖頭。

　　蕭未午臉色微沉。他也沒發現濟孤堂有任何異常之處，這意味著冒險得來的線索中斷。

　　太叔灝一腳跨上馬車，卻停在了那裡。

　　“未午，你先回去，去打聽一下烏家，我有些想法，要再回去看看。”劍客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