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尖叫聲從人群中炸開,驚恐的人群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飛射出去。緊接著,成片的建築搖搖欲墜,發出陣陣無力的呻吟。
造成恐懼的源頭正是在街道的正中央,一個虎背熊腰,身高足足有三米高的巨型肌肉壯漢。
卻見他順手舉起旁邊的一輛轎車,朝旁邊的一家店鋪甩了出去,只在頃刻之間,那家裝潢簡樸的小店鋪便被夷為平地,在那之中還隱隱約約傳出了虛弱的慘叫和哭喊聲。
那壯漢仰天長嘯一聲,就如同林中的雄獅怒吼一般震耳欲聾。
“吼——”
隨著他肆無忌憚的鬧騰,猛烈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成片的房屋接連不斷地坍塌,碎裂的鋼筋混凝土如同流星雨般紛紛墜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倉皇逃竄的人群。
有兩個膽子大的井茶持槍上前試圖阻止壯漢的暴行,卻被他一聲暴吼所爆發出的衝擊震飛了老遠,一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那壯漢胡亂的揮著粗壯無比的雙臂,風聲呼嘯著掃出一道又一道的勁風,要將他眼前的這片街道摧毀個徹底。
殷紅的血光四處飛濺,濺到了支離破碎的玻璃幕牆上,流淌到了四分五裂的柏油馬路上,仿佛盛開的紅薔薇,妖豔奪目。
城市,搖搖欲墜。火光,仿佛衝破天幕。
而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風暴當中,卷進了一個可憐的小女孩。
飛散的碎石砸傷了她的右腳,而她的父母也在逃難時與她走散;此時的她孤立無援的癱坐在廢墟周圍,驚慌失措的看著面前到處破壞的龐然巨獸。
要是那失了理智的怪物只是一昧的打砸建築的話,位置較為隱蔽的小女孩說不定還能躲過一劫?
又或者小女孩能在被他發現之前得到別人的援助,逃出生天?
可惜,並沒有這樣的好事。
那瘋狂的肌肉壯漢一番探尋,最後還是憑借著小女孩右腳散發出的血腥味發現了她的存在。
看見面前這渺小無助的小白兔看見自己瑟瑟發抖的模樣,壯漢莫名的興奮,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嘴唇。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靠近著小女孩,神態就好像是想要玩弄老鼠的貓一樣戲謔。
正當他龐大的身軀離女孩只剩下兩三步的距離時,突然感覺到後腦杓傳來了一點微妙的觸感。
他回頭一看,一個左眼戴著眼罩,虎頭虎腦的小男生用微微顫抖的雙手舉著彈弓,見那起碼有三個自己疊起來高的怪物扭頭過來看自己,不禁吞了口口水。
“欺負女孩子,算算算……算什麽本事!”
縱使雙腳控制不住的瘋狂抖動,縱使聲音激動的變了調,這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依舊勇敢的站在肌肉壯漢的面前,故作鎮靜的挑釁著他。
“有,有種,就來追我啊!”
說罷,他又拉開彈弓射出了一塊石子,不偏不倚的擊中了壯漢的眉心。
要說那肌肉壯漢倒也真夠給面子,真的轉了個方向朝著小男孩走了過來。
見嘲諷生效,小男孩二話不說,掉了個頭,撒腿狂奔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拚了命的朝前面跑著,他感覺自己這會兒跑的比以往任何一屆的運動會都要更快。
可惜,一個孩子跑的再快,又怎麽能跑得過怪物呢。
還沒等小男孩跑出多遠,就看見一枚炮彈一樣的身影從天而降,在他面前砸出了一個數米寬的巨坑。
坑底,那隻凶駭恐怖的肌肉壯漢一步一踏的爬了出來,直勾勾盯著眼前的小男孩。
一隻敢於挑戰貓的老鼠,對他來說更有意思一點。
他張開了比小男孩額頭還要寬的手掌,輕輕地壓了下來。
雙腳發軟的小男孩此刻就連逃跑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巨掌朝著自己抓過來。
渺小的身影直面著眼前的大山,眼看著一出人間慘劇就要上演。
就在這萬分危急之刻,只聽一聲龍吟響徹天際,不斷回蕩在街道當中。
卻見一抹流櫻停駐在小男孩眼前,任那虎視眈眈的巨獸多麽凶猛也不能再有寸進。
帶鞘的紅蜉寶劍在肌肉壯漢的掌心間徐徐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仿佛緩慢啟動的電鑽一般,轉的生猛。
在這不知來源的衝擊之下,那看上去如同棕熊一般的巨漢被硬生生逼退了數米的距離,雙腳在地上劃下了兩道深深的痕跡。
小男孩悄悄眨開眼睛,只看見一件乾淨如新的白襯衫擋在了自己身前。
陽光適時地自天際射下,將那張化裝舞會用的蝴蝶面具照的閃耀,也將面具之下的笑臉照的無比明媚。
他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小男孩的額頭。
“小硬漢,你做的很好;接下來就讓適合的人來做適合的工作吧。”
小男孩看了看他手中的寶劍,眼光中流露出了劫後余生的欣喜以及對眼前少年的崇拜:
“大哥哥,你是電視上演的飛簷走壁的大俠嗎?”
“大俠?”
白襯衫挑了挑眉毛,雙手整理著衣領,迎面向恐怖的怪獸走去。
“我才不是那種玩意兒呢。”
“如夢,你說,什麽樣的人才是絕世的俠客呢?”
許乘風站在遠處的天台上,將打包的杯裝咖啡送入口中抿了一小口,另一隻手負在身後,一副悠然姿態。
“絕世?那肯定是拳可平山、掌可填海、放一個屁都能掀起風暴的超級大高手啊!”
綠發少女坐在天台邊緣搖晃著纖細的玉腿,理所當然的說道。
“不對。”
許乘風微笑著搖搖頭,看了一眼下面的戰況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說的那只是【絕世】在力量上的概念而已,真正的絕世俠客並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他們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心無旁騖即可。”
“他們在出劍之時,既不為名、也不為利、更不為什麽迂腐的正邪不兩立。”
“那又是為什麽?”
“為了他們心中的那杆天平不會傾斜,為了當不公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能夠有計可施。”
“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之,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律法不能盡善盡美,就需要這樣的一撥人來給自己的白襯衫上倒下汙泥。所謂的,俠客啊~”
正在許乘風居高臨下的長篇闊論時,底下的季明洛可聽不見他說的話,他現在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念頭——勝。
縱然雙方體型不成正比,如蛟龍翻騰的赤劍依舊輕松寫意如斯,而縱劍之人也是翩然如秋風、片葉不沾身。
靈動的身軀在肌肉壯漢眼前閃轉騰挪,而銳利的鋒刃也不斷在那龐大的身軀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絕世的俠客,就如同夜空中的北鬥之星,在黑暗中的人們深陷迷茫和恐懼之時他們總會在最顯眼的地方閃耀光芒來指引前路】
“飛雪·蘸星!”
季明洛高聲一喝,紅蜉寶劍劃開虛空、凝結出無數堅冰懸浮;凝結成柄柄蒼白飛劍,跟隨著白臉少年一同攻上前去。
十數柄冰劍在肌肉壯漢周邊交錯飛掠,吸引著他的注意力;而作為主攻的紅蜉則在飛劍的援護之下順利突破了壯漢瘋狂的守勢,輕松一劃割開了壯漢的腹部、綻開了一朵詭異而淒豔的紅花。
等到壯漢反應過來,抓準時機猛地一拳捶向季明洛時,飛劍立刻護主而來,一齊擋在白臉少年身前。
清脆的碎裂聲乍然響起,強悍如季明洛也被這虎豹般凶猛的一拳吹飛了好一陣,伴隨著一地碎冰輕盈落地。
他的眼中流露出興奮的神采,轉頭向小男孩豎起了大拇指,再度提劍攻了上去。
反應靈敏的小男孩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跑到方才腳受傷的那個小女孩面前,將她背了起來。
【雖然不斷地指引著他人走向正途,絕世的俠客也絕不會居功自傲,傲視一切;當一切都塵埃落定時,他們只會像月亮一樣、散發著含蓄又冷靜的微光】
“落雪·凝月!”
璀璨的劍光隨著季明洛的全力一斬蕩出光澤,夾雜著陰冷又鋒利的寒氣襲向壯漢的雙掌,頃刻之間便將那熊爪般的厚重掌心搗成爛肉、飛濺出一灘血肉模糊。
緊接著,氣勢正盛的白臉少年收劍轉勢,收斂周身散發出的森森凍氣附在劍鋒之上,斂息閉眼,踏步上前。
【可不管是星星或是月亮、不管怎麽樣的高高在上,他們也都能通曉人間時代的變遷,確實的知曉民之所欲、民之所望;他們不會讓自己的身份高於社會,也只會用社會所順應的方式來應對時局】
“人間雪·丹青圖!”
卻見那白襯衫身化千百虛幻劍影,在那龐大的身軀上不斷地來去穿梭,劍刃經過之處、一道又一道的炫目劍痕顯現、拚湊成一副絕美的雪花繪卷。
而當那虛幻的輪廓轉瞬即逝,成片的鮮血從壯漢的各個部位噴湧而出,宛如一台紅色的噴泉雕塑一般。
那血淋淋的巨漢雙腳一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上,而沒沾上半點汙垢的白襯衫繞到了壯漢背後、一掌蓋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所謂俠客,說白了就是靠武力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強迫著他人要從良向善;但要是真十惡不赦的惡人,又怎麽會因為他們的三言兩語就改變自己的觀念?”
“到最後他們發現自己光靠壓迫和嘴炮勸不動,也隻好假惺惺的說著體己話,再給那些惡人捅上一刀、抹兩滴眼淚完事了。”
“我和他們可不一樣,我比他們更狠、更絕、也更有底線。”
季明洛一拳接著一掌,將真氣以粗暴的方式灌入他的身體當中,只聽見“噗”的一聲悶響,那雄偉粗壯的肉身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不出五秒便變得乾瘦枯萎,不成人樣。
“小硬漢,要是你長大了,可千萬別當那種不聽人話的俠客啊!”
他瞟了眼已經背著小女孩跑遠的男生,喃喃的感歎了一句。
“先生,你這麽誇獎人家,可人家好像不怎麽稀罕您給的這個俠客的稱號呢!”
如夢聽見底下季明洛擲地有聲的宣言,捂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被打趣的許乘風倒是一臉的淡然,一副運籌帷幄的泰然神色。
“現在的他遠遠不夠;讓他再成長一會兒,等到他發現自己其實才是自己一直想要對抗的那種以武犯禁的【俠客】時,想必會是很有趣的表情。”
“如夢,到他的身邊去幫助他吧。”
“等到我倒下後,這座平和市、甚至是整個武林的安危,說不定就要落在他的肩上了。”
聽見這話,如夢瞪大美目,茫然的看著身邊把玩著折扇的許乘風。
“先生,您會倒下?”
“……不過那也,應該是很久之後的故事了。”
他並未明說什麽,只是淡淡的轉過身;仿佛已經對下面的事物失去了興趣,不疾不徐的朝後方走去。
此刻的許乘風一臉的陰沉,心中與季明洛所想竟是不謀而合。
(看起來,是有人給他灌了什麽透支身體機能的禁藥才讓他變成剛剛那種狂亂的鬼樣子的,是何人所為,在這大街上瞎鬧一通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正想著,季明洛依靠著獨門的內功將壯漢體內殘存的真氣以及習武用的經脈徹底損毀,正準備收手打道回府,就聽見前方幾道刺耳的警笛聲從遠處飄來。
有些驚慌的他下意識的想扭頭遮住臉,可突然又想起來自己臉上帶著一副許乘風從夜店淘來的面具,瞬間松了口氣。
一眨眼的時間,他的神色幾度變換, 到最後居然有恃無恐的抖起了腿。
“嘖,早不來晚不來,要是早弄點飛機大炮也省得我漏那麽多招數出來了!”
警車在季明洛面前停下,一個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警官拎著喇叭開門走了下來,衝著季明洛敬了個禮,說起了官話:
“這位先生,首先感謝您協助製止了暴徒;接下來我想佔用你的一些時間,請你回井局協助我們的調查……”
“呃,調查就免了,我把名兒報給你們,你們有事帶著證件、最好再多帶幾輛警車來找我就好了。”
白襯衫擺擺手,把自己的胸脯拍的振振有聲。
“聽好了啊,哥們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許乘風!”
正在“風”字出口的那一個瞬間,只聽見“哢嚓”一聲,他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臉上落了下來。
他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摸了摸臉頰,卻只能摸到自己肉乎乎的白臉蛋。
他萬萬沒想到,這張看上去花裡胡哨的塑料蝴蝶面具質量差到了這種地步,在這種關鍵時刻裂開來了。
當然在這一刻不只是面具,他感覺自己也快要裂開了。
暴露面目的季明洛眨著眼睛,巴巴地看著眼前的警官,而那警官也沒料到還有猴王現真身的這一出戲,巴巴地回望著他。
當然,在場的也不止他們兩個人,還有那麽多的警車、車上那麽多的警官,季明洛的樣貌此時在他們的眼前一覽無余,就跟看現場直播似的。
一絲尷尬的風吹過街道,吹過這個安靜的出奇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