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原本只是觀察天象，制定歷法的機構，在朝廷裡，一般名聲不彰，只在祭祀，或有天災之時才能露露臉。

　　如今，則是總攬天下捉妖司，監察僧道兩門所有修行者的龐然大物。

　　盡管欽天監一直秉承“方外”理念，極少插手世俗事物，但這不僅沒有使欽天監的地位降低，反而越發超然於世俗之上。

　　所以，有欽天監的人牽線，張懷生很輕松便得到了面見長公主的機會。

　　在侍衛的帶領下，張懷生進了紫禁城，只是走的是兩旁小道，中間禦道僅供天子車架行走。

　　大順朝的皇宮承襲大明。

　　李自成攻佔順天后，也定都在此，用的是明朝宮殿。

　　而明末的皇帝一個賽一個窮，崇禎皇帝也是個簡樸的主兒，因此這皇宮看上去絲毫不顯富麗堂皇，反而有幾分破敗。

　　不過這長公主所居壽春宮還是頗為繁華的，金殿朱門，飛簷鬥拱，明顯比周圍的那些建築都要新上一圈。

　　足以看出，這長公主，絕對非常受正德皇帝寵愛。

　　侍衛引著張懷生到門口，自然有宮女代領。

　　跨過一道高高的門檻，張懷生來到了壽春宮的書房，剛一進門，便看到一位穿著宮裝長裙，頭戴鎏金鳳釵，眉宇英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正手捧著一卷書認真看著。

　　看那封面，赫然寫著“紅樓夢”三個大字。

　　張懷生低下頭，沒那個欣賞公主美色的想法，他來此隻想領取一份賞金，而非給自己招惹麻煩。

　　“你找本宮有何事?”

　　長公主放下手中的紅樓夢，詢問道。

　　“殿下，草民自南康府而來，途中遇到了一個自稱是長公主侍衛官的人，遭人追殺，我雖然將其救出，但他也傷重不治，臨終前，他托我將一封密信交給殿下。”

　　“密信?”

　　長公主輕蹙娥眉，說道:“呈上予我看看。”

　　張懷生取出信封，呈遞上去。

　　長公主上下打量著信封，輕笑了一聲，隨即將信封丟在了桌上:“蠟封被拆過，你偷看了?”

　　張懷生坦然道:“殿下，我可以保證，這封信我拿到手時蠟封便已經是這樣了，而且，殿下您的侍衛官托我送信時，曾一再保證，這信中內容旁人根本無法識得。”

　　長公主微微頷首:“沒錯，普天之下，除了皇族，沒人能辨出這種密文。”

　　皇族真看得懂?

　　張懷生很懷疑，因為這太祖日記裡，記錄了不少能讓李自成社死的話，他真就好意思給自己的後代們看?

　　“你送信有功，賞銀二百兩。”

　　“殿下慷慨，謝殿下賞賜。”

　　“你叫張懷生對嗎?”長公主雖然看似是在提問，但語氣中可沒有一點疑惑，“聽說你出自龍虎山?”

　　“是的。”

　　“張應京老天師身體可還康泰?”

　　張懷生點頭道:“老天師修為高絕，已是陸地神仙，長生久視，自然康泰。”

　　“那本宮就放心了，老天師於本宮有救命之恩，這麽多年來，本宮一直想去探望老天師，只是苦於父皇不允本宮出京，只能作罷。”

　　張懷生驚訝道:“沒想到殿下居然跟老天師如此親厚。”

　　“你可知曉本宮名諱?”

　　“草民鄉野之人，豈能知曉殿下芳名?”

　　“本宮名為李洛殤，這名是老天師親口取的。”

　　這名字除了有點非主流，還有什麽其他問題嗎?

　　張懷生愣了一下，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但細細一想，就會意識到問題大了去了。

　　因為殤有早夭之意。

　　古往今來，只聽說過有人叫去疾，去病的，就沒聽說過有人叫“去殤”的。

　　況且長公主還是皇室出身，取這種名就好比皇帝給自己年號加了個“崩”“歿”“薨”一樣離譜。

　　似乎看出了張懷生心底的疑惑，李洛殤輕蹙娥眉，道:“本宮幼時曾經生過一場大病，適逢老天師遊歷京城，出手相救，並為本宮改名衝煞，果不其然，自此本宮便無病無災。”

　　改名衝煞?

　　張懷生立刻了然。

　　其實就跟一些窮苦人家給孩子取名“狗蛋兒”“狗剩”一樣，講究“賤名好養活”。

　　只是張懷生還是有些不解，

　　名字跟個人壽命真的有關聯嗎?

　　名叫某長壽，某長生的人，獲得時間也未必就長了，最起碼，在張懷生所掌握的知識裡，是完全沒有這種說法的。

　　“你只需知曉龍虎山與本宮關系向來親厚就可以了，若是有事，可以憑借此腰牌，來宮中尋我。”

　　李洛殤取出一枚腰牌，遞給了張懷生。

　　張懷生搖頭道:“草民不過是一介捉妖人， 哪裡當得上公主如此器重，草民受之有愧。”

　　“也對，你剛從南康府到順天府，便請動了欽天監的人為你牽線搭橋，想來也用不著本宮照顧。”

　　“放心，本宮也沒打算差遣你辦什麽事，牌子你收好，不管怎樣，多條後路總是好的。”

　　張懷生不再猶豫，接過牌子道:“謝公主殿下。”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

　　屏風後，一名跨刀侍衛走出，有些疑惑道:“殿下，不過一個不擅江湖爭鬥的捉妖人，有必要這麽招攬他?”

　　“你知道什麽?”李洛殤輕哼道，“張老天師曾當眾表態，有收他當真傳弟子的念頭，自捉妖司建立以來，有哪個捉妖人有這種待遇?”

　　“既然這樣，不如我私底下再跟他接觸接觸?”

　　“那樣就太刻意了，暫時結個善緣就夠了。”

　　李洛殤取出信紙，一邊讀一邊笑道:“對了，你猜對墨清動手的人是誰?”

　　侍衛神情一冷，咬牙道:“火銃，鐵騎，呵，能在南康府動用這樣一股勢力的人，還能有誰?”

　　“殿下，我覺得我們應該報復！”

　　李洛殤搖了搖頭:“暫時還是算了，論暗面上的力量，我們遠遠不如他。而明面上...只要父皇依舊信任他，就沒人能搬倒他。”

　　“繼續收集證據，我就不信了，還真抓不住楊浩然那大奸若忠之徒的小尾巴！”

　　楊浩然，錦衣衛北鎮撫司都指揮使。

　　掌管詔獄，為天子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