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龍城的早晨顯現出一種巨大的斷裂感。

　　客棧樓下包子鋪一屜屜蒸的火熱，有人坐在矮凳上悠閑地吃吃喝喝。

　　另一邊的燒烤攤子，仍有三五成群的青年裸著花花綠綠的上身飲酒笑鬧，流水的宴席從早到晚，從晚到早，沒有停歇的時候。

　　街上有穿著黑衣的人在打掃，掃什麽?

　　清掃去大塊大塊的血跡，碎肉血斑實在有礙觀瞻。

　　“吼！”

　　周原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缺了一隻耳朵的彪形大漢，在街面的擂台上砍殺了對手。

　　壯漢嘶吼著扔掉斷劍，一把抓過台下矮胖男人遞過來的一盤足金。

　　奔向城門那裡的青樓楚館，漢子帶著一身血汙和黃金闖進高大門庭，剛剛的騷亂，霎時間又被一片嬌笑驚呼掩蓋。

　　真是一座永恆沸騰的城市啊。

　　秘渡兩手撐在木窗上，看著眼前一幕幕景象，對周原說道:

　　“看來情況已經很明朗了，這裡唯一的規則恐怕是沒有規則。”

　　眼前的場景與冬城安逸的生活有著天壤之別，但親自推開這扇門的周原並沒有恐懼，他只是驚奇，驚奇這種生命狀態。血和黃金隱隱喚醒了周原生命深處的一些存在。

　　也許生命的本質就是野蠻。

　　周原和秘渡決定去武器鋪子裡逛一逛，很明顯，沒有兵器的人在來龍城就像沒有手腳一樣。

　　兩人收拾完剛下樓，卻發現客棧一樓被清了場。

　　一個面相憨厚的年輕男人和一個身段妖嬈的美女身後跟著不少黑衣打手，把原本還算寬敞的客棧一樓站得擁擠不堪。

　　豁，能在來龍城擺出這種陣勢，來人恐怕勢力不小。

　　周原以為是有人鬧事，準備和秘渡小心溜過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邁步，不料整個房間裡的人都在盯著他們看，秘渡硬著頭皮尷尬地向眾人抱了抱拳，周原也隻好和他一樣咧著嘴傻笑。

　　妖嬈美女看了憨厚男人一眼，對著周原和秘渡點了點頭。

　　兩人以為沒事了，如蒙大赦，正準備拔腿開溜，女人卻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女人“唰”的伸出了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對著兩人說道:

　　“兩位，我家大人有請！”

　　兩人手無寸鐵，又有周原這個累贅在，秘渡想跑都跑不了。

　　隻好被一眾打手簇擁著走，出了門，打手們紛紛上馬，女人和憨厚男人分別架著周原和秘渡上了最高大的兩匹馬。

　　“駕！”

　　一聲暴喝，胯下大馬猛然加速，碗口大的馬蹄砸在青石板上，鏗鏘作響。

　　周原親眼看到一個醉漢躲避不及，被妖嬈女人的馬踢倒，接著就被後面一群馬踩踏而過。

　　可憐醉漢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粉色的肺葉就在馬蹄下爆裂了。

　　縱馬狂奔沒多久，兩人就被裹挾到了一處巨石搭建的角鬥場，它通體由白色巨石壘砌，環有五十八根白石柱，觀眾席逐級升高，有四級，高二十四丈，也就是七十余米，蔚為大觀。

　　雖然是早晨，席上仍有不少人在觀看圍牆裡的決鬥。

　　周原和秘渡被帶到一處普通席位上，這裡只有一個黑發年輕人在興致勃勃地觀看決鬥，周圍真空，沒人靠近。

　　黑發年輕人察覺到有人來了，抬起頭，笑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席位，示意周原和秘渡坐下。

　　隨後擺手揮退了一乾黑衣人。

　　周原自認沒有什麽眼力見，

但人還是不傻的。這逼格，妥妥的老大啊！　　他戰戰兢兢地地試探著坐在老大右手邊，順勢瞅了人一眼:

　　“老大真是年輕，幾乎可以稱之為男孩了，眉眼舒朗，絕像鄰家少年。但是鄰家少年可坐不到這個位置上。”

　　“男孩”笑著和兩人搭訕:

　　“我名駱知命，來龍城裡的老人叫我駱老鬼，我看起來也沒那麽老，對吧?”

　　駱知命一開口，帶著一點口音，那是很難去掉的母語的味道。

　　周原知道這事上要順毛，語氣篤定:

　　“年輕，真是年輕！”

　　駱知命看著謹小慎微的兩人，笑了起來:

　　“見我不用這麽緊張啦，我還是直接和你們說吧，免得猜疑。”

　　駱知命手在席位下面一撈，帶出一把裹著布的長劍，朝著兩人拔劍出鞘，清晰可見漂亮的劍身上刻著:

　　“閻浮世巴蛇平殺”

　　待兩人看清，駱知命收回長劍，連著白布扔給了秘渡。

　　這下周原和秘渡徹底愣住了，這是什麽迷惑操作?

　　駱知命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好大典當’的老板，劍，昨天就送到我那啦。”

　　秘渡不解:“您這是.....”

　　“寶劍配英雄嘛！何必放在典當行讓神兵蒙塵。”

　　不等秘渡開口，駱知命又接道:

　　“你們應該是初到來龍城啦，沒根沒腳，以後可以跟著我啦，五萬金權當手信啦。”

　　“要是不願意，五萬金也送給你們啦，我厚顏算做英雄惜英雄。”

　　一口氣講完後，駱知命抬頭看著兩人，等待回應，眼神清亮。

　　周原想駱知命在來龍城有這樣大的勢力，自己兩人身上最值錢的不過是那把名劍，現在人家直接把劍送了過來，那駱知命到底在圖謀什麽呢?

　　周原覺得，駱知命不圖小利，必有大謀。

　　“這太好了！我們倆都特別願意！”秘渡直接喊了出來， 用胳膊肘一捅周原:

　　“你說是吧，元之。”

　　周原無奈:“啊對對對....”

　　駱知命一看兩人答應的這麽爽快，當下心情大好。

　　一時間氛圍熱絡不少，他看著周原問起:

　　“後生仔，好年輕，有未有十四歲?”

　　老東西，看人真準。

　　周原笑著回答:

　　“今年正好周歲十四。”

　　駱知命饒有興趣地追問:

　　“是自己偷溜出來的吧，沒知會家裡人。”

　　這次周原真的有點驚了:

　　“大人，您怎麽知道的?”

　　駱知命眯了眯眼，回到:

　　“跟著我，不用這麽生分，叫我駱老哥就好啦。”

　　“至於怎麽知道的，後生仔嘛，總有些反骨的，屋田行四方啦！”

　　周原和秘渡二臉懵逼。

　　駱知命看他們兩迷茫的表情，哈哈一笑，站起來拍了拍周原的肩膀:

　　“沒家沒業闖天涯啦，後生仔！”

　　駱知命站起來沒有再坐下，而是指著來龍城角鬥場對著二人說道:

　　“來龍城大小擂台、角鬥場和當鋪都是我的產業，正好今天都在，就看看你們的實力怎麽樣，不要擔心，點到為止啦。”

　　周原聽著想罵娘，我們都在這兒還不是你綁來的?！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能在來龍城這地方壟斷暴力行業的人恐怕本身就是個暴力狂人。

　　他可是一點實力也沒有，被發現會不會直接被暴力狂扔出去?

　　苦也，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