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龍城,青石大道。
周原和秘渡,一個低著頭快走,一個憋著笑踉蹌。
走了一會兒,周原才想到一個很嚴重的事:
“沒錢!”
冬城偏僻且小,生產資料自供自給,大多數時候都是以物易物,用到錢的時候很少,他一股熱血就跟著秘渡出了冬城,自然也就忘了錢的存在。
“出門在外是要用錢的啊,要是秘渡也沒錢,今天豈不是要睡大街?”
在來龍城的大街上睡?!不知道能不能醒的過來。
周原拽了拽秘渡袖子,小聲問道:
“秘渡,你有沒有錢?”
秘渡看了周原一眼,悠悠說道:
“原本有!”
原本有?周原急了,那意思不就是現在沒了嗎。
秘渡接著說道:
“現在也可以有。”
“找個典當鋪子,把‘閻浮世巴蛇平殺’當了,不就有錢了。”
“這麽好的劍,你就當了?”
周原吃驚,他覺得像秘渡這樣的劍客應該會把自己的劍看的很重。
周原還想勸秘渡一下,再不濟兩人在巷子裡輪流睡覺,反正在大山裡的一個月都是這樣過來的。
“你是劍客誒,沒了劍還成嗎?”
秘渡一下笑出了聲,接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劍在此,不離身。”
嘖,怪不得人家能孤身斬熊啊,這境界就是高!
“別操心啦,當了好幾次了都。”
周原看秘渡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畢竟今天對付一晚上問題不大,但明天、後天呢,人還是要吃飯的。
不過他又有點擔心:
“秘渡,咱們找一個大點的當鋪,你那樣的劍,恐怕小當鋪也不敢收。”
秘渡說道:
“你小覷來龍城了,這兒地處兩國交界,幾乎是兩個國家的陰暗面的交疊,每天不知多少黑錢在這裡洗白,
就算是皇室內庫搬到這來,來龍城也絕對有能力吞下去,也只有來龍城有這個能力。”
金錢這個惡棍已經把這裡調教成了它心目中的地獄,只不過又披上一層繁華的紗來粉飾太平。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整個城籠罩在夜幕之下,青石大道上卻出現了更多的人,人們總是用夜晚的瘋狂程度來形容一個城市的發達程度。
這在來龍城也適用,只不過這個城市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它就是瘋狂本身。
當然,還有一些人喜歡晚上活動,他們蝙蝠一樣活著。
兩人沿著大街走了很一會,見到不下三起群體鬥毆和兩次追殺才找到一家當鋪。
鋪子不大,門楣上挑一紅皮燈籠,上書墨字:“好大典當”,燈籠下垂掛蝠鼠吊金錢。
門臉一個人進寬余,兩個人進要貼著,木門上磨出油脂樣的包漿,看來生意大好。
進到裡面,隻兩張紅木椅子,一方桌。
櫃台裡面一灰發老叟,倆青皮學徒,被道精鐵柵欄和外界隔開。櫃台要高得多,讓周原覺得不舒服。
秘渡解下長劍,叱一聲:“典當!”
隨後舉長劍過頭頂,青皮小廝接過劍,喊一聲:“掌眼!”
一來一回,平添幾分莊嚴。
灰發老叟慢悠悠拿起劍,兩指一搓:“鯊魚皮劍鞘”
老叟握柄拔劍,
“蒼~”
油燈照劍,照出一地碎冰,房間平白亮了三分。
灰發老叟懶散的眼神驟然緊縮,
手撫劍身,刃卻沒敢碰。 “當多少?”
“當金五萬,銀一千,銅五百!”
“小子!打票入帳,貴客上茶!”
隨著灰發老叟的一唱聲,兩個青皮立時忙起來了,翻帳簽字畫押,方桌上也出現了兩杯清茶。
這好大典當鋪雖然小,辦事效率倒是高,交代完具體事宜,折了金銀票,照著秘渡的意思,另又分出一部分換成金瓜子,銀豆子,和吊錢。
鋪子送了一隻秀著蝠鼠吊金錢的絲綢袋子,金瓜子和銀豆子都裝在裡面,辦事很是讓人熨帖。
哎呀,進門前身無長物兩手空空,出門後卻是腰纏萬貫了。
再次走在青石大道上,周原隻覺得春風拂面,剛才猙獰的樓宇人潮現在也覺得富態繁華了。
“秘渡,現在我們去哪?”
“當然是享受,住最貴的客棧,喝最貴的酒。”
秘渡的錢袋系在腰上,現在每走一步都振衣作響,不過好在秘渡很享受這聲音,他告訴周原說這就叫‘如鳴佩環’。
秘渡晃悠著拐進一家客棧,直直走到櫃台前,左臂支在櫃台上,把整個身子靠在上面,右手在腰間一抹,盯著打算盤的掌櫃,說道:
“隻問一句,城裡最好的客棧在哪?”
說完,便在櫃面上排出五顆銀豆子。
“好能裝!”周原心說。
他深深地被秘渡折服,大哥真是人才!
殺的了熊,吹得好牛,裝的也厲害。
掌櫃看了秘渡一眼,手一晃,把銀豆子撥進兜裡。面色如常,看來也是個中好手。
“最好的客棧就在小店前面五百步。”
秘渡拉著周原出了門,晃悠著往前走,並語重心長的教育周原:
“走路規規矩矩,小家子氣!
學學我,要這樣搖擺著走,氣勢,拿出你的氣勢。”
周原有點為難:
“這樣看起來很不聰明的樣子...”
“謬矣!欲克敵軍,先摧敵膽!
你這樣規規矩矩,人家以為你是小姑娘邁不開腿,氣勢上先輸一截,這搖擺起來雖然看著怪異,但氣勢強絕,讓人不敢輕視,才能在這堪稱龍潭虎穴的來龍城立足!”
周原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嗯,你說得對,欲克敵軍,先摧敵膽!”
於是街上出現了兩個搖晃著走路的人,不過好在街面上怪異的人也不少,注意他們的人不多。
“來龍客棧!就是這兒了。”
客棧可謂是金碧輝煌,不下於一百隻蟠螭燈徹底撕碎了客棧前的黑暗,另有其他形態各異花燈交映,門前紅漆大柱恐怕三個人也無法合抱。
左右各八位禮儀官笑臉盈盈, 擺出歡迎姿態。
這一切竟然發生在一座遠避人間,幾乎進入深山的城中,這裡是真正的銷金窟。
“好氣魄!元之,沉住氣,別讓他們看不起人!”
“掌櫃的,你們這最好的房間,怎麽個價?”
掌櫃是留八字胡的中年胖子,恭敬地看著二人,禮儀十足:
“尊貴的客人,您太有眼光了,來龍客棧最豪華的皇帝套房僅剩一套,每天只需區區四萬金,包房三天起步。”
周原愣在原地,“區區?!”
“你怎麽不去搶!”秘渡慘嚎一聲。
掌櫃的好氣度,擦了擦秘渡噴在臉上的唾沫,解釋道:
“尊貴的客人,我們就是在搶啊。”
秘渡打著擺子被兩個彪形大漢架了出去,可以說是毫無面子可言。
兩人最後還是回到了原來問路的客棧,在掌櫃一臉玩味的表情中,定下一間上房,付了七天房費,每日百金,痛的秘渡嘴角直抽抽。
到了房間的秘渡,沒顧得享受,倒在床上直罵老板心黑。
另一邊,好大典當鋪的灰發老叟收了長劍‘閻浮世巴蛇平殺’,片刻沒敢耽擱,親自抱著劍會見上級。
上級接著報給更高級,層層匯報,長劍很快就到了一個年輕人手裡。
年輕人長著一張娃娃臉,目光溫和,軟軟的黑發垂過眉毛,他坐在藤椅上把玩了一會長劍,然後輕輕地把劍放在紅木長案上。
年輕人呼了一口氣,笑著自言自語道:
“精過尾蛇啊...”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