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轎沿途無人阻攔,途經界關時,陳山只是把令牌伸出轎外晃了晃,守關兵卒就趕緊放行。幾分鍾後,陳山又回到了陽間的家中。下了轎,陳山吩咐轎夫:“明天亥時正中來接。”
“是,老爺!”轎夫得令,抬起空轎,快速走出院子,返回陰間。
陳山見轎夫已走,便開門進屋,上炕入睡。只見一道魂體鑽入躺在炕上的肉體,原本靜靜地躺在炕上熟睡的陳山,一下子醒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陳山擰亮了放在枕邊的手電筒,瞪大眼睛,看著昏暗的家中。
一切依舊!
“這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在做夢?”陳山疑惑地看著家中的一切,一一對照,正面擺放的紅櫃,牆上掛著的穿衣鏡,側面牆上貼的年畫,熟睡在炕頭的老伴兒,一切都是昨晚睡下時的樣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又摸了摸睡在身邊的老伴兒。“嗯,有溫度,是熱乎的,還是人,不是鬼,自己還活著。”
陳山心中莫名地激動了起來,自己到地府走了一遭,居然又回來了,沒有死。
“這是找啥?手電筒不是在你哪邊嗎?”老妻王梅迷迷糊糊地問道。
“哦,找著了。”陳山應了一聲,爬起來,下炕撒尿。
撒完尿,重新躺在被窩桶裡,陳山便怎麽也睡不著了,腦袋裡翻來覆去地想著剛才做夢的事。說是夢吧,卻又是如此的真實,聯想到白天在草灘碰到的神秘女人,再到晚上來家裡面的尋找,以及以後發生的種種,一切都象事先排練好了似的,前後銜接,天衣無縫,而且地名清晰,人物還有名有姓,比老兩口天天晚上看的電視劇都精彩。說不是夢吧,可又有誰去相信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情,鬼門關、城隍府、鍾馗、天庭、地府......皆是神話傳說中的事物,怎麽一下子就跑到自己的腦海裡來。
糾結來,糾結去,陳山最終將這一切都劃歸為虛無。也許自己在草灘上看到的那個女人,是自己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看錯了。夜晚所夢,也是受了白日驚嚇,熟睡中的自己還有所思而造成的,當不得真。解開了心結,陳山不禁自己暗笑,所幸白天沒有和老伴兒提起草灘上的事,要不,又要讓老伴兒笑話了。想通了這些事,陳山也放下了心,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一覺到天亮,老兩口早早地起來,吃過早飯,喂過豬,日頭也挺高了。陳山帶上乾糧和飲水,騎上自行車,又向村西的大草灘奔去。
由於草灘太大,想要一天內多撿點兒牛糞,就得往草灘深處去,一走就是十多裡地。陳山不想在中午的時候來回跑,免得一回一去的耽誤時間,每天中午在草灘裡啃點乾糧,也能節省時間,多撿一些。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附近村的牛倌又開始收攏牛群,往回趕。
“老陳,回家吧,時候不早了。”村裡的牛倌趕著牛群,路過陳山旁邊時喊道。
“再撿一會兒,你趕牛,我騎車,等你趕著牛群進村的時候,我騎自行車也能攆上你,和你同時回家。”陳山笑著答道。
“好哩,我在村口等著你啊。”牛倌說笑著,趕著牛群,漸漸地遠去。
等牛群走遠,陳山故意又來到了昨天碰見那個女人的地方。一生走南闖北的他,心理素質還是挺強大的,經過一天一夜的消化,他早已不再害怕。再加上他倔強的性格,越是弄不明白的事情,越是擱在心裡放不下,總是想要弄個水落石出。雖說他心裡認為昨天的事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可終是還想再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今天還能碰到那個女人,是不是自己一低頭再一抬頭,人就又沒影了。 陳山拄著撿糞叉,靜靜地佇立在草灘上,夕陽把他花白的頭髮染成了金色,同時也把他的身影斜斜地拉長,投放在遍地的紅褐鹼蓬上。他深邃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周圍,他要好好看看,那個所謂的張貴梅今天是否還會出現。
“看來昨天是自己眼花了。”良久,陳山沒有看到半個人影,邊自言自語,邊回身提起籮筐,騎上自行車,向村裡行去。
回到家中,自然又是老妻的一陣嘮叨,埋怨他回來的晚等等。晚飯後,照例還是看老兩口喜歡看的電視劇。當看到九點四十多分,電視劇快結束的時候,陳山感覺一陣陣困意襲了上來,睡意連天,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快睡吧,在草灘裡整走一天,看看把個人累成啥樣了,你就不會早回一會兒。 ”王梅見自己的丈夫坐在那兒,眯著眼,腦袋猛地往下一點,然後緩緩地抬起來,沒過幾秒,又猛地向下點了下去。
“嗯,快睡吧,好困!”
於是老兩口插上門,關了電視機,鋪開被褥,開始睡覺。
十點整,陳山準時躺進了被窩桶。陳山仰躺在炕,腦袋一粘枕頭,就呼呼大睡了起來。
“哎,明天說啥也得讓他早點回來!”王梅看了一眼躺下就睡的老伴兒,歎了一口氣,拉滅電燈,也慢慢地睡去。
就在陳山躺下就睡著的同時,一道魂體,離開了陳山的肉體,坐了起來,高大威猛的地府城隍爺形象展露無疑。他憐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妻,邁步向屋外走去。
陳山走出屋外,只見八抬黑呢大轎擺放院中,八名轎夫恭守在兩側,靜靜地等待他上轎。與昨天不同的是,沒有了陰差張貴梅和那兩名侍者。
“看來一切沒有白天自己想象得那麽簡單,恐怕一切都是真的。如若果真如此,那以後就麻煩了。”陳山看著眼前的一切,暗自尋思道,“如若一切為真,自己四十五年地府治理,整個地府井然有序,安居樂業,而今因自己離職九年,一場旱災,舊治被毀,民不聊生。要想改變現在的局面,恐怕困難不小。”剛正不阿的陳山,反應過來一切極有可能都是真實的時候,他沒有自己是一界之主的竊喜,相反卻暗暗發愁了起來。
陳山微怔了幾秒,毅然決然地邁步走入轎中,吩咐轎夫起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遇事退縮、臨危不前,永遠都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