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掌燈時分,兩名工部人員喬裝出了淮慶府城,按照名冊上楊佔根留下的地址,來到了府城外的一個小村莊。二人找到了村裡的地保,來到楊佔根所居住的小院前。兩間低矮的小土屋,黑咕隆咚,一圈低低的土院牆,一扇破爛的柴扉,再無其它。
“楊佔根,在家嗎?有人找!”地保見屋內沒有點燈,不知道楊佔根在不在家,隔著柴扉喊道。
“誰?夏保長?在呢,在呢。”隨著屋內楊佔根的應聲,屋裡的油燈亮了起來,緊接著,一道身影從屋裡走了出來。
“怎連燈也不點,黑咕隆咚的,一個人呆在屋裡,是不是幹啥見不得人的事呢?”愛開玩笑的夏保長說笑道。
“能有啥見不得人的事,一個人實在無聊,你要是再遲來一會兒,我就睡下了。夏保長,誰找我?”楊佔根問道。
“是這二位找你。”夏保長指著兩位工部人員道,“二位,這就是楊佔根。有什麽事,你們談,我就回去了。”
“夏保長慢走,既然來了,一同進屋坐會兒。”大大咧咧的楊佔根熱情地相邀道。
“不必了,楊師傅,我們是工部招募處的,此次前來,是有一些信息需要核實,三言兩語的事,在這兒說明就行,就不進屋打擾了。”其中一名工部人員說道。
一聽到工部需要核查一些信息,楊佔根和夏保長都緊張了起來。楊佔根緊張的是,好不容易逮著一個這麽好的機會,去兗州做工,再要是節外生枝,去不成,又得每天去碼頭上扛包去。夏保長緊張的是,楊佔根此人,為人和善,沒有心機,鄰裡和睦,在人間是一名電焊工。好不容易碰上地府招工,還是自己去碼頭把他找回來,到招募處報的名,難道這事要化湯,沒影兒了?
看著楊佔根和夏保長的緊張神情,工部人員猜測到,二人的緊張和楊佔根的報名有關,怕失去此次到兗州做工的機會。於是,趕緊說道:“和此次招工無關,二位別緊張。這次前來,就是想問一下楊師傅,你生前在陽間的家庭住址。”
“哦,是這樣啊!”楊佔根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我在陽間的時候,家庭住址是冀北縣東會鎮。”
二位工部人員,拿出紙筆,現場詳細地登記了起來,並經楊佔根確認後,告訴楊佔根,明天到招募處一趟,有人找。
交待完事項,兩名工部人員和夏保長離去,楊佔根喃喃自語:“誰找我?我在招募處也沒有認識的人呀?淮慶府這麽大的地界,人間熟悉的人,就有一個呂喜成。他又沒有技術,一輩子做買賣出身,又不招他,到底是誰要找我?”
疑惑的楊佔根擰著眉頭,慢慢地向屋內走去。任他絞盡腦汁、想破腦殼也想不到,是地府城隍老爺在找他,是尚還在陽間活著的好友在找他。
陽間,早上。
陳山和老伴兒吃完了早飯,便推出了自行車,準備到東會鎮。
“前兩天剛去,怎麽又要去鎮上,有當緊的事情呢?”老伴兒王梅問道。
“沒事,我見今天天氣挺好,想去鎮上轉轉,散散火。家裡還有什麽需要買的沒有?”陳山問道。
“沒有。”王梅拄著拐杖,去找同村的幾個婦女玩紙牌。北方的農村,閑暇無事,無傷大雅的紙牌娛樂,是老年婦女們打發無聊時光的最好方式。
陳山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十多裡地外的鎮上。他今天來鎮上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找原來和自己一塊兒在鎮修造站上過班的老朋友們,
打聽一下楊佔根的消息。 陳山在鎮修造站當了十三年的機加工車間主任,在此期間,結識了很多朋友。其中鉚焊車間的楊佔根,是自己比較好的一位朋友。後來,陳山辭職不乾,楊佔根去村裡好幾次看望自己。再往後,陳山到西山省打工,一走就是十多年,兩個人便短了聯系。昨天在陰間看到楊佔根這個名字,讓他一下子聯想到了以前同在修造站的楊佔根,所以他決定,今天先到鎮上去打聽一下他的消息。獨屬於自己的秘密,他不能向任何人講。如果他說出來,別人會把他當神經病看待。
東會鎮,大街十字路口處。初冬並不太清冷的陽光慵懶地照在街道上,給忙過了一秋的人們,提供著站街嘮嗑的熱量。一些上了年歲的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商店的陽坡處,嘮著閑話,兩三個修鞋匠和修自行車的手藝人,坐在馬路邊忙碌著。
“陳山,剛過來?”陳山剛走到十字路口,幾個人便和他打著招呼。十三年在鎮上上班,他認識了不少鎮上的人。
“陳山,過來坐會兒。”同在鎮修造站乾過活的焊工王德忠說道。
“坐會兒就坐會兒。”陳山走到王德忠身邊,蹲了下來。
“陳師傅,給你個馬扎坐。”在一邊的修鞋匠張志元遞過來一個馬扎。
“謝謝張師傅。”陳山接過馬扎,挨著王德忠坐了下來。
陳山坐下來之後,便和眾人閑聊了起來。聊了一陣以後,陳山把話題往修造站上扯,開始和王德忠回憶那些一同在修造站上班的同事們。
“王德忠,楊佔根現在在哪兒?”陳山問道。
“你不知道?”王德忠驚訝地問道。
“知道啥?我從西山回來才幾年,誰知道現在那些老人們都去哪裡了。”陳山說道。
“楊佔根死了好幾年了!”王德忠說道。
“都死了好幾年了?怎死的?”陳山裝作驚訝地問道,心中卻在想:“看來,昨天陰間名冊上所見的楊佔根,極有可能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楊佔根。”
“聽說是在外邊當電焊工,不小心被電死了。”王德忠說道。
邊上的其他人,聽到說楊佔根的事情,也紛紛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仿佛楊佔根出事時,他們就在跟前看見似的。
“可惜了,挺好的一個人,早早地就死了。”陳山惋惜道。
打探到了楊佔根的消息,陳山又和眾人坐了一會兒,借口買點生活用品,離開了聊天的人群,返回了村裡。
晚上,陳山早早地來到了陰間,淮慶府招募處內,見到了王海。
“老爺,昨天晚上已經和楊佔根核實清楚,他在陽間的家庭住址就是老爺說的那個地方。已經通知他今天過來。”王海邊說著,邊把當時登記的紙張遞了過來。
“嗯,沒錯,肯定是他!在陽間的白天,我單門到鎮上打聽過。”陳山把紙張放在桌子上,“不知道現在他來了沒有?”
“我這就出去看看。只是,老爺你現在見他,你的身份……”王海擔心道。
“沒事,我就說我是剛剛到陰間,正好趕上工部招募人才,也到招募處來報名,無意中看到他的名字。至於招募處幫助我尋找舊友,你就說我是招募處正急需的人才。為了招攬住我這個人才,才滿足我的這個要求。”陳山說道。
“難道老爺在陽間真是一個車工,而且還是特別好的車工?”王海瞪大兩眼問道。
“這還有假!我在陽間還真是一名響當當的車工,在我們市裡探機廠的時候,都被評為八級車工。”陳山說道,“不過我這樣的車工現在在陽間都快淘汰了,現在人家都時興數控機床了。”
“市裡?市裡是個啥地方?有多大, 老爺。”王海問道。
“一看你就沒怎麽和下邊從陽間來的人接觸過。”陳山笑道,“不是市裡,是市!相當於地府的州。市上面還有省,相當於地府的府,市下面是縣、鄉鎮、村,這個倒是和陰間的叫法一樣。”
“哦!原來是這樣,嘿嘿。”王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老爺你在這兒坐著,我去外面看看楊佔根來了沒有。”
王海出去不大一會兒,陳山便聽到外面王海的話聲響起。
“你跟我走就行了,是你的朋友要見你。你的朋友是個大能耐人,是我們招募處正急需的人才。要不是你的朋友是我們急需的人才,我們才不帶管這些閑事。”王海裝得像模像樣,就象真的是這麽回事似的。
“那就謝謝官爺!”楊佔根跟在王海後邊,說道。
陳山坐在屋內,向外看去,大高個兒,窄瘦臉,高鼻梁,不是他在陽間認識的楊佔根還能是誰?於是,陳山心意一動,面部肌肉也跟著一陣扭動,又一張面孔出現,方臉,濃眉大眼,滿臉的胡子。
“進去吧,你的好朋友就在裡面。”王海把楊佔根領到屋門前,指著屋裡說道。王海說完,向屋裡掃了一眼,見一個陌生的漢子坐在裡面,微微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釋然了,也許現在這張臉,才是老爺在陽間的真正面目。
楊佔根又向王海道了一聲謝,低頭走了進來,一抬頭,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在了眼前。他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呆愣了那麽幾秒,大叫道:“大胡子,你怎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