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雲隨風卷,人在霧中。
我心中本有很多疑問,小道童是不是逍遙子,他是否真的有一百歲?
只是又見到小道童時,我突然又不想再問。
因為我已決定離開無量谷,既然要走,何必去問。
我有我肩負的使命。
山外,李自成已攻下洛陽,兵部尚書孫傳庭兵敗自殺,福王也被做成“福祿宴。”
“你是說長安也要落入李闖之手?”
小道童點了點頭。
“這些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我問出心中疑問。
小道童不說話,眼神卻變了。
他眼中竟然有一抹蒼桑一閃即逝。
我突然想起在桃花谷時聽到的一首童謠:“十五的月亮十六明,菩薩伸手拉觀音,神仙尚有煩心事,何況人間老百姓。”
是個人就會煩惱,就算他已活百歲,也還是逃不脫這人性的桎梏。
我忽然覺得,短短幾天,我也已變的多愁善感。
我暗自一聲歎息,竟也無話可說。
肖不仁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緩緩道,“原本不用梯雲縱也能出這無量谷的。”
我眼神一亮,“什麽法子?”
肖不仁竟然又不說話了,看我的眼神卻越來越奇怪。
我不由也奇怪起來,這裡的人為何總是神神叨叨,吞吞吐吐,多年修練難道只是修了個寂寞。
我實在是快要瘋了,可轉念一想卻又笑了,“你們這可有鏡子~”
肖不仁和小道童俱是一愣,“鏡子…”
“對~是鏡子。”我肯定道,“我要拿鏡子照照,我是臉上有朵花,還是長的太帥,要你們這樣盯著我不放。”
“你小子雖不算醜,但臉上也未長出花來。”小道童竟還能笑得出來。
我冷哼一聲,道,“哪為何你們總是盯著我看。”
“因為愧疚~”
“愧疚?”
“是的~”小道童竟然也摸了摸鼻子。
難道他也有摸鼻子的習慣,難他已是被我的習慣傳染?
我不禁啞然失笑,“就算肖公公和襄陽王府有些淵源,我和他認識才幾天時間,他並沒有對不起我,何來愧疚?”
“因為他想讓你留在無量谷做,做我的門主。”
“無量谷雖如仙境,但我卻寧願做一個平凡的桃花谷主。”
“也怪我不該起這嗔念,隻想你人材難得,卻不料你志不在此,哎~這也許是天意吧!”
肖不仁輕歎一聲,眼神卻黯了下去。
“所以,你們明知道不習梯雲縱也出得這山谷,卻故意騙我?”
想到被兩個老人精戲弄,心裡難免越想越氣,“你明知我師命在身,又有同伴生死未卜,你們還這樣對我…”
“我們隻想留你,關於他人的生死,這並不是我們該考慮的~”
小道童頓了頓,道,“看淡生死,無憂無欲,這本就是修真界的基本原則”
“既然如此,你們眼神中為何也會有憂傷悲愁?不關心他人生死,自己卻要修真長生,這明顯就是雙標…”
肖不仁眼中的愧意更濃,我卻突然住了嘴。
換個立場,他們似乎並沒有錯,不但沒有對不起我,還教導我煉身練氣,不但身形高大了許多,也讓我的輕功更上層樓。
我不但不心存感激,還在這裡吹胡子瞪眼。
我為什麽總改不了這好衝動的毛病?
望著眼前的兩個沉默不語的“老小孩,
”我突然覺得有些慚愧。 為了緩解這尷尬的局面,我突然笑了,“無量谷雖世外桃源美如仙境,但卻少些人間煙火~”
我摸了摸鼻子,繼續道,“若能有雞鳴狗吠,少女浣紗農夫耕種,倒也不是不能安居…”
肖不仁和小道童同時向我投來鄙視的眼神。
我乾咳一聲,摸了摸鼻子,也覺得這玩笑開實在不算是高明。
小道童終於忍不住譏諷道,“若如你說,無量谷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還修哪門的真。”
我禁不住又乾咳一聲,表情越發的尷尬,“我~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又何必當真~”
“無量谷原本就有女子存在,想必你也已見到~”
肖不仁眼神突然變的神秘,嘴角也浮起一抹難得的笑意。
我眼神一亮,卻始終還是忍住了想要追問的衝動。
窗外嬌笑,月下私語。我很想知道那少女的來歷。
可此時我反而偏偏不問。
因為我知道,肖不仁馬上就會給我一個答案。
既然答案即將揭曉,我又何必追問。
【二】
室外有霧,霧從敞軒的窗外飄入和室內的檀香煙氣融合。
煙霧繚繞,人在霧中。
肖不仁的聲音也已有些飄渺,似在耳邊,又如在霧中。
“至所以她要見你,是因為你和她本就有著很深的淵源…”
我雖心裡一驚,卻也無睱細問,因為我已被來人所吸引。
她從霧中緩緩而來,細風吹動她淡紫色的衣衫,飄飄然如禦風駕雲的仙子。
一個丫鬟模樣的紅衫少女跟在她身後,手中捧著一套折疊整齊青色衣裝。
白霧散去,我終於看到了她的真實面目。
我的心跳在刹間加速,呼吸卻似乎已停頓。
我從未見過天下竟然會有如此讓人驚豔的人間絕色。
她的美麗就是用世上最美的詞匯,也無法形容其萬一。
一顰一笑間,無不顯示也她出身的高貴和修養,如嬌含嗔的眼神中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哀愁,更是能讓天下所有的少年英雄,熱血男兒即刻就有了要去憐她、疼她、愛她,保護她的衝動。
就算是為了她去死,也沒有人會有絲毫的猶豫。
我七魂已失去五魂,想起肖不仁那句“你和她本就著很深的淵源~”不由得心裡一動。
難道她也是師娘給我訂下的娃娃親,難道我和她也要在這無量谷中結成夫妻。
我暗自一聲輕歎,心道,“師娘啊,你為什麽總是給明兒安排這些讓人愉快的煩惱呢!”
相由心生,我心中所思所想在不覺中已顯示在臉上。
就聽紅衫侍女一聲輕笑,“朱家少爺竟然也會臉紅~”
有嗎?我一摸臉龐,竟真的有些發燙。沒想到我朱永明也有見到女孩子會臉紅的這一天。
原來我也並不是自以為是的哪麽厚的臉皮。
我偷眼看了看老肖和小道童,他們一直都沒說話,此刻似乎更是根本就沒有注意我。
我暗自松了口氣,忽然想到梅香。若是此刻有她在旁,定會酸溜溜的譏諷我一番。
一想到梅香,我心神一震便清醒了許多。暗道,“慚愧~”
此時,紫衫少女已緩來到我面前,肅容斂衽,輕香唇道,“問小叔好,叔祖他老人家可也安好~”。
聲音如珠落玉盤,似仙樂繞梁。
我卻是如遭晴天霹靂,震驚當場。半響無語
【三】
小叔?我怎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似乎比我還要大一些侄女?
我真的已無話可說,在無量谷接二連三的遭受刺激,此時隻覺得心臟已到了崩潰的邊緣,我痛苦的發出一聲低吟,卻也能苦笑。
“她本就是襄陽王府的郡主,朱亦真~真兒她本就和你是至親骨肉…”
肖不仁的話就如一記鐵錘, 錘的我腦袋發懵,我終於跌坐在了地上。
朱亦真似有不忍,上前一步似要來扶我,可始終又停下。
肖不仁卻無視我的痛楚,繼續道,“張獻忠攻佔襄陽,王府幾百口人慘遭殺戮~也怪我晚到一步,隻救得她主仆二人…”
朱亦真眼中似乎已有淚水,她是不是又想起了王府中的刀光劍影,親人慘遭殺戮的血腥場面。
小侍女已在掩面而泣,朱亦真卻忽然笑了笑,“公公莫再多說,小叔他生於安樂,又怎能不受驚嚇…”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笑比哭還難看。
但至少她沒有哭。
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在經歷過磨難之後,就一定會變的堅強。
哪麽我呢?
我終究還是自個從地上爬了起,肖不仁和小道童竟然都沒有過來扶我一把。
我又羞又愧,心情複雜,一時間竟分不清是驚是奇,是失落還是痛。
我為什麽會有心痛,忽然間多了個“侄女”,升級了輩分,親人相識本應該喜歡才對。
“我,我這個小叔實在是當的有些失職~”我強自鎮靜,雙腿卻不爭氣的微微顫抖。
“等我出得谷去,定要殺了那張獻忠為你復仇解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將不國,何況家仇…”
朱亦真一聲歎息,淚水終於落下。
她本是人間絕色,這一歎竟是讓天地變色,風雲嗚咽,就連肖不仁和小道也是一臉的悲憫。
我亦是一聲長歎,竟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