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顧尋已經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這城中不知有多少鬼影,而它們都是白狼神的資糧,有這些鬼影在,他不論如何都不可能戰勝這隻巨獸。
這樣的境況,已經堪稱絕境,但顧尋的劍式依然擺得很穩。
習武之人,沒有束手待斃的道理!
白狼神再次衝向顧尋,顧尋抖出大片劍花,斷念劍橫掃而出。
可就在這時,顧尋和白狼神之間,忽然多出了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
她左手探出,兩根白皙修長的青蔥玉指,在劍上一按,顧尋頓時感覺,自己的劍仿佛陷入泥淖,動彈不得。
同時,這女子的右手抬起,毫無煙火氣地向前輕輕一拍。
頓時,白狼神如遭重擊,它數米長的龐大身軀,竟被這嬌柔的手掌,拍得倒飛出去!
白狼神嗚咽著在地上一陣翻滾,好不容易再次站起來後,看向面前這女子的目光裡,居然滿是惶恐和驚懼。
接著,這隻巨獸竟沒有任何留戀,而是夾著尾巴,帶著幢幢鬼影躍上路邊的房頂。
幾個起落後,已完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這時,女子松開了按著斷念劍的手指。
顧尋趕緊收劍,又向後退開幾步,保持在一個自認為的安全距離外,這才有暇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乍一看到她,顧尋竟不自覺的愣住了。
這女人好漂亮啊!
她看著年紀應該比顧尋稍大了些,是典型的東方古典美人。
五官精致,明眸皓齒,一雙杏眼迷離夢幻,有種不諳世事的懵懂,而眼角的一滴淚痣,又為她平添了幾分嫵媚的韻味。
與驚豔容顏不同的是,這女子的氣質清冷憂鬱,微蹙的眉宇間,似乎凝著化不開的愁思。
讓任何人看到,都不禁產生一種強烈的保護欲。
女子看著顧尋:“一個遊俠兒,居然能傷到白狼,你很厲害。”
“啊!”
顧尋這才回過神來,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臉頰不禁泛紅。
“多謝這位姐姐救命之恩。”
那女子卻不以為意,反而笑了笑,小聲念道:“呵,姐姐……”
顧尋定了定心神,問:“姐姐可知道,這白狼神是什麽來歷?涼州城人視其為保護神,可它卻與那些鬼影糾纏在一起,而且這些鬼影似乎都被它掌控著,難道這些鬼影是它故意散布出去?”
女子搖了搖頭,並沒有給出回答:“時間快到了,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言畢,她足尖一點,如一片翩翩輕雲,飄然而去。
顧尋目送著她離開,腦海中疑竇叢生。
一掌擊退白狼神,這女人是什麽人?
白狼神和鬼影間又是什麽關系?那些消失的人去哪裡了?
這女人走前說時間快到了,她指的是什麽時間?
……
可是劫後余生,顧尋的大腦一片空白,很多邏輯鏈和關鍵點都無法順暢貫通,而且這些超自然的事件,也涉及了他的知識盲區。
思考了片刻,顧尋索性不再多想,只等回頭和呂祖碰頭了,再把這些難題拋給他去。
畢竟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不是。
這樣一想,顧尋頓時覺得一陣輕松,身上的傷痛也立刻攻佔了他的感官。
“嘶!”
顧尋倒抽一口涼氣:“這畜生,下手也忒狠了!”
伴隨著劇烈疼痛而來的,是強烈的倦意,
此時顧尋隻想席地躺倒,好好睡上一覺。 “不行,我不能睡!以我現在的狀態,若是白狼神和那些鬼影去而複返,我豈不是只能束手待斃!必須趕緊想辦法療傷!”
想到這裡,顧尋連忙強忍疼痛,擺開一個架勢。
他四肢著地,腰腹下沉,雙膝微微彎曲。
擺的是東漢名醫華佗,所創的五禽戲中的虎戲。
後世所流傳五禽戲,多以強身健體為主。
但重文傳給他的五禽戲,除了動作外,還有一套呼吸引導法,二者相互配合,不僅可以打磨筋骨,更能在受傷時加快傷勢的痊愈。
隨著顧尋打起五禽戲,他的小腹之中,緩緩升騰起一股暖流。
這暖流隨著他的動作和呼吸引導,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如一眼泉水般,溫養著他的傷體。
顧尋也愣住了。
“這是什麽?為什麽以前我操練五禽戲時,沒有感受過這股暖流?”
他迅速的將穿越之後,所經歷的事情回憶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是之前喝過的那幾口酒!呂祖的酒果然有神異之處!”
想到這裡,顧尋心中大爽。
一套五禽戲打下來,配合著仙酒的神異,顧尋身體上的痛感居然消弭了大半。
雖然他的傷勢還在,但至少簡單行動已經沒有什麽大礙。
顧尋不禁在心中再次把仙酒吹捧了一頓,並打定主意,羊毛能多薅就多薅幾把。
而就在這時,顧尋腳下的石板磚,卻發出了輕輕的震顫。
接著,有遙遠而密集的轟鳴聲傳來。
顧尋剛剛放進肚子裡的心,立馬又懸了起來:“今晚上這是怎麽回事?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沒完沒了了!”
他小心戒備,仔細分辨,卻發現這聲音,似乎是從城外傳來的。
顧尋沉思了片刻後,使出提縱功夫,翻上了路邊的一間民宅。
接著他在屋頂上後退幾步,助跑跳躍撲在城牆上,他的左手扣住牆磚的凹凸處,右手的斷念劍則深深插入了牆磚的縫隙之間。
有了斷念劍借力,加上他的功夫底子本就不錯,顧尋三兩下就爬上了城牆。
他舉目望去,只見不僅是他一個人發現了異樣,城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列列兵卒。
他們高舉著火把,口中呼喝著吐蕃語,正迅速向涼州東城門集結。
顧尋所在的位置,距離東城門還有一段距離,但他為免被城防軍發現,還是縮起了身子,躲在了一堆防禦工事後的陰影裡,探起頭來小心翼翼查看。
這時,顧尋看到城外紛飛的沙塵中,亮起點點火光。
接著一列列披掛金色明光甲,提著長槊的重騎兵緩緩走出。
這些重騎陣列齊整,靜默無聲,行走時就連馬匹步調都極為一致,顯現出極為森嚴的氣象。
重騎兵後,是披掛銀色步兵甲,提著陌刀、塔盾的步兵陣列。
步兵陣列之後,又有飛雲梯、拋車、撞車、車弩等巨大的攻城器械。
風沙掩映,難以估測出這支軍隊的具體人數,但顧尋一眼掃過,竟不能看到這支軍隊的盡頭!
這時,涼州城門上有人以漢話高聲喝問:“李將軍,你何故陳兵於我涼州城下,難道唐國皇帝要與我吐蕃決裂嗎?”
“是唐軍!”
顧尋心中一動,暗道:“會昌年間,大唐的主要精力應該是放在回鶻和各方節度使上,怎麽有余力進攻吐蕃?”
卻見城下騎兵向兩側稍稍分開,正中一位披山文甲,形容英偉的將領策馬出列。
“朝廷是朝廷,朔方是朔方,你們吐蕃人襲擊靈州,殺靈州軍民百姓近百人,還妄圖刺殺本將,難道沒有想過今日嗎!”
顧尋看著此將,心道:“靈州是朔方的治所,靈州城裡能調集如此眾多兵馬的,想來也只有朔方節度使了。”
又聽涼州守軍中的一位將領高喊:“李將軍,涼州從未派人行刺過您,將軍莫要受奸人蒙蔽!”
可這位朔方節度使,卻出奇的硬派:“不承認沒關系,打過之後再說!”
涼州將領厲聲喝問:“李彥佐,你若進攻涼州,唐國與吐蕃勢必開戰,數十年安寧毀於一役,你可曾考慮過後果!”
李彥佐冷笑兩聲:“本將說過了,打你的是老子的朔方軍,乾朝廷鳥事!”
“而且,本將不喜歡被威脅!”
話音落下,他已從背後摘下一張大弓。
彎弓搭箭,弦落箭出,李彥佐竟在兩軍陣前,一箭將城上喝問的守將悍然射殺。
“李彥佐,你敢!”
一時間,涼州城牆上,呵斥之聲迭起。
卻見李彥佐笑呵呵地收起大弓,面容忽然一厲:“敢?本將有何不敢!你們怕是忘了,朔方軍的誰帶出來的軍隊!”
“告訴他們,是誰!”
下一刻,數萬朔方軍齊聲高喝:“郭令公!郭令公!郭令公!”
層疊浩大的聲音,震得風沙都消散了幾分。
郭令公便是玄宗時期的名將郭子儀。
昔年廣德年間,吐蕃聯合回紇進犯大唐,卻被已年近七旬的郭子儀,單騎退回紇,大破吐蕃軍。
自此之後,郭子儀就成了一直籠罩在吐蕃頭頂的一片陰雲。
如今,郭令公雖然已逝去數十載,但提及他的名字,吐蕃人依然膽寒。
朔方軍是郭子儀在安史之亂時,一手打磨出來的強軍,歷任節度使,也都是哥舒翰、李光弼、渾瑊、范希朝這等名震天下的將領。
可以說,朔方軍是如今大唐最可怕的一支軍隊。
一時間,城牆上的吐蕃守軍,面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而這時,李彥佐一抬手,幾台拋車被輜重兵們咕嚕嚕推上前來。
李彥佐冷聲道:“開戰前,先把他們的人還回去。”
一聲令下,立刻就有朔方軍推著不少被捆得嚴嚴實實,嘴巴也被牢牢塞住的吐蕃人,從軍陣中走了出來。
這些人剛一出現,就引起守城軍的一陣騷動。
“阿伊孥赫、史那倫、桑布扎……這些都是城裡失蹤的人!”
“他們不是被鬼怪抓走了嗎,怎麽會在朔方軍手裡?”
“一定是唐人派出奸細潛入涼州,擄走了他們,造成了鬧鬼的假象!”
……
這些言語有的是吐蕃語,有些則是守城將領,在以漢話責問朔方軍。
顧尋雖然聽得零零碎碎,卻也揣測出了大概。
可對於吐蕃人的責問,朔方軍卻不予理會,反而將這些俘虜直接按倒在了拋車的拋物囊裡。
接著李彥佐手中陌刀向下一揮,一台台拋車立時松開機栓,彈起拋杆。
拋物囊裡的吐蕃人,被高高拋起,砸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