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醫院臨時有一些事情。”
雨還在下,天氣情況很差,厚重的積雨雲讓白晝也如同傍晚。
靠近醫院附近的咖啡館,裝修風格已經有些過時了,中午時間人很少,連服務員都在吧台裡打瞌睡。
劉民一和小秦早起又出了一次現場,在劉逸衣物發現地點不遠處的樹乾上,又發現了一小片暗藍色的織物纖維,被緊急送回局裡檢測去了。這會兒他們趕過來和房主黃久見面,已經比約定好的時間晚了二十幾分鍾,結果黃久比他們還更晚到。
小秦剛溜溜的去要了兩回水了,午飯沒吃,只能混了個水飽。
黃久走進來,傘收進門旁的傘桶,穿了一件寬大的連帽衛衣,黑色的牛仔褲,看起來跟還沒出社會的大學生沒什麽區別。
“休息時間還打擾你,抱歉。”劉民一欠身示意,請他坐。
黃久瞄了一眼空空的桌上,就往吧台那邊走,“我給你們點些吃的吧,他們家看著舊,有幾道小食還不錯,我早飯來不及的時候,經常就在這邊對付一下。”
“不用了,咱們長話短說吧,不好耽誤你太長時間。”小秦本來還打算起身去和黃久搶單,結果直接被劉民一終結了。
黃久笑笑止步,走回來坐在那兩人對面,“也好,你們應該也很忙。”
“黃先生,出事那天到現在,一直沒有和你好好聊聊,現在有了幾天時間緩衝,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新的情況能夠提供給我們的,”劉民一問,“所有的想法都可以說,身邊的人,異常的事情,有沒有什麽符號,標記,家裡有沒有特殊的一些變化,哪怕是感覺直覺,都可以說說。”
小秦在旁邊一邊聽劉民一問話,一邊仔細觀察對面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看他狹長的單眼皮和始終微彎的嘴角,腦子裡晃了一下神兒,覺得這種人在學校的時候,肯定是那種比自己受歡迎人緣好的一類人。
黃久苦笑了一下,“劉警官,但凡有什麽線索,我肯定第一時間去找你們,我真是比誰都想早點抓住這個人,你說這延平這麽大,人這麽多房子這麽多,怎麽這倒霉事就落我頭上了呢,不瞞你們說,那天恰好是我出差,還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不然,我可連件換洗衣服都沒有了。”
劉民一理解的點頭,“損失估出來了嗎?要是住的地方一時解決不了,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損失不提了,桌椅板凳都是老家具,估價是估不出來的。我已經租好房子了,是同事家的閑置房,也沒要押金擔保什麽的。”黃久想了想,還是招手叫了一下服務員,“麻煩給我們來三杯拿鐵吧,”說完又朝那兩人笑笑,“雨天還是喝點熱的。”
小秦可惜的說:“桌椅板凳雖然不值錢,但燒成這個樣子,從小到大的回憶也沒有了,還是挺可惜的。”
黃久抿著嘴無奈的笑,“是可惜,但......也沒辦法。”
“我後來查了一下房子在房管所的登記信息,原本的房主,是你......”劉民一問。
“哦,是我叔叔,他沒有成家,所以我算是過繼到他戶口上的,從小一直跟著他過。”黃久解釋。
“不是延平人?”劉民一問。
“不是,”黃久笑著說,“父母沒了,跟著家裡老人過,後來老人也不在了,就來投奔叔叔了。”
“那你叔叔是房主?我看資料他是已經過世兩年多了吧,怎麽你沒去辦房屋繼承,
”小秦好奇的問,“現在好些證明文件都燒了,你再一樣樣去辦,也挺費勁兒的。” 這話似乎說到黃久心坎裡去了,“我叔叔也沒什麽別的親人了,我也短時間內沒有成家的打算,就一直拖著,倒是就沒急於一時,現在看看,確實不該偷這個懶的。”
劉民一手轉了轉水杯,“我看派出所的戶籍資料上,寫你和你叔叔的關系,寫的是父子啊。”
黃久聽見這個問題也沒覺著意外,笑著解釋:“其實說起來,也是走了個後門,”他擺擺手,“但是不是送錢送東西的那種後門啊。我叔叔當時就是這個廠裡的員工,和廠區派出所這邊的戶籍老民警都是打年輕時候就認識的,後來廠子倒了,我叔叔沒有文化,沒別的出路,就去給液化氣公司當送汽工,就是我們一般說的那種給人送煤氣罐的,呵,人家老民警可憐他吧,就主動說上戶口的時候給上成父子得了,算個安慰。”他頓了頓,“我這麽說,不會給人家找麻煩吧?人家早都已經退休了。”
小秦突然想到什麽可能性,“會不會是你叔叔當初得罪過什麽人,他生前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有沒有和什麽人有過節的?“
黃久笑起來,“其實你們問了我們老鄰居,歲數大的肯定都知道,我叔叔是個從小悶到大的老實人,這麽多年和誰都沒紅過臉,吃虧常有,過節什麽的肯定沒有......所以我才說這真是飛來橫禍。”
服務員端了三杯咖啡上來,還附贈了每人一顆奶油球,球頂粘著一顆紅櫻桃。
“嘗嘗,”黃久自己拿起一杯先喝了口,“他家味道真的還不錯。”
“謝謝。”小秦對咖啡無感,看著那紅櫻桃水靈飽滿,來了食欲,用手指掐著往嘴裡送,享受的表情還沒一秒,就皺著眉吐出來。
櫻桃看著新鮮,裡頭卻全黑爛了。
黃久趕忙遞過紙巾,笑著說:“這種潰爛外頭確實是看不出來的,外面看著多漂亮!來,你吃我這個,這個肯定不會再壞了。”說著把自己面前的奶油球推過去。
小秦一嘴腐敗的酸澀,已經給攪合的失去了食欲,沒有推拒,但也沒再往嘴裡塞。
劉民一從包裡掏出一遝照片來,男女老少都有,基本都是半身照。
照片被散開放在桌面上,撲克牌似的,劉民一把照片朝黃久的方向推近一些,“你看看,這裡面的人,有沒有認識的,或者看著眼熟的?”
黃久端著咖啡杯探身近一些,眼睛在桌面上掃過。
“是我們篩出的在你家著火時路過你家那個街區的人,你辨認一下,有沒有可疑的人?”劉民一說著,把照片打得更散了一些,又把其中一張不動聲色的往前推了一下。
黃久十分仔細的逐一看過,間或還會皺眉思考一下,十幾分鍾後,他略顯遺憾的抬起頭來,“不好意思,我確實都沒有印象。”
劉民一也不強求,看時間差不多了,再次表達了感謝,“後面如果有需要,我們可能還需要你的配合。”
“沒事沒事,你們也是為我的事奔忙,該說感謝的是我,我肯定全力配合的。”黃久搶在小秦前面結了咖啡錢,又再三寒暄感謝之後才離開。
小秦見他走遠,才問劉民一,“劉哥,那四十幾個縱火案的房主,黃久一個都不眼熟,看來這縱火的人真的還是隨機作案,這次才選上黃久的吧。”
劉民一看著最上面李利軍的照片,沒說什麽。
兩人都站起來準備走,服務員過來收桌子,看小秦和劉民一面前幾乎沒動過的咖啡,問需不需要換打包杯給他們帶走,小秦趕忙點頭。
等打包的過程,小秦順嘴八卦黃久是不是常來,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也還好吧,他們醫院的人經常從我們家叫外賣什麽的,咱家性價比高。”服務員聳肩。
“他經常和同事朋友來?”
服務員揶揄,“誰知道是朋友還是女朋友。”
“他有對象?“小秦有點訝異。
“我瞎說的,”服務員趕忙說,“我也不知道人家什麽關系,不能亂說啊,再說也都好久沒來過了。”
“走吧。”劉民一聽了幾句覺得沒什麽營養,撐了傘推門走出去。
小秦也不敢廢話了,匆忙和服務員笑了下,拎了咖啡在後頭追出去。
*
大陸有些焦躁的跳下車,冒著雨跑進樓梯口,一個人正站在門口等他,老遠就朝他招手。
“我這隊裡還有事呢,你們按程序走就完了,什麽都找我,你這是還沒斷奶啊,沒事掏我出來啃兩口。”大陸正在局裡等洪天的檢測結果呢,對於這很可能是劉逸案凶手留下的唯一的線索,恨不能抓耳撓腮的衝進技術科直接替洪天把測驗做了。
所以對著自己剛考進派出所的表弟,他真是一點好氣兒出不來。
但對方百般央求,他又不能不管。
“哥,哥,你給掌掌眼。”表弟求人的時候一向態度端正。
“怎麽了又,快點兒,我這沒閑工夫幫你給老太太找貓啊。”大陸掏出塊口香糖嚼著,又遞給表弟。
“我不吃。”表弟直接沒客氣,連盒一起揣兜裡了。
表弟講,上午剛剛接到報案,他們派出所轄區這小區四樓,住著一對退休夫妻,老太太一早上醒來呢,看見自己懷裡抱著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家的塑膠娃娃, 黑眼珠子黑睫毛,紅嘴向上咧著一排白牙,還有兩朵高原紅臉蛋。
“調了小區大堂的監控,沒有可疑人員出入,”表弟邊倒著上樓梯邊小聲說,“我們再三和報案人確認過,那娃娃不是他們家的東西,從來沒見過,而且家裡也沒有失竊,門窗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跡,我們所裡同事正在采集有沒有入室的腳印指紋什麽的,目前還沒發現。”
“一早起發現,剛剛才報案?這好幾個小時琢磨什麽去了?”大陸說。
“哥,你想想早起一睜眼,懷裡抱一個光不出溜的塑膠娃娃,有鼻子有眼兒的,瘮人不瘮人?那老太太直接嚇出心臟病了,他老公趕忙給送去醫院,這一頓折騰,後來確認沒事了,才想起來報警。”
“不覺得瘮人,就覺得無聊,”大陸嚼著口香糖,皺眉說,“確認沒有,是不是家裡晚輩來了他們不知道,這歲數該有孫子了吧,是不是小孩子搞得惡作劇?”
表弟愣了一下,撓著頭說:“有可能嗎?我還真沒想這麽多,光想著是不是有人入室了。”
大陸腳步一收,往樓下走,“行了,我先回去了。”
“別別別,哥,親哥,你等等,”表弟被燒了尾巴似的一把半摟住大陸的腰,拖著拽著不讓他走,“你看看,你上去看看,哎喲,求求,求求了!”
大陸頭皮都給對方嗲麻了,一個冷顫拔開他的胳膊轉過身,“離我遠點!”
表弟兩手合十不停搓著,“我在他家衣櫃裡看見一件衣服,有血跡,有血跡啊哥,你就幫我掌掌眼,掌掌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