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青接到電話就開始坐立不安,不停的站起身到門口觀望。
她老遠看見警車的一角,就忍不住小跑著一直迎到了路口。
“你走直線!”郭笑暴躁的大喊,“你別壓磚頭啊,打方向盤!往右,誒,往左!”她氣得直接從副駕位置上跳出來,指揮著小秦倒車。
原本以為行駛在路上問問吞吞戰戰兢兢的樣子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沒想到倒車更令人破防。
小秦開了車窗回嘴,“郭笑你真別說了,這一路上我腦袋裡沒有一秒鍾不是嗡嗡的,真覺著自己是不是腦子裡住了一窩馬蜂。我都說了我自從考過駕照,這是三年來第一次摸車上路。”
“你要早這麽說我就開了,我用腳丫子開也比你穩當!”
小秦也生氣,“我說過了,不是你說現在我們要被迫成長為隊裡的中堅力量,要學會迎難而上,超越自我戰勝自我,敢情你就是這麽當前輩的,隻管拱火,不管教學。”
“喲,我這暴脾氣,”郭笑橫眉冷對,“你這小嘴挺能叭叭啊,平時悶聲不響,開車水襠尿褲,我還真是錯看了你!要找態度好的,你找大陸哥去啊,我沒這耐心煩兒!”
“你以為我不願意找大......”
倆人同時停下了聲音。
郭笑癟嘴低頭,小秦也不管有沒有磚頭了,反正不擋路就行,拔了鑰匙跳下車。
馮蘭青也沒聽清他們倆吵什麽,就上前去拉著離她近的郭笑問:“是真的嗎?大陸真的出事了嗎?”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流下來了。
前一天,小秦是和大陸一起吃的飯,在飯桌上要是表弟沒有提起互助會的事,大陸其實極有可能不會在自己生日當天趕過來送錢。
小秦很肯定大陸出現在這裡,完全是一件隨機事件。
而且從馮蘭青最後看到他,到他出事被害,全過程都沒有離開過體育公園片區。
再通過現場被目擊的身影和倉促留下的鞋印,聯想到之前劉逸被害後被處理的相對乾淨且刻意留有誤導性線索的現場,小秦傾向於認為凶手選擇殺害大陸,也很可能是臨時起意。
雨點有一滴沒一滴的往下落,稀稀疏疏打在水泥地面上,用不了一兩分鍾就會乾涸。
馮蘭青帶著兩個人走到大陸生前最後出現的辦公室,指了指自己的桌子。
郭笑在邊上扶了她一把,“別激動,您穩定下情緒,我們才好問話。”
“沒事,你們問吧,我肯定能堅持住。”
小秦看她外表柔弱,但眼神堅定,便也直接開門見山,“您這裡昨天有什麽活動嗎?”
馮蘭青回答:“沒有,我們活動也要兼顧大家的日常生活和學習,好多孩子還在上學,所以會分成一定的年齡組,小一些的就周末聚一次,年齡大些的不少都在打工啊工作啊,周末還會加班,他們聚在一起的時間就更隨機一些。”
“那昨天有誰是可能會來的嗎?”小秦問。
馮蘭青定了幾秒鍾,轉身去鐵皮櫃裡拿出一遝紙質資料來,戴著眼鏡仔細的找,忽然指著中間的一行字說:“我本來約了這孩子來取他捐款的收據,但他說沒時間,不要了,我也不知道他來沒來,我昨天確實是沒有見過他。”
郭笑看著表格裡的名字,皺眉疑惑,“陸奇?這人是誰?”她掏出手機來,“我讓隊裡查查這人......”
馮蘭青趕忙按住她的手,“這是假名字。”
“那他捐款的帳戶?”小秦問。
馮蘭青說:“他都是拿的現金......你們懷疑他?”
“不是懷疑,是要一個一個排除。”郭笑解釋。
“對,排除,”馮蘭青忽然想起來,“昨天我最後和大陸分開時,也是正說起這個孩子,”她把昨天對大陸講的那些情況又說了一遍,“我走時,他正在對著電腦看活動照片,我給你們找找。”
有照片肯定更直觀了,小郭和小秦倆人對視一眼,都湊到了電腦前。
“這個就是陸奇,誒......這孩子怎麽照片裡都沒有過正臉啊,”馮蘭青把臉湊的更近了一些,狐疑著說,“我以前還真沒發現。”
屏幕上的“陸奇”年齡段從少年到青年,從幾乎只在人群犄角裡到已經能在別人的注視下處於人群的正中央了,精神狀態變化不可謂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鏡頭裡的他幾乎全部是背面或斜側面的角度,連露出來的臉部皮膚都很少。
“他大概多高?”郭笑問。
馮蘭青抬手拿小秦當標尺大概比劃了一下位置,“大概到這裡,我估摸著有一米七五左右吧。”
這世界上確實沒有太多無緣無故的巧合。
即使沒有被照片照到過正臉,但這些年裡看到過他的人很多,這瞞不住人。
“我給他打個電話。”馮蘭青拿出手機撥號,她聽了幾聲抬起頭,難以置信的樣子,“怎麽會是空號?我前幾天還打過的啊。”
這情形愈發詭異了,馮蘭青像是自己也有所感知,手都開始有些哆嗦,看了兩人一眼,又找出另一個電話號碼,“你們別著急啊,我認識陸奇他初中時候的副校長,我來問問他的真實資料,學籍上的總不會作假。”
偏偏撥號過去那邊一直佔線,馮蘭青忐忑不安的聽著聽筒裡面的電子音,嘴裡喃喃的說:“這孩子已經學好了啊,這孩子很好啊,他還說過他想養一隻貓的,不會的,怎麽會......”
電話終於打通了,“喂,是我,我是馮蘭青啊,我想問問,你送到我這裡的那個陸奇,他的真名是叫什麽?”馮蘭青出口的聲音已經完全啞了。
*
另一邊,劉民一接到顧所的電話,打車到了他們所裡。
顧所還不知道市局昨晚出了這樣的事,看見劉民一神情頹敗的走進來,先熱情的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怎了,昨晚有行動又熬夜了?”他嘿嘿笑著,“我還和我們底下那些小崽子說,再熬夜值班也得注意形象,不能臉不洗胡子不刮的,讓群眾看見了多不好,怎麽領導你們也這麽不注重顏值啊。”
劉民一咧了咧乾澀的嘴角,試圖想給出一個笑,但沒有成功,只能掩飾性的伸手從褲兜裡掏煙,卻隻掏出一個空無一物的煙盒。
“我這有。”顧所拿出自己的煙,給兩人各自點了一根。
劉民一狠狠吸了一口,啞聲說:“你不說找到那個女人了,在哪兒?”
顧所忙說:“別急,等個人......”正說著看到出勤回來的一個年輕民警,趕忙招手,“大壯,就等你了,快快,我們走。”
路上,顧所和劉民一解釋,那個女人叫霍妮,今年四十二歲,是隔壁彰臨市的人,最後留下身份登記信息的一家旅館在他們轄區裡,但霍妮只在那裡住了兩天就離開了,後來還是民警通過走訪,才發現她的行跡。
“她跑到長途客運站那邊的一家小旅館去住了,那邊便宜,你也知道,好多店家為了賺鍾點房的錢,圖省事也不要身份證登記,這霍妮一直住在那邊,裡頭流動人員多,小街小巷的地形複雜,大壯之前去那邊出過任務,很熟悉。”
他說完等劉民一回話,可老半天就聽見劉民一說了句,“知道了。”
大壯穿著警服,先去找地方停車。
顧所和劉民一穿著便裝,直接走進那家小旅館。
亮出證件,店主戰戰兢兢從吧台後頭出來,“有這麽個女人,帶點外市口音,在我這兒住好幾天了。”
“人在房間裡嗎?”顧所問。
“現在不在,出去有一會兒了,應該在那邊砂鍋店,我帶你們去,”店主引著兩人往小巷子裡面走,“她估計是想長留在這邊,想找個什麽營生乾,附近的小店她都去問遍了,乾服務員她年齡太大了,又沒有相關經驗,我看就砂鍋店的胖子願意搭理她,她白天沒事就去砂鍋店裡和胖子他們打麻將。”
沒幾步路,店主就住了腳,往前一指,“豹紋衣服那個就是。”
砂鍋店門口四個人支了張折疊桌正在打麻將,霍妮這時候倒沒參與,而是用塗得紅彤彤的一把指甲一顆顆的嗑著瓜子,半個身子都依偎在一個鐵塔似的黑胖男人身上。
顧所和劉民一走上前去,顧所先問了句,“你叫霍妮?”
女人不耐煩的抬起一張容長臉瞅他們,眼窩挺深,還紋著青藍色的眼線,拿嘴唇抿出一片瓜子皮,也不答話。
那胖子倒像是不滿霍妮被別的男人這麽審視,粗著嗓子應:“怎的,有事啊?”
“找你問幾句話。”顧所只和霍妮說話,正要掏證件,就見霍妮眼神一變,手裡的瓜子撒了一地。
他順著霍妮眼神回過頭去,就見一身警服的大壯正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嘩啦一聲響,霍妮忽然跳起來把麻將桌往顧所和劉民一身上一掀,慌不擇路的跑進砂鍋店裡面。
劉民一肌肉反應還在,見勢比顧所反應快了一步的追進了店裡。
店內也很逼仄,沒有客人也沒開燈,狹小的空間密集的擺放著六張小桌子,但後廚沒有門,只有半扇白簾子,霍妮躲無可躲。
她跑進後廚,抓起砧板上的菜刀,比比劃劃的尖叫。
“你幹什麽,放下刀!”劉民一呵斥她,緩慢上前。
廚房的門框本來也不寬,他堵在那兒,顧所和大壯只能在後頭,無法上前。
“讓我走,讓我走,我不想再回去了!”霍妮尖叫著,雙手攥著刀把,看劉民一有意繼續上前,劈頭蓋臉就朝劉民一砍過來。
霍妮握刀砍過來的時候眼睛都因為緊張而閉起來了。
劉民一在心裡說,迎上去,攥住她的手腕,奪刀,製服她......
可刀刃上青光一閃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迎著朝自己而來的刀,卻手腳凍住了似的毫無動作,反而在最後關頭踉蹌著向後倒退兩步躲避開,僵直的身體又被凳子絆住腳,直接仰倒下砸在了身後的顧所身上。
這空當,霍妮扔下刀,竄上灶台,從後廚的窗戶翻了出去。
“誒,誒,你......你傷沒傷著......”顧所一疊聲的說,又要自己起身又要扶劉民一起來。
後頭大壯等他們挪開門口位置耽誤了十幾秒,再翻窗追了出去,霍妮已經沒有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