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麽不重要,陸奇只是個假名字,黃久也是個假名字,名字這東西,就是個代號,不是嗎?”黃久幽幽的說。
“是代號,”小秦沒對方那麽放松,聲帶能聽出不太明顯的緊繃,“正是這個代號,才讓我們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最終要到哪裡......”
“秦警官!”對方沒讓他說完自己的高論,略微強勢的打斷了他,“你真的姓秦嗎?你的名字又代表你從哪裡來呢?我原本以為,秦警官是能懂我在說什麽的。”
秦警官真的姓秦嗎?
秦警官不姓秦又姓什麽呢?
小秦的心臟像給人猝不及防的狠攥了一把。
他垂下頭靜默了一會兒。
屋子裡既安靜又昏暗,可又沒人急著打破這詛咒一般的桎梏。
不知過了多久,小秦才像一架僵硬而沉珂的機器,緩緩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到了身前,手中被攥得滾燙的手機也放在了桌上。
他的眼神陰翳而晦澀的逼向對面的人,周身彌漫著一股讓人畏懼也厭棄的氣場,仿佛能將它所籠罩其中的人,都拖入那黑不見底的深淵一般。
“聽過'德爾斐神諭'嗎?”小秦的聲音比平時所展現出來的更低了幾分。
“沒聽過,我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書一共也沒讀幾年,”黃久低悶的笑了很久,手背抵在嘴唇邊,笑意還是壓製不住一般邊笑邊說,“我猜你是想跟我說,別太過分,是嗎?”
他仍舊笑聲突兀,可漸漸徒有聲音,而無笑意,面部表情重回平靜。
小秦動作粗魯的拉過旁邊的凳子,支著大腿坐下了來,脊背微弓,保持著一個隨時準備著暴起攻擊的姿勢。
黃久籲了一口氣,也拖過一把椅子,椅背抵靠在宿舍門上,緩緩的坐了下去。
小秦說:“你找我就是為了和我猜謎解悶兒的嗎?”
黃久搖搖頭,“敘舊啊。”
“咱倆還有舊?”小秦冷笑一聲。
“有,”黃久拉了一個抑揚頓挫的長音,“當年互助會裡,你也曾經去參加過兩期啊,後來聽說你有了資助人,換了學校,重新做人了,”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重新做人了?我知道了還覺得可惜,本來還以為我們是可以成為朋友的,你知道麽,我們這種人,對同類是很敏感的,我看見你的眼睛就知道......他們說你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被退養了三四次,因為你總是學不會乖順討好,不停的對領養人說你有媽媽,你有媽媽......你有嗎?那怎麽別人都說你是個神經病呢?你說的那個人,根本沒人見過,你說的那些事也根本沒發生過......媽媽,呵,有過嗎?都是幻覺......”
他喃喃自語著,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簡直如同夢囈。
小秦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屏幕亮起,是有電話進來。
他手指在桌面上一點,余光看見黃久松散疲累的身體隱隱繃直了,甚至曲腿有要站起來的趨勢。
小秦按了紅鍵。
屏幕重回黑暗。
黃久聲音一緊,“你......怎麽不接?”
小秦平靜的看著他。
黃久等了幾秒,胸口稍微有了些幅度更大的起伏,“你怎麽不接!”
小秦仍然不說話。
“你......”黃久猛的站了起來,向前邁了半步,“你......”
“垃圾電話。”小秦低沉的說。
......黃久一怔,
緩慢的又坐了回去。 良久嗤笑了一聲,神經質般的揚起頭來,無聲的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淚來,顫抖的肩膀帶動手臂,朝小秦豎起一個拇指。
小秦向後,背靠在窗台外沿上,眼神陰沉。
與他相比,情緒大開大合的黃久倒像一個開朗的陽光少年了。
“別太過分,過猶不及,是我話太多,落了下乘,這次一局是你贏了。”黃久總算能好好說話了,而不是故意將自己展現的像一個神經質。
“黃久,丁穆在哪兒?”小秦終於開了口。
“在他應該在的地方。”黃久重歸平靜。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殺我,你一直在這裡和我發瘋扯淡,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小秦眼睛眯了一下,“你不怕我接電話,相反你很在乎我和外界的通話內容,你......想知道案件的最近進展?”他頓了一下,用肯定的語氣又說了一遍,“你想知道案情的最新進展。”
黃久沒有羞惱,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反而好整以暇的側了側頭,“還有嗎?”
“丁穆在哪兒?”小秦斬釘截鐵的問。
黃久無聲的和他對峙著。
他如此有恃無恐,只能說明他對丁穆的失蹤有十足的把握,認為他們絕對找不到人,只要找不到,他手裡就有無上的籌碼來和自己周璿。
小秦強迫自己在腦中快速的盤算。
他不是那個人畜無害的黃工,不是那個初中時討狗嫌的問題少年,也不是那個手無寸鐵任人凌虐的衣櫃男孩兒, 小秦望著對面的人——這是個至少兩條人命在手的窮凶極惡的歹毒,有一雙不惜沾滿鮮血的雙手。
“說說吧,你的籌碼,你的條件,大家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黃久喉間攢動了一下,徐徐的說:“丁穆的命在我手上,只要你有任何異動,我隨時可以終結掉他那條小命,無聲無息,這回你們絕對找不到他的屍體。”
他身體前傾,“在這期間,我要你在這陪著我,就在這裡。”
“不止陪你在這裡,還要隨時向你通報隊裡最新的案情進展,對嗎?”小秦說,“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到底要幹什麽,大家攤開來說說,不是更簡單明了嗎?”
黃久不以為然,“不必。”
小秦說:“你這是在賭。”
黃久閉上眼睛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這就是基因吧,男賭徒和女賭徒,生了個小賭徒啊。”
小秦說:“你就這麽篤定我會和你在這兒玩這一局?丁穆死不死我就一定在意?黃久,你上趕著跑我宿舍來送人頭,我在這弄死你,也隻算正當防衛,你以為籌碼在你手上,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根本沒打算和你開這一局。”
“怎麽還急了,”黃久歎了一口氣,“咱們這不是好說好商量著嘛,這樣吧,你陪我,陪著我,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讓你實習這第一案完成的漂漂亮亮的,順利進大隊,保住你這輩子都鐵飯碗,怎麽樣?我這樣的人,命運已經注定了,何必和我這樣的人魚死網破呢,不值得,真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