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兩個門都被鎖著，沒有監控，信號屏蔽，甚至連照明的電路都被拉了閘，只有一個拿著斧頭又神志不甚清明且再也醒不過來了的嗑藥女人。

　　回隊裡的一路上，洪天都不住的咂舌，自己掰頭左想想右想想，直言小秦能在這場“密室”遊戲裡全身而退實在堪稱奇跡。

　　“你想啊，霍妮前科累累，又是黃又是賭，如今沾了毒，擱誰那兒想也是個順理成章的事情，再加上現在醒不過來了，你說這叫什麽?十個人得有九個說這叫罪有應得！何況她還拿自己小兒子當抵押套賭資，良心已經大大的壞了，”洪天神秘一笑，“這就叫殺人誅心，不過就是你和小郭白白陪綁，我覺得很值得細細咂摸，絲絲回味。”

　　洪天做技術科長這些年，當年被老師後來被領導各種耳提面命了不知道多少次，勒令他不要總靠自己漫無邊際的想象來擅加推導案情，很容易誤導一線的偵查人員，可他就是記吃不記打。

　　“就算饒上你們兩個，也沒什麽，你們這一趟去彰臨，還真保不齊攪和動了哪個潭子裡的水，別是動了人家的奶酪了吧?那後來開門的人，難不成是第三方勢力?我說秦兒，你心裡有譜沒譜?”

　　小秦頭還有些暈，不能太大幅度的動作，“你不是說搜救人員進去後沒發現冷庫關門嘛，你不是說關門那是我腦震蕩產生的幻覺嘛。”

　　洪天從口袋裡掏出半管護手霜，一點點塗在起了刀槍刺的指甲邊緣，“那不是說工作嘛，得事實說話，我現在不是在和你扯閑篇兒嘛，就隨便嘮嘮。”

　　關於這點，唯一能讓小秦心裡產生異樣的人只有那個拆遷辦的辛誠副主任，倒不是為別的，僅僅是因為這是他在彰臨唯一接觸過的與霍妮有關的“外人”，要不是他好心給了霍妮錢，霍妮大概還一時生不起想要上賭桌的念頭，保不齊就找不到那經營著賭博暗莊的會所去。

　　“你們查那個會所的經營者沒有?”小秦忽然想到。

　　洪天這方面了解不多，“這事歸屬在漳臨，咱們不大方便一直催促，不過現有的反饋，倒是沒發現什麽，那經營者當時也有不在場證明，社會關系沒看出和霍妮有什麽恩怨，你想，她都關進去多少年了。”

　　“至少門鎖的問題總要有個交代吧?”小秦不服。

　　“最後告訴你是臨時工裝錯了，你能怎地?”洪天一哂。

　　“通話記錄也能找運營商調取吧?”

　　“說霍妮自己手機就是套號，查不著。”

　　正說著，洪天一個手下的小弟給他打電話，說紀展鵬剛在隊裡發了脾氣，讓他回去時盡量貼牆根走。

　　紀展鵬原本安排了人突擊審問唐靜波有關那個中間人孟羨臨的問題，結果還沒明確進展，又接到省外的犯罪心理學專家祁博士的電話，說她的助理丁穆已經在延平與家裡人失去聯系超過四十八個小時了，因為丁穆來延平的目的就是為了一一八的案子，所以祁博士懇請紀展鵬能夠在丁穆家人趕來延平前，提前啟動找人的流程。

　　這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有家屬報了失蹤，就算沒有托人情這一層，照理轄區派出所也會積極尋人排查的，只是祁博士身份不一般，這一托請，就直接到了紀隊面前。

　　關鍵點是，一一八案的嫌疑人雖然已經羈押在案，但與死者孟羨臨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黃久卻忽然擺脫監視失蹤了，黃久至少疑似兩條命案在身，如今再加上丁穆，確實讓紀展鵬難得的有了一絲焦頭爛額之感。

　　審訊室裡。

　　紀展鵬親自坐鎮，唐靜波滿臉灰白，如喪考妣，甚至有些不知所謂。

　　小秦在外面看了兩眼，一轉頭瞧見劉民一正在上樓梯，趕忙小跑著追上去。

　　“劉哥！劉哥！丁穆......”

　　“還沒進展，”劉民一神情宛如換了一個人，麻木而冰冷，“最後的監控顯示，是他主動去醫院的，還在住院部小花園裡和黃久有過交談，大約半個小時左右，他獨自從後牆小門那邊離開，避開了監控，自此消失了蹤跡。其後黃久正常下班回家，回家的路上經過菜市場，在佯裝采購的過程中擺脫了我們的人，也消失了。”

　　“後門那邊沒有監控，丁穆怎麽會知道呢?他對延平人生地不熟的，他......”小秦猛然頓住，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丁穆已經獨自來了延平繼續追查孟燃的犯罪動機，如果是他查到了什麽線索，才去找了黃久，又被黃久蒙騙......“劉哥！”小秦這麽一想有些急了，“黃久對醫院附近極其熟悉，上次讓外賣員送娃娃到住院部刺激王成雲，不也是避開了攝像頭嘛，小丁他這人特別單純，估計被黃久忽悠了幾句很容易著了他的道兒......”

　　“這我還不知道嘛，丁穆那麽大個小夥子，不是自願的情況下，鬧市區怎麽悄無聲息的把他弄走，現在複雜就複雜在，萬一丁穆受了迷惑，也配合黃久不讓我們找到他的行蹤，這就更麻煩了，”劉民一恨恨的說，“這就是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主兒。”

　　“劉哥，你這說的......”也有點太難聽了。

　　後面這句話小秦沒有說全，因為他眼裡，劉民一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太好，似乎從大陸出事之後，他就一直“不是太好”。

　　“我說什麽?我說什麽！”劉民一手有些抖，眼神裡宛如蹲守著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十九年了，我居然什麽都沒查出來，哪裡來的王成雲，哪裡來的黃久，哪裡來的孟羨臨，我都查遍了的......我明明都查遍了的......”

　　他兩手掐在小秦的的肩頭，隨之劇烈發泄般搖晃著。

　　小秦給得頭暈，腦內劇烈的一痛，眼前就有些發黑虛。

　　“劉哥?”旁邊經過別組的同事，出言打斷了劉民一的失態。

　　劉民一情緒一斂，扭頭就走。

　　那同事順便和小秦說幾句話，可小秦只能看見對方嘴巴一張一合，虛影從一個分成八個。

　　“你怎麽了?”耳朵裡傳來那同事的驚呼，眼前卻什麽都看不見。

　　這情形約摸持續了得有半分鍾，才一身冷汗的緩過神來。

　　小秦這才發現自己另一邊胳膊正被洪天架著。

　　“你別在這兒乾熬著了，看你這樣就是腦震蕩後遺症，回家歇著去吧，多喝水，吃清淡點別吃肉，要不萬一吐了還浪費。”洪天邊說邊掏出他手機給劉民一發信息請假，“休息好了事半功倍，乾熬著一會兒再倒了還得勻人照顧你， 你瞧瞧隊裡還有那閑雜人等嘛，聽話啊，別添亂。”

　　這也不是逞強的時候，小秦讓同事扶了幾步，勉強恢復了正常，想著回宿舍換身衣服也行，剛想去搭公交車，被同事手疾眼快的塞進了出租車。

　　食堂裡打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幾口真有點犯惡心，小秦找阿姨要了個打包盒，拎著往宿舍樓走。

　　一樓看見宿管大爺和隔壁樓宿管正在樹蔭底下打牌，他抬抬手打招呼，對方也不知道看沒看見他，總之沒搭理他。

　　他那一層樓如今更空蕩了，以前水房提提踏踏總有聲響，如今只有他自己腳步帶著寂寥的回響。

　　連掏鑰匙開門的動靜都顯得格外突兀。

　　宿舍裡灰突突的，一股漢子味兒，估摸著最近這些日子厲寶劍也沒有回過宿舍。

　　小秦往桌子上放了粥，單手往後脖子一拽，脫下了T恤甩在自己床鋪上，又伸手去拉窗簾，準備開窗通通風。

　　手在碰到窗簾的前一秒忽然停了下來——他不記得自己最後離開宿舍的那天有合上窗簾啊......

　　發暈發沉的腦袋裡，有一個分區卻分外清醒。

　　身體像發鏽的機器，緩緩轉了過來。

　　灰暗裡，宿舍門邊正站著一個垂頭辨不清面目的人。

　　“秦警官，等你很久了。”

　　他聲音裡是掩飾不住也並沒有刻意掩飾的沙啞疲累。

　　小秦身形沒動，但單手背在身後，緊緊攥牢手機，準備著隨時撥號。

　　“黃先生，”他說，“或者該說，陸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