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年輕人,是你吧。」
會議結束準備離開會議室的時候,一隻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李漁的背後,巨大的力量把他整個人都拍得一個趔趄。
李漁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便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光頭大漢站在自己身後,按剛才的人員名單來看,他應該就是那位機關術士了。
於是李漁也開口打了個招呼「是陳凱先生嗎,承蒙照顧。」
畢竟兩人說起來也算是並肩作戰過的袍澤——雖然只是跟對方操控的機關人。
「唉——你也太謙虛了。」陳凱連忙擺了擺手「要不是你和同伴及時趕到,我們站點裡恐怕要多三個死亡名單,得是我謝謝你們啊。」
「哪裡……」李漁還是一如既往得不太擅長應付這樣性格爽朗的人。
藪這時也湊了過來「哦哦哦!原來大叔你是那個機關術士啊,你的機關人好可愛啊!」
「可愛?」陳凱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便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說我的機關人啊,謝謝你啦。」
「不過我有一點很在意。」
「嗯?」
「機關人行動的時候離大叔你很遠吧?」
「對啊。」
「那你能通過機關人看到周圍的場景?」
「嗯,這是我的術式內容,可以通過製造仿生眼球來觀察機關人周圍的情況——雖然看到的場景跟肉眼看到的內容不怎麽一樣就是了。」
「不一樣……難道是熱成像的?!」
「這個嘛,是有包含在裡面啦,不過主要還是用來檢測高能反應存在的『道術視野』。」
「噢噢噢噢!!太酷啦!」
「啊哈哈哈哈——」
李漁站在旁邊看著已經打成一片的兩人,覺得自己有些多余。但接著一隻手卻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李漁下意識地回頭看去,這才驚覺李爍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自己身後。
「借一步說話。」李爍說完便轉身離開。
這原本應該是疑問句吧……李漁眨了眨眼睛,但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猞猁靠在牆邊看了一會兒他們二人的背影,一言不發地收回了視線。
……
李爍和李漁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在走廊裡慢慢走著,現在泄漏事故剛剛解決,站點內還不免有些人心惶惶。行色匆匆的路人與二人擦肩而過,雖然大概都有著要去忙碌的工作,卻也都放慢腳步朝他們打了招呼。
李爍有些不自在地一一回應,李漁也跟著點頭致意。
這個觀測站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但設定好的警戒程序以前從未被激活過,所以李爍他們這些戰鬥員對於普通的工作人員而言,其實一直都算是比較神秘又透明的那類人。直到這次泄漏事故發生,他們才活躍在了全站點工作人員的視線內,並搏得了「戰鬥英雄」這樣的頭銜。
二人最後來到了一處視野很好的高台上,李爍先在旁邊盤膝坐了下來,然後就低頭開始默不作聲地望著地面上來來往往的人流。
李漁遲疑了下,隨即也在距離他身邊一米多的位置坐下。
這一刻的他們似乎又變回了多年前坐在山巔的兩個少年,當時的他們也像這樣並肩坐在一起,抬頭眺望著晴空下依稀可見的連綿群山。
只是如今的兩人臉上再沒了當時的笑臉,而這毫不隱晦的距離感也沒了其他同伴來填滿。
「謝謝你了。」過了一會兒,還是李爍先開的口「你救的那三人裡,
有一個是我重要的前輩——雖然他很弱。」 李漁垂下眼簾,輕聲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隨後二人之間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四年……也可能稍微不到一點。」
「其實我並不是記恨你。」
李漁微微睜大眼睛,轉頭看向李爍的側臉,但那張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李爍頓了頓,又繼續說了下去「抱歉,我知道你什麽都沒做——反正我們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做什麽——但我還是沒辦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嗯……」
「你說我心胸狹隘也好,或者是別的什麽也好——可是對不起,不管我後來怎麽努力,還是沒法找回當時的心態。」
「嗯,我懂。」
「你懂?」李爍轉過眼睛看向他。
李漁無奈地笑了笑「雖然你大概會覺得沒經歷過那些事情的人,是怎麽都沒法理解那種心情的,但我也只能試著去換位思考——因為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而越是努力和期待的東西一旦事與願違,大部分人都會無法接受。」
李爍苦澀地笑了笑「我們這個觀測站裡總共有一千七百個工作人員,但戰鬥員只有12人。 」
李漁沒有接話,仍然安靜地聽著。
「這一千七百人,每一個都曾經是那些『道觀』的門徒,但真正抵達『真武』的武者只有其中12人,而且他們中的99.9%終其一生也不會再有機會邁過那一步——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是碌碌無為的,這一點在過去的4年時間裡我算是理解了。
「那些小說和漫畫裡主角永遠都能逆天改命,甚至幾天的進步就能抵過其他人幾十年的努力;奧特曼不管被擊敗多少次都一樣會重新站起來,但怪獸不論怎樣勤奮都只有被滅一途——命運這種東西啊,我現在也開始怕了。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是主角。」
李爍說完這些,長出了一口氣「所以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
李漁這麽聽著,直到最後也仍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但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把你繼續當作兄弟了。」李爍最後說完這句話,便撐著地面站了起來「今後我們各自相安無事吧。」
說些什麽吧。
聽著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李漁抿了抿嘴,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張開嘴,大聲說「現在,只不過是過去了四年而已!」
李爍的腳步頓了頓,微微側過臉來。
「以後,還有很長時間!」李漁轉過頭來看向他「我可以等你,一直等到你能釋懷!」
接著李漁看到自己兄弟的嘴角微微揚起。
「抱歉。」可是他這麽說著便不再停留,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明亮的燈光打在青年的頭髮上、肩膀上,猶如殘冬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