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坊,城隍廟。
城隍廟大門緊閉,把不少要辦事的人們擋在了門外。人們吵吵嚷嚷,要求城隍開門。一般情況下都會有鬼差門神出來驅散人們,但是這次一個鬼差都沒有,連大門上的門神也不見了。
城隍廟內,大門沉重的香爐堵住,任憑門外的人怎麽推也推不開。鬼差和門神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院內,變色龍獰笑著一步一步地走向城隍像。
“蘇大人,門面話咱也不多說,這次您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僅搶您香火的出雲觀不複存在,咱也保證以後不再來煩你,你可以繼續在這小地方當你的地頭蛇。”
城隍像發出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你、你能遵守承諾?”
“當然,在金沙,咱可是號稱誠信小郎君。”
城隍試圖討價還價:“但是、但是沉睡道士如果真的弄出重大傷亡,我一樣會被撤職的!城隍撤職了就是死了!”
變色龍嘿嘿一笑,神色中多了一絲鄙夷:“蘇大人當年也同青水王一起上陣殺敵,馬革裹屍後成為今天的城隍,想不到做了城隍後居然變成這副德行。”
城隍像沒有表情,但是從聲音能聽出城隍在賠笑:“我、我其實不是什麽大將軍,只是伯公在王都為相,提攜了一下……嘿嘿……”
“既然是蘇相的孫兒,那麽壓下槐坊的事情對相國大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不等城隍回答,變色龍翻轉鱗片隱身,消失在了視線中。城隍似乎心有余悸,恨恨地說道:“可惡、可惡啊,要是能在王都附近的地方、做那裡的城隍,哪有這些事!平時看看那些見民的嘴臉也就罷了,這次、這次居然連大天位的暴匪都來了!還有那個該死的出雲觀,要不是他們搶了本官的香火,本官何以至今只是大星位!可惡啊,憑什麽本官這麽命苦!來人!”
無人回應,鬼差門神都已被打混,城隍這才想起來喚醒他們。
“還要給這些廢物浪費香火,可惡!”
城隍憤憤地把鬼差和門神喚醒,然後趁機對他們發邪火:“你們這些死得不能再死的斷頭鬼!還愣著幹什麽?沒聽見外面吵翻天了嗎!把那些見民都打走!打走!今天之內不要拿任何事情來煩本官!本官誰都不見!”
鬼差和門神戰戰兢兢地喏了一聲,城隍又對他們吼道:“快滾!”
城隍廟的大門終於被打開,鬼差和門神拿著水火棍不由分說地毆打著門外求助的人們,留下一聲聲淒慘地哀嚎。
小野在路上正遇到了徘徊在出雲觀附近的大殼,把茶羅喵交代給大殼後就直奔城隍廟求助,正遇上了這一幕。
“搞什麽啊?”見那些鬼差居然在痛打手無寸鐵的百姓,小野立刻衝上前去。在一根水火棍即將砸到一個鹿族少年身上的時候,小野俯身一隻手輕松阻止了對方。
那鬼差見有人多管閑事,馬上罵道:“什麽人?妨礙公務想進班房嗎?”小野一點不懼,反問道:“什麽公務?難道城隍會讓你們打人嗎?”
那個鬼差朝其他鬼差吆喝道:“兄弟們!鬧事的來了!打呀!”
城隍廟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小野提著斷刀走了進來,身後的是一眾鬼差和門神——這是他們今天第二次被打趴下了。
“城隍爺!你的鬼差門神在城隍廟前打人,這事你管都不管嗎?”
小野踏進城隍廟的瞬間,城隍就感應到小野形元的修為——小天位,遠在自己之上。
雖然不如變色龍,但動起手來一樣不是自己能拿下的。 城隍爺心中暗罵:該死,怎麽這破地方會有這麽多高手。但還是討好地說道:“先生您慢說,這是發生了什麽啊?”
小野見鬼差就在城隍廟門前打人,這城隍居然還在裝傻。小野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城隍像質問道:“還裝蒜!要不是你的命令鬼差和門神敢在城隍廟打人嗎?你身為城隍不僅不想著怎麽為而百姓做事,還讓手下在城隍廟公然打人!你不配受這香火,你不配當這城隍!”小野憤怒至極,竟然一腳把城隍的香爐踢翻了。
城隍大怒:“混帳!哪來的見民竟敢破壞城隍廟!你想造反嗎!”
小野毫無畏懼:“城隍本來就是為百姓而設立的,你所作所為根本不配為城隍!你還想有香火吃,想都別想!”
城隍哈哈大笑起來:“不知天高地厚的見民!本官大爺乃是當朝相國,就算不夠格本官也是城隍!何況城隍本就是先王為了自己的江山才設立的,和你們這些見民從來沒有半點關系!要不是本官需要你們的香火,哪怕你們死絕了本官都不會在乎!”
小野氣到極點,一拳打在城隍像上,城隍像立刻裂開,城隍此刻才感覺到畏懼——這個鐵頭娃可能真的會殺了自己。城隍磕磕巴巴地求饒道:“大、大爺,少俠,饒命啊!小官也只是一時糊塗,少俠您千萬別做傻事啊!殺朝廷命官是要殺頭的啊!”
“哼!”小野冷哼一聲,轉身走了,這個城隍居然敢放縱手下在眼皮底下打人,出雲觀的事別說指望他能幫上忙,他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現在得趕快回出雲觀去。小野臨走前扔下一句話:“不用浪費願力來修城隍像了,我會把今天的事如實上報,你等著滾蛋吧!”說罷,小野不顧城隍的哀求走了。
小野走後,城隍廟內一個身影隨著鱗片的翻轉突然出現,是之前的變色龍。城隍見變色龍又出現在眼前,更加恐懼:“大、大爺,您、您不是說不會再來了的嗎,這、這——”
變色龍只是說道:“那頭白狼是將神門的小將,和四王子的私交不錯,他要是把事情捅出去,你這城隍就別想再做了。”
城隍結巴道:“可、可我伯公是相國,不就是讓手下打幾個見民嘛,這、這不算什麽啊。”
變色龍冷笑道:“有些事情不上秤只有半兩,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這種話你要是敢說出來,就是相國也保不了你——而且看起來相國大人的確不在意你啊?否則你怎麽會在這個小小的槐坊做事?”
城隍開始哀求起來:“大爺啊,您神通廣大,求求您幫幫我吧,以您大天位的本事,殺掉那頭白狼輕而易舉啊!只要大爺您這次出手,以後讓我蘇某做什麽都行,求您啦大爺!”
變色龍一口回絕:“開玩笑!咱還沒有蠢到為個陌生人來和朝廷作對。”
“可、可我是城隍,我就是朝廷的代表啊?”
“你也配?”變色龍又忍不住笑起來,“那頭白狼是四王子的人,你去和他比?”
城隍的聲音已經有了哭腔:“大爺,您一定知道怎麽做的對吧?您見多識廣,求求您幫幫蘇某人了!”
變色龍故意猶豫了一下,掏出一個卷軸和一個小錦囊,放在城隍像前,道:“這個錦囊裡蘊藏著足以讓你到大天位的願力和業力,照著卷軸上的做,你可以在日落前就成為大天位。只要把這頭白狼殺掉,你照樣可以在槐坊做你的地頭蛇。”
變色龍說完又掏出一個卷軸,在手上晃了晃,道:“這是能夠用來催眠全城的安魂術的陣圖和秘藥配方,只要日落前你能成為大天位,咱就把這個也給你。”
“可、可我要這個有什麽用啊?”
“當你用安魂術催眠全城百姓後,不管你在槐坊做什麽他們都會把你視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父母官,哪怕自己餓到要死也絕不會少了你的香火,更別說像這次一樣被出雲觀搶走香火了。”
城隍欣喜若狂:“真、真的,多謝大爺!大爺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
“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吧,覺得情況不對就捏碎這個石頭。”變色龍將一個空間石放在城隍像,便隱身不見了。
城隍立刻喚醒了一個鬼差——大星位以上的城隍才能用願力和香火塑身,而這個城隍的修為還不足以在轄地內自由行動,因此事事都得由鬼差解決——“快,把這個卷軸給本官打開!”
槐坊,出雲觀。
出雲觀內只剩下申涼猴在和羊頭怪纏鬥,其他道士都被申涼猴嫌棄礙手礙腳趕走了。
“看了這麽久大概也明白了,這怪物智商不高,速度也沒我快,攻擊嘛——”申涼猴看了一眼被怪物的手指劈開的地面,“破不了我的防,被打中應該會很疼就是了。不過這怪物雖然瘦嘎嘎的,但是不管是純粹的攻擊還是用‘纏’將形元附在武器上的攻擊,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很有彈性的橡皮一樣,力度和破壞都會被卸走,剛才被砍斷的手現在也恢復了——能再生,而且這個怪物的體力也不錯,到現在也沒有顯露出疲態。”
申涼猴並沒有從這個怪物身上感應到形元,並且打趴這個怪物也不難,但它每一次都會很快再生,然後站起來繼續按照本能來反擊。似乎可以逃離這個怪物,也能把它打飛,但就是不能阻止它。
“這玩意難道會是恐獸?”申涼猴心想。那怪物的手指再次朝他抽來,他衝上前去,用形元化成的刀將手指悉數砍斷。那怪物似乎沒有痛感,又用另一隻手朝他打來,他手上的“刀”因形元的重新變回成了“棒”,對準怪物的身體伸長,將怪物頂開,怪物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申涼猴看著怪物的手指又長了回去,心道:“果然,又開始再生了。可我沒見過恐獸——除了平三,這兩個家夥看起來也沒什麽共同點。”
申涼猴感到身後有人在靠近,形元修為不淺,回頭一看,是剛才那頭白狼。
小野問道:“這裡什麽情況?還有沒有人受傷?”
“沒了,那些術士太礙事,我把他們都趕走了。我還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好消息是這個怪物不會形元,壞消息是這個怪物再生能力很強,雖然不是我的對手,但是到現在都沒打死啊。你剛才不是去城隍廟搖人了嗎,幫手呢?”
小野咬牙道:“真不好說,那城隍不來搗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怪物又站了起來,嘶吼了一聲朝小野和申涼猴跑來,卻突然重重地面朝下摔在了地上,有人在後面拽住了怪物的腳——是平三。
“平三!你還活著?”小野欣喜地喊出來。
“平三?你剛才死了?”申涼猴滿頭問號。
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小野關心,平三有點靦腆,低頭傻笑道:“嘿嘿......為了小野,我不會就這麽輕易——”
“快躲開!”
“衰仔!別發呆了快閃開啊!”
那怪物一個後蹬把平三踢飛了。
小野馬上朝怪物衝過去,那怪物站了起來,像揮手攻擊小野,但是被申涼猴擋了下來,申涼猴朝小野喊道:“把那個斬頭鬼帶走!他太礙事了!”
小野奔到平三身邊,平三看起來好像沒怎麽受傷,小野把他扶起來,問道:“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我很好......我......我沒事......”和小野靠得這麽***三又害羞起來。剛才平三下意識地把形元凝在怪物攻擊的地方,擋下了這一擊。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趕快離開吧,這裡很危險。”
平三運轉周天形元,將全身形元外放,進入“發”的狀態:“我......我感覺很好啊,小野,我能幫忙的。”
申涼猴一邊躲開怪物的攻擊一邊還手,遠遠地喊道:“不,你不能,別添亂了回驛站去吧,求你了!”
小野拍了拍平三的肩膀,道:“沒事的,我們能解決。你快點去醫館找大殼和茶羅吧,茶羅需要你的照顧。”
“好吧......我去找茶羅......”平三有些黯然地轉身走了。
小野心中卻感到一絲疑惑,或者說是驚訝——幾天功夫不見,平三的形元已經接近大星位了?
小野並不知道“死後的形元”,也不知道平三在出雲觀被侯連海殺死後,平三抱著極度憎恨與憤怒的情緒從生死之間回到巨兵世界,形元因為情緒的影響變得更強了,加上剛才平三又死了一次。
平三朝著醫館跑去——來槐坊的時候申涼猴告訴過他醫館在哪。他回頭看了看與怪物交戰的小野和申涼猴,心情十分低落。他再次運轉了一下全身形元——明明自己感覺還不錯啊,似乎每次從生死之間回來,形元都會更強,再看了下那怪物,感覺憑自己的本事應該能過招吧,唉,因為太弱所以被嫌棄了嗎?
等一下,不是才想過不要在乎別人的評價嗎?雖然是那個山羊道士說的......怎麽又想到他了,晦氣。
可是那是小野啊!自己沒辦法不在乎小野對自己的評價。
對於經歷了穿越異世界、被城隍追殺、死而複生、被陌生人救贖、又被欺騙後被殺、再次復活、朋友受害、手刃仇人後的平三來說,他身上似乎應該發生一些劇變,但現在看來好像並沒有,又或者是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可是跑著跑著,平三卻忍不住掩面抽泣了起來。
在與怪物交戰的小野和申涼猴這邊。
“你說,這家夥能再生,可能是恐獸?”小野問道
“這只是我的猜測啦,但是這怪物和平三又很不像——差太多了,你見過恐獸,你覺得它是不是?不死的恐獸是怎麽殺死的?”
小野回答道:“恐獸的再生有一個‘中樞’來控制,破壞掉中樞就能阻止它,或者攻擊它到再生的極限也行。”
“嘖嘖嘖,我打了這麽久都還沒到極限,看來最有效率的辦法還得是找它的‘中樞’。白狼,你的形元是火,破壞的成分很大,我來掩護你,你看到它的腰了嗎——找機會一刀砍斷,根據之前再生的水平來看,這種程度的破壞它要修複很久,我們有時間把它慢慢切割來找中樞。”
“行。”
申涼猴凝出一團粉色的形元在掌心,對著那怪物吹了一口氣,那團形元如同蒲公英一樣被吹散,落在地面上後卻迅速變大,變成外形和申涼猴一模一樣的粉色透明人。
這是不管在黑峰還是青水,都只有少數人能做到的能力,消耗大量形元,一個人就足以創造出一個部隊的技能——“一人軍團”。
一人軍團的使用需要消耗大量形元,在這個階段施術者本人的形元會不可避免地下降,遭到危險時更難應對,因此在剛才沒有幫手的時候,申涼猴沒有使用這個能力。
小野看著申涼猴,表情有些微妙起來——在最開始,他第一次遇到白辰公主——洗月公主的時候,那個追殺洗月的黑峰士兵,就使用了這個能力。
申涼猴伸手一指那怪物:“孩兒們,活動起來!”
那些粉色透明人立刻朝怪物奔過去,怪物伸手拍落了一兩個,但是更多的卻跳到了它身上,圍在周圍的粉色透明人用形元化形成繩索朝怪物扔去,系住怪物來限制行動。
這個作戰方式,似曾相識啊。小野心想。那個黑峰士兵,也是用這個方式來限制他的小巨兵的。
“好嘞,白狼,上啊!”申涼猴呼道。
小野抄起刀,使用“纏”將形元附在斷刀上,猛地朝怪物纖細的腰劈去。那怪物被小野攔腰劈斷,上半身摔落下來,兩隻手想要舞動,卻被一人軍團的透明人用形元化成的繩索給限制住,下半身想要跑,卻也動憚不得。
怪物上半身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下半身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再生——小野立刻喊道:“它的中樞在那!”
小野又衝了上去,把那怪物的腿砍斷,那怪物倒了下來,小野又是幾刀,終於在怪物的身上挖出一個紫紅色的石頭——那石頭看起來質感很堅硬,但卻在不斷收縮擴張,就好像跳動的心臟一樣。
“這是——‘石玉盛宴’?”小野認出了這東西,在蘆浮島上,傲雪就是用這個東西來操縱恐獸的,這也是維持恐獸不斷再生的修複中樞,現在可以肯定,這東西就是恐獸,搞不好還和那下落不明的傲雪有關。
小野用力一握,那石頭便粉碎了,怪物的動作也立刻停了下來,嗚咽了一聲後化為飛灰消失了。
小野心道:“奇怪,這東西不管是操縱還是摧毀都需要蘆蘆族的形元,上次就是冰塊臉毀掉的石玉盛宴,為什麽這次我一捏就碎了呢?”
申涼猴見怪物不再動彈,便把一人軍團的形元都回收了回來,然後走近小野,問道:“那個就是這怪物的中樞?你好像認得這玩意?”
“是的,這個就是‘石玉盛宴’。”
“‘石玉盛宴’?”申涼猴驚呼起來,“飛流王(幾十年前的青水國王,蘆蘆王族第三任國王)用來把恐獸都引進蘆浮島的東西!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又是怎麽和這怪物扯上關系的?它居然還是怪物的中樞嗎?”
“石玉盛宴”是一種能散發誘人香味的稀有結晶,當年蘆蘆族就是用它將恐獸引入蘆浮島關閉——這是大眾的傳聞。實際上,石玉盛宴是由青水公主——蘆蘆傲雪研究製作,用來操縱恐獸,以及修複恐獸身體的中樞。
六十幾年前的巨兵之亂前,黑峰王在一次青水國的宴會上偶遇了傲雪公主,他看出傲雪的性格與蘆蘆王族格格不入,便借機與傲雪交談,傲雪也給黑峰王展示了自己“可怕”的興趣——生物研究。而黑峰王對傲雪的研究很感興趣,便趁機邀請傲雪來到黑峰為自己打造生物兵器,傲雪就這樣來到了黑峰。
傲雪第一次受到重視,因此傾盡自己所有為黑峰王研究不死軍團“恐獸”,但由於研究的阻滯,黑峰王逐漸對傲雪的項目失去了信心,在得到了能操縱數萬年前龍族留下的巨型兵器(巨兵)的“帝印”後,黑峰王徹底放棄了傲雪的項目,而傲雪的研究也就在此時完成,感到被背叛的傲雪用石玉盛宴操縱恐獸導致黑峰和青水遭到重創,這就是“恐獸之亂”。
“這些問題我可以一次回答——我都不知道。”小野覺得這些秘密還是在得到冰流的允許後再說比較好。
在塌陷的地方,一個山羊道士顫顫巍巍地爬了上來,小野注意到了馬上去攙扶他,關切地問道:“老先生,你還好吧?”
那山羊咳嗽幾句,說道:“我......我就是侯君,我......我有話要說。”
“請講,我們在聽。”小野扶著他慢慢坐下,同時問道:“老先生,你看起來很不舒服,我們還是先送你去醫館吧?”
“不、不必了,我感覺到自己的先天形元所剩無幾,我命不久矣......但在我死前,我要告訴世人......真相......”侯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我......我並不是道德天尊忠實的信徒。兩年前,我去了一趟長街......那裡,有一個可怕的信仰......‘荊棘之子’。
“在王都......百年前......有一個罪孽深重的蘆蘆族王子,他夜以繼日地向青水王懺悔、哭泣,沒人知道他犯了什麽罪......後來,他的行為變得越發激烈,他開始虐待自己來減輕心中的罪惡感。”或許是因為回光返照,侯君漸漸精神了起來。
“他開始用青水王的琉璃燈來痛打自己,用琉璃燈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他跪在青水王的宮殿前,日夜如此,而青水王也沒有阻止他。”
“後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某個瞬間,那個青水王的琉璃燈變成了一把短劍,貫穿了他的胸口,許多人看見一道光芒從天而降籠罩了他,光芒退散後,他變成了石像,那把短劍就插在石像上,無人能拔出。而人們在化為石像的他的臉龐上,看到了釋懷後的滿足。”
“這件事情很快被青水王封鎖了,但是那場景太過匪夷所思,還是被人們偷偷記載了下來。王子化為石像後,一個名叫‘荊棘之子’的信仰誕生了。”
“‘荊棘之子’崇拜苦難,認為人在此世必須主動去承受身心上的痛苦,便可以得到龍神的注視,龍神便會讓苦難在他們身上具體的表現出來——就像化為石像的王子那樣,而,‘荊棘之子’宣稱,從王子最後釋懷的表情可以看出,被龍神注視過的人都會在死後得到永恆的歡愉,那永恆的歡愉,足以讓生前所受的苦難是值得的。在那之後,更多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了青水國內,許多人身上也出現了無法解釋的情況。但人們並不知道,那些只是突然覺醒形元的現象,以前也有過,只是在那時由於王子的事,‘荊棘之子’宣稱他們都是和王子一樣被龍神注視的人,在他們死後都會得到祝福,並把他們都邀請進了門下。”
“在那個絕望的年代,被戰爭、饑餓和疾病所折磨的人,迫切需要得到精神慰藉來緩解現實的苦難,‘荊棘之子’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因此‘荊棘之子’的信徒在青水國一度觸目皆是——人們無法選擇不承受苦難,因此他們選擇相信‘忍受苦難後會有所回報’。而隨著信仰‘荊棘之子’的百姓越來越多,後來的青水王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信徒的舉動變得越來越出格,他們甚至開始主動像王子那樣來折磨自己,以期待能得到龍神的注視,尋求更大的安慰,這在巨兵之亂後達到了頂點。”
“但在巨兵之亂後,三國達成合約不再開戰,百姓的生活逐漸好了起來,‘荊棘之子’便逐漸在青水百姓的視線中消失了。”
“可是......在長街,在那個地方——大王子的封地,‘荊棘之子’死灰複燃。我在長街見到了那個石像,我還見到了、我窮盡一生所追尋的——咳咳!”
侯君咳嗽起來,小野趕緊給他順順氣。
“我在長街,見到了如今的‘荊棘之子’的成員。他們告訴我,苦難並非惡事,忍受苦難實是美德。高高在上的道德天尊的天人感應,並不如在那個絕望的年代,荊棘之子所給予人們度過痛苦的勇氣和希望。正是因為青水百姓能夠忍受苦難,因此才有如今的海晏河清。他們的話語非常有誘導性,我被說服了,放棄了對道德天尊的信仰,轉而崇拜起了他們的圖騰——那個化為石像的王子。”
“他們告訴我,黑峰一直對青水圖謀不軌,私下裡讓黑峰王將越過巨兵長城追捕白辰公主,試圖搶奪帝印再次發動巨兵之亂,金沙內部也被黑峰滲透,撕毀合約公然囚禁白辰王子,打壓將神門,如今的青水王閉關多年,國內大事大多由大王子代勞,而大王子更是秣馬厲兵,一心想雪多年前金沙國的城主背約,侵吞臨街的恥辱。三國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而那些受難最嚴重的無辜之人,都是三國的百姓。”
“我問他們,該如何阻止這場浩劫,該如何拯救那些百姓。他們告訴我,這場浩劫無法阻止,黑峰和金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青水也絕不能將山河拱手相讓,讓百姓淪為外族的口糧。但是一旦開戰,百姓必定要承受持久的痛苦。”
“因此,百姓必須做好準備。‘荊棘之子’必須再次出現,讓百姓重新燃起度過亂世的希望和勇氣。”
“而讓‘荊棘之子’再次現世,就必須要再次出現由苦難所引導的龍神注視,因此,我接受了他們的請求,回到槐坊的出雲觀,用特殊的秘術將自己的生命和他們給的一個不死怪物聯系在了一起,然後用入夢術進入長眠,再讓徒弟們放出關於我入夢見龍神的傳言,而‘荊棘之子’則會宣稱這是因承受苦難而被龍神注視的存在。”
“咳咳!侯君入夢......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我沒有告訴在夢裡遇到的那個青年全部的真相......那個叫平三的恐獸......請轉告他,阿海的事,我很抱歉......希望他原諒我的失察和謊言......咳咳!”
“‘荊棘之子’......或許是假的,但是它曾經給人們帶來的希望——是真的!”
小野和申涼猴震驚之余,沒料到侯君突然站起,猛地噴出一口血,然後直直地仰面倒了下去。申涼猴上前,在他的脖頸按了按——“他死了。”
這個時候,那些道士們見這裡沒動靜了才敢靠近,他們問侯君的遺言是什麽,小野張口想回答,申涼猴朝小野搖了搖頭,小野見狀便不再說話,兩人都默然無言。
已是日落,在城隍廟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只聽到有人大喊道:
“城隍廟炸啦!”和臨街那次一樣,一場騷動很快就要爆發了。
在青水王都的一間地下室,傲雪桌上的地圖上有許多綠色的光點,其中一個閃爍了幾下消失了。
“槐坊?”傲雪吃驚道,“有人毀了我在槐坊的實驗?”
傲雪雙手撐在桌上,飛速思索著。要讓追雲的人去查探嗎?不,自己眼下合作的青水大王子,蘆蘆追雲,對自己研究的停滯不前已經表示過很多次不滿了。如果再讓他知道研究出現了岔子——黑峰狼王失望的眼神歷歷在目,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槐坊,有必要親自去一趟,現在先想個天衣無縫的理由瞞過去。對了,槐坊和臨街也挺近的,那個冰流最近出現在那裡過。何況,我也很好奇,那個叫平三的怪人,為什麽會和恐獸扯上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