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三在多次確認平口城沒有因為自己殺了城隍而展開搜捕後終於露面了。他很快找到了茶羅喵所在的驛站,忙完將神門交給的協調任務的茶羅喵此刻正在收拾行李,看起來是打算離開了。見平三到來,茶羅喵卻顯得有些意外,似乎不想見到平三,“嘖,你來的比我算得更早了一點......看來前幾次推測冰流殿下位置的確對我的術造成影響了。”
平三很自然地坐到茶羅喵的床上,道:“茶羅,你這是要去哪啊?去臨街,將神門,還是回老家?”
茶羅喵沒有答話,把疊好的衣服都塞進行囊裡。平三隻當茶羅喵是在埋怨自己這幾天玩失蹤,把申涼猴的任務都扔給他一個人做因此而生氣,便說道:“茶羅,你知道的,我之前在城隍廟做了那事......而且我來到這裡後幾乎每次遇險都和城隍有關,我怕這次又有麻煩所以才躲了幾天......我不是想偷懶,將神門的任務我也想幫忙的。”
“嘖,我還沒說什麽呢。”茶羅喵把行囊包好,“聽說追雲在逃亡的路上遭遇山匪已經死了,長街......現在應該安全了,猴哥的事都辦完了,我這是要去長街。”
平三好奇道:“長街?你去那裡做什麽?一個人嗎,怎麽不和我們說一聲啊?”
“小野他們正在為金沙之行做準備。雖然我也想去冒險......但是我得先處理自己的事。”他瞥了平三一眼,又自顧自地收拾起另一個包裹:“激動吧?小野說了要等你,因為之前答應過你的。恭喜啊,你終於能和小野一起冒險了。”
平三假裝沒聽懂茶羅喵的話,問道:“茶羅,你在長街也沒有什麽認識的人,去長街到底是要做什麽啊?”
“找人。”
“茶羅......你好像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去。”
“這本來就是我的私事,沒必要耽誤你的冒險。”
平三隱約記得茶羅喵的確是和長街有過某種關聯——除了之前在長街營救冰流的那次。他說道:“茶羅,我也要去長街一趟......長街藏骨堂的老板給了我海市的邀請函,然後我又在海市遇到了黑栗村的吱吱鼠,才有錢找到你們,才知道可以去黑栗村避難......那老板人挺好的,這次冰流的事了結了,我正打算好好和那老板道謝。”
“哦。”茶羅喵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小野他們隨時可能出發,我不覺得小野對你的承諾會比對他哥哥的感情更重要——我是說,他的確會等你,但是如果時間拖得很久了他就不會再等了。”
“這有什麽,本來讓人家等我就很過意不去了,從平口到長街也不遠,坐驛站的加急車出發一天就能到......再說,只是和老板道個謝不要耽誤多久的,到時候我們回來一起和小野去金沙也來得及。”
茶羅喵卻歎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道:“我——可能不能和你們去金沙了。”
“為什麽啊?”平三脫口而出,但又隨即想到,茶羅喵畢竟之前和小野從未有過交集,從臨街開始就一直或主動或被動地卷入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中。茶羅喵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因為和未來的不死契約以及對人類世界的厭倦,所以會對和小野一起冒險如此神往,但是茶羅喵只是巨兵世界的一個普通人,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和自己一樣視小野為精神支柱——恐怕整個巨兵世界,只有自己才會在從未真正見過小野的情況下對小野如此癡迷了。
“茶羅......我是真的很想和小野一起去金沙,
你讀過我的心,知道我的所有想法,所以我是一定要和小野去金沙的......那麽,我們以後可能就再也不會見面了......我還想去喝你表哥的喜酒來著的,可能沒機會了吧,嘿嘿......”平三覺得這個話題過於沉重,便問道:“這次去長街,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說到表哥的喜酒......我們誰都喝不來了,表哥死了,自殺的。”
“什麽情況?”平三覺得不可思議,年底就要結婚的人,為什麽突然要——
“平三,我們經歷了這麽多,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見平三點了點頭,茶羅喵接著說道:“那就是我在槐坊得到的消息......我有一肚子話想和哥哥說,但卻再也沒機會了。”
平三想起了在槐坊,茶羅喵收到家鄉寄來的信時,在讀完信後流淚並將信撕碎吃掉的情形。“難怪他會那樣......”
“你表哥——他為什麽——?”
“表哥和我一樣不想做捕蛇人,所以在家裡他是唯一理解我的人,但也和我一樣一直都被老人們挖苦。其實表哥和我一樣很苦惱,但是他要照顧自己的母親,所以他一直留在老家,沒有像我一樣離開那裡......他和家裡的捕蛇人都沒有共同語言,只能通過寫信來和家鄉外的人聊天——還記得我之前講過他在長街有一個新的筆友嗎?”
平三點點頭,茶羅喵繼續說道:“他的筆友——一開始先是在安慰他,但後來卻漸漸地......”茶羅喵的聲音哽咽起來,“表哥很快對他無話不談,把自己的苦悶都說給他聽。那個筆友的文字很有誘導性,看起來是在開導表哥,但實際上卻讓表哥感到更絕望。他告訴表哥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但是總是有辦法遠離。他寫給表哥的最後一封信就是告訴表哥一個不會有任何痛苦的辦法,用山裡兩種很常見的草藥磨成粉......”
平三心裡大概明白了什麽,見茶羅喵忍不住抽泣起來,便輕輕地拍著茶羅喵的背,說道:“我明白了,你去長街就是為了找那個筆友對吧?”
“對。”
平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可是......你找到他之後又能怎麽樣呢?青水律法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內容吧?肯定沒有,從荊棘會在槐河肆虐就能看出來了......我們最多就是打他一頓......”
茶羅喵哭著說道:“那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表哥本來就夠苦了,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家裡的人都在笑話他是個懦夫,難道我也應該這樣嗎?”
“嗯......總之我們先去長街找出那個混蛋吧。”平三拿起散落在床上的一件衣服給茶羅喵擦去淚水,說道:“別哭了,你表哥肯定希望你振作起來。你先去休息吧,我來整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長街。”
茶羅喵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便鑽進被窩裡去了。
平三很快打包好了行禮,離開茶羅喵的房間去了小野那。平三敲了敲門,聽到小野說了聲請進後便推門走了進去,見房間裡不只有小野,冰流也在——他正端坐在床上打坐。
小野見平三來了,從抽屜裡拿出大殼留下的速飲茶,招待平三坐下,說道:“平三,這幾天你去哪了?”
“其實我這幾天都在城裡......因為怕城隍廟在找我所以一直沒敢露面。”
“不用擔心啦,”小野笑道:“城隍廟的信徒們都很講義氣,他們沒把你的事說出去哦。”
平三心想,講義氣是指害死神匠後分屍又拋屍同時舉報來祭奠神匠的人嗎。但平三再蠢也知道這句話不能說出來。他問起小野的打算:“小野,我聽茶羅說......你們打算去金沙?”
“對,我有預感,我很快就能見到鹿哥了。”
“那......你們什麽時候出發啊?”
“等大殼把在長街被變色龍搶走的東西都補全,嗯——大概五六天后吧。”
平三心裡松了口氣,看來抓緊時間幫茶羅喵找到人後再趕回來還來得及。他剛想和小野說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已經入定般的冰流卻突然開口說道:“恐怕你的計劃要再推遲一點了,今年是絕對去不了金沙的。”
小野感到奇怪:“為什麽啊?”
“春江水暖鴨先知啊......這幾天從王都陸陸續續地趕來了好多修煉者,很多都是我只在小時候聽說過的閉關修行的大能。父王已經回去王都了,你說,這些修煉者還來槐河域做什麽?”
“做什麽啊?為了徹底清理這裡的鬼患嗎?”小野不解。
平三覺得有些不對勁,青水王既然能容忍甚至縱容荊棘會,還將荊棘會的殘余勢力收為己用,顯然不是那種愛民如子的王。就算真是為了清理長街放出來的屍鬼,也沒理由不大肆宣揚來安撫百姓收獲民心。而自己在平口城待的這幾天,竟然沒有聽到一點風聲,那些碎嘴的街坊也都沒有提起,小野不知情,茶羅喵不知情,顯然只有身為蘆蘆王族的冰流知道。這些高手應當是青水王秘密派來的。
他為什麽這麽做?
冰流接著說出了他的推測:“槐河最終匯入金沙的翡翠母河,槐河域也是離金沙最近的青水領土,青水和金沙再槐河域一直有理不清的爭議,只是在巨兵之亂爆發後,迫於黑峰的壓力以及在將神門的斡旋下才勉強維系住兩國的和平。三十幾年前,哈加城主誘殺了臨街城的州司,並趁機佔據了臨街的一大片土地,這件事一直令父王如鯁在喉。之前追雲為了殺我動員整個槐河域,槐河域上下空前團結,加上臨街、槐坊、長街、平口的城隍接連出事,父王得以名正言順地調遣王衛軍而不引起金沙方面的警覺,現如今父王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槐河域,槐河域也很合理地進入了戰時狀態——你們應該明白了吧?父王要對金沙動手了。從王都來的那批高手,應當是在第一時間為斬首行動而準備的。”
“什麽?青水和金沙要打?”小野感到不可思議,“黑峰才在巨兵長城內虎視眈眈,青水和金沙這就要自相殘殺嗎?這樣搞窩裡鬥只會讓黑峰趁火打劫的!”
“小野,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冰流說道,“不管是和黑峰還是金沙,對青水來說都是一樣的。青水之所以和金沙維持和平這麽多年,在槐河域的爭議上一讓再讓,就是因為嚎叫山一戰,蘆蘆族最精銳的力量在和黑峰的對抗中死傷殆盡,只剩飛流王一人,之後恐獸之亂和巨兵之亂又接連爆發,青水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冰流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蘆蘆族......只是在等待時機,絕對不是什麽懦夫——”但是冰流的很快閉上眼,身子往後一倒:“這些都和我無關了。”
“等等!這些和你有關!”小野走上前把冰流拉了起來:“王上不知道打戰會死很多人的嗎?槐河域接連的事故加上荊棘之子的禍害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再打戰又會有多少人家遭殃啊,而且萬一黑峰趁機來襲,那可怎麽辦?”
“黑峰內亂,早就不足為懼了......至少在父王看來,眼下最大的敵人是金沙。”冰流懶洋洋地回答道——長街歸來後,冰流顯然像變了一個人。
小野仍是不解,“黑峰......內亂?那是怎麽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現在的黑峰王——還不算是真正的王。他的姐姐為了王位不惜弑父,人稱‘野犬女王’。野犬女王得位不正很快被現任黑峰王率領舊部驅逐,但是她卻並不甘心,聯合所有支持她的部落以至高嶺為界和黑峰王展開對峙。黑峰王這些年搜尋帝印的動靜是越來越大,但是父王卻越來越放心——黑峰王越著急就說明野犬女王給他的壓力越大,想來帝印就是他打破僵局的唯一手段了。眼下天時地利人和都在父王這邊,等黑峰王解決了內部的事情,父王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來和金沙算帳了。同理,黑峰王解決了內患後,就算青水拿回槐河域所有的領土,金沙迫於黑峰的壓力也不得不再次和青水聯合。”
“可是黑峰早就滲透進金沙了呀!這是金沙的影將神冒著生命危險送出來的情報!”小野急道。
“那就更要打了,既然金沙已經倒向黑峰,那趁黑峰現在騰不出手,削弱金沙也不失為一種策略。”
平三舉起手,示意他有話說:“也就是說......現在青水對來往金沙的人搜出得很嚴,前往金沙會變得很困難,對嗎?”
冰流點點頭,說道:“戰爭的殘酷要遠超我們的想象,萬一在途中父王突然決定動手,我們可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小野,死了就徹底見不到鹿哥了。”
“冰塊臉,你——能勸你父王停手嗎?”
“恐怕不行,父王要是能聽進別人說的話就不會閉關這麽多年了。”
平三說道:“我明白了,所以青水王也是想趁這個機會在青水國豎立威望對吧?”
“父王不需要豎立威望,他一向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但唯有這次,他突然出關又雷厲風行地整治了槐河域,肯定不是心血來潮。所以我是絕對勸不動的。”
“既然這樣,那我去!”小野決然說道:“侯君說得沒錯,果然很快就會有大戰。但是我得勸青水王罷手,阻止這場浩劫!”
冰流說道:“你見不到父王的。如果隨便什麽人都能見到父王的話,竹葉寨早就解散了。而且青水不打的話,黑峰會打,金沙也會打,到時候青水拿什麽來保護青水百姓?夢想還是正義?”
小野無言以對,心有不甘道:“但是......既然我知道有一場災難會發生,那我完全沒法什麽都不做啊。”
“你還是什麽都不做的好,不然就會被當做通敵處決了。”冰流打了個哈欠,“戰爭一旦開始就沒法立即停下,到時候槐河肯定會被王衛軍封鎖,想通過槐河到金沙不太現實,最可行的是從嚎叫山過絕命湖,借道白辰國的遺址去金沙了。但是那樣要花很長時間,不急這一兩天。”
白辰國......平三心想道,是時候問一下那個人了——那個引起一系列事情的人。
“請問......侯君說的那個白辰公主,會在白辰遺址嗎?”
“別問。”冰流回答得很乾脆。
小野道:“洗月嗎,好久沒見到她了,雲雷頂一別後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應該是被將神大人保護起來了吧。唔......看來去金沙的確得推遲一點了”
“都說了父王不會見你的。”
“我不是去王都,我是要去雲雷頂見雷將神。將神說的話王上一定得聽。”
冰流見小野執意如此,搖搖頭,說道:“父王也許會聽,但絕對聽不進去的。而且你打算怎麽告訴雷將神?消息是我泄露給你的嗎?”
“額......不然呢?”
“還是和以前一樣。”冰流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是不在乎了,天下、蘆蘆族、將神門,都與我無關了。”
小野搖了搖冰流,“別這樣嘛,身為王族不是應該好好保護自己的子民嗎?”冰流沒有回答,小野便對平三問道:“在去金沙前我得去一趟雲雷頂,平三你要和我一起去嗎?對了——之前五步先生也建議你去將神門來著的,機會難得,一起去吧?”
面對小野的邀請,平三有些動搖,但想到之前已經答應了茶羅喵,便隻好說道:“恐怕我去不了了,我答應了茶羅陪他去長街......”接著便把具體的緣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小野。平三又問冰流:“冰流,你說對於這樣的人,青水律法有什麽懲罰的措施嗎?”
“沒有。”
小野對於茶羅喵表哥的事也感到惋惜,“那個長街的家夥實在是可惡!明明別人把他當成交心的朋友,他竟然慫恿別人放棄生命!”
平三問道:“可是既然青水律法沒有這方面的罪名,我們就算找到他也不知道怎麽辦。”
冰流說道:“如果是平時的話你們把他打一頓也沒什麽,畢竟他的行為實在是過分,城隍也不會過分追究你們。但現在,長街是追雲曾經的封地,也是槐河域的中心,父王要發兵金沙,自然格外看重長街的治安。你們恐怕連揍他一頓都不行了。”
“唉,算了。”平三站起來,說道:“之後的事等到了長街再說吧,我得先走了,明天一大早要去長街......那什麽......小野你從雲雷頂回來的時候,能不能托大殼給我傳信?我......我想和你一起去金沙。”
“當然咯,我們說好的。”
第二天一早,平三帶著茶羅喵和小野冰流告別後就乘坐驛站的加急快車出發到了長街。
下了車,平三問道:“看你在車上一直用羅盤比劃,找到那個筆友的下落了嗎?”
“我沒有那個筆友的具體信息,只是表哥有提到對方是狐族。所以我只能算出那個筆友在長街城西一帶。”
“有方向就不錯了,走吧。”平三想起那個藏骨堂的老板——那隻禿頂了的狐族老年男人也在城西,而自己在找到那個筆友後肯定不可避免地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爭吵,在自己的心情變差之前順路先去給老板道謝吧。
既然沒有準確的位置,那就只能一戶一戶地找了。
或許是因為藏骨堂建在城西的緣故,在這裡居住的人家比較少,找起來也比較方便。
茶羅喵先敲開了第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個兔族老人:“什麽事?”
“老爺爺您好,請問您是一個人住著嗎?”
“不,不不不,我和老伴住著呢——”
茶羅喵見不是狐族,便打算離開,平三卻拉住他,說道:“看看他的老伴,萬一是隻狐狸呢?”
“怎麽可能啊。”但是茶羅喵還是選擇見見這個兔爺爺的老伴——也是隻兔子,走起路來都十分費勁。“打擾了,告辭!”
第二戶人家,平三自告奮勇地上去敲門:“您好,將神門送衣物來了。”
也許是聽到了“將神門”三個字,屋子的主人很快就打開了門——是一個中年鹿族婦女,抱著一個嬰兒,看起來十分憔悴。平三給她看了自己將神門的令牌,然後取下包裡的一些衣物交給了她,對方連聲道謝,並稱讚起將神門來。
從聊天得知居住在這家的是一對貧窮的鹿族夫婦,顯然也不會是那個筆友。
平三正要和茶羅喵去下一戶人家詢問時,見到不遠處就是藏骨堂,便對茶羅喵說道:“茶羅,你等我一下。”說罷便朝藏骨堂跑去。藏骨堂周圍依舊用白布蓋著一些無人認領的屍體,只是和上次爆發鬼患時相比少了很多。藏骨堂的老板正一個人站在門口,出神地往遠處眺望——與上次見面時相比,他的頭髮更稀疏了,眼窩也陷得更深了,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平三走到他跟前,衝他招了招手,說道:“老板?您還記得我嗎?”
“什麽?”
“那個......我之前來這裡找人,然後你對我說了很多貼心話,還給了我海市的邀請函......”
那個狐族老人用力掏了掏耳朵,說道:“你說什麽?”
平三見狀,隻得提高了音量:“我說,您上次給了我海市的邀請函——”
“海什麽?什麽函?”老板似乎耳朵不大好,再次向平三表示自己聽不清他說的話。平三感到奇怪,明明上次和老板交談的時候老板的聽力沒有這麽差啊?但是平三又想到,老板看起來的確比之前見到的時候更憔悴了,應當是鬼患爆發加上王衛軍進城一系列的大事,讓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無暇應對,甚至受到驚嚇,以致身體惡化吧。
想到這,平三便不再嘗試著和老板說清楚了——他也許連自己的誰都忘了。“總之,謝謝您的幫助!祝您身體健康!”說罷,平三便跑回到了茶羅喵旁邊。
茶羅喵問道:“那家夥——是狐族?他會不會是表哥的筆友?”
“不大可能吧,他已經那麽老了,剛才面對面講話他都聽不清楚。”
“可是他能拿到海市的邀請函,顯然不是普通人啊。”
平三卻並不意外:“來藏骨堂安置屍體的人不只是普通人,各種各樣的都有。有些混跡於地下的人把海市邀請函當做禮物送給老板也沒什麽奇怪的。”
茶羅喵點點頭,覺得平三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兩人便繼續一家一家地詢問過去。
兩人意外地發現,長街典獄長的家竟然也在這裡。
平三覺得不可思議,堂堂典獄長為什麽要住在這麽偏的地方呢?幾乎人人都嫌棄藏骨堂晦氣,所以住在這裡的只有老人和實在沒錢在別處居住的窮人。“茶羅,你不會記錯了吧?”
茶羅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他的味道我不會忘的,之前我在長街放符的時候差點就被他逮到了。”
“那麽......沒必要敲門了吧?典獄長是兔子,直接排除了。”
茶羅喵卻說道:“不,我們得去看看。典獄長肯定知道很多關於長街的事。之前冰流殿下也是不知道從他這聽說了什麽才改道去平口,搞不好他還知道你們想知道的事哦?”
“可是——典獄長是追雲的人,現在連城隍都被換了,這個典獄長真的還敢繼續待在這裡嗎?”
“那就更沒什麽好怕的了,我們直接進他家搜。”
平三聳聳肩,一幅“隨便你”的樣子。茶羅喵便走到門前,從口袋裡摸出羅盤的指針伸到門鎖裡搗鼓了一會兒,門鎖便打開了。
“厲害啊茶羅,這你都會。”
“別告訴別人。”
打開門,見裡面果然很久沒人居住,昏暗的屋子裡滿是塵埃,牆上有不少霉斑和裂紋,窗戶也被木板從裡面釘死。這布置不禁讓平三想起了侯連海的殺人密室——難道典獄長是和侯連海一樣的變態殺手嗎?
平三不合用手掩住鼻子,說道:“看來典獄長的確很可疑啊......茶羅,我們要管管嗎?”
“當然,畢竟我們是還沒轉正的將神門小卒嘛——”
“可是我不覺得我們能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你知道的,典獄長的房子也許被竹葉寨的人搜過了......”
“但是門鎖著誒?如果竹葉寨真的搜過這裡應該被打上封條才對。這裡這麽偏,竹葉寨的人可能壓根想不到典獄長會住這兒吧?還是典獄長其實很少來這裡,所以竹葉寨的人不知道?”
這間屋子的灰塵告訴兩人,很可能兩者皆有。
“分頭找吧。”
平三小心翼翼地踩著松軟的地面,繞開那些霉斑,而茶羅喵上二樓搜尋去了。上面很快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顯然構成二樓的木地板已經被蟲蝕得非常脆弱,隨時可能斷裂。茶羅喵踩在二樓地面的聲音讓平三心驚肉跳,他忍不住朝樓上喊道:“茶羅,二樓可能要塌了,你小心點!”
“老房子都這樣,沒事的。”茶羅喵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平三接著走到一個桌案前,見上面擺著一些瓶瓶罐罐,看起來和長街地下迷宮裡裝控腦蟲的瓶罐有些像。他從包裡拿出一件衣服,包裹在手上——這裡沒有無菌手套,平三雖然知道這樣起不到隔菌效果,但還是忍不住給自己造了一個簡陋的“手套”——然後抓起一個瓶罐輕輕地搖了搖。只聽到“咚咚”幾聲清脆的東西,裡面似乎有一個黃豆大小的硬物,可能是乾癟了的控腦蟲吧?平三不知道控腦蟲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是看這裡擱置這麽久了,就算有蟲子應該也死了吧。
平三到底沒敢打開瓶罐仔細查看,萬一裡面有什麽劇毒的粉末或者其他蠱蟲什麽的就不妙了。他拉開抽屜,見裡面放著幾張紙,還有一個玻璃瓶,裡面裝著發著綠色熒光的詭異液體。平三先拿起那個玻璃瓶搖了搖,裡面的液體隨之緩慢流動著,看起來很粘稠,“這是什麽油嗎?”平三心想,又拿起那幾張紙,通過窗戶縫隙裡透進來的光查看上面的內容。
“我能感覺到全身充滿了生命力,那些非常神奇的蟲子已經在我身體裡定居了下來。青水的蠱術的確神奇異常,我不必冒著人體煉成的風險就能取得相似的成果,我的身體強度甚至已經有了中天位的水準,你能相信嗎?”中間的字跡已經模糊了,往下又是一段:
“如果能讓傲雪公主正式加入,翡翠會的實力將得到更進一步的突破,煉金術士羸弱不堪的身體將不再成為煉金術修煉的阻礙。請相信我,我至今為止都沒有受到蠱蟲的負面影響。”
後面的一大段話都被油墨汙染了,平三開始查看第二張:
“實在是匪夷所思,我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卻沒有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和一直以來我所了解的修煉方式完全不同。這股形元異常強大,飽含著汙穢與邪祟。”
第三張紙被緊緊地念在上一張紙上,平三無從查看上面的內容。這些話似乎是典獄長原本打算寫給某個人的信,他在信上提到了人體煉成——這似乎是煉金術的一種,難道典獄長是煉金術士?從典獄長在信裡的語氣來看,他並不是青水人,那麽顯然就是來自金沙翡翠會的了。信上還提到了能讓人體大幅增強的蠱蟲,似乎還兼具強化形元的效果。平三拿起那個玻璃瓶在光下晃了晃,“難道典獄長提到的蠱蟲是這個?不過蠱這樣的東西都非常危險,這個得先帶走給大殼看看。”
樓板上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哢嚓聲,緊接著天花板上的木頭迅速斷裂開來,茶羅喵也從上面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張桌子上,也砸掉了平三手上的玻璃瓶。
“啊——”只聽得茶羅喵一聲痛叫:“有釘子!有釘子!平三幫幫我——”平三立刻回過神來,拉起茶羅喵,只見剛才桌上的瓶瓶罐罐都被打得粉碎,有些碎片扎在了茶羅喵的背上,剛才那個玻璃瓶裡的液體也粘在了茶羅喵背後的傷口上。
平三不由得緊張道:“茶羅!都叫你小心點了!”
“嘶——痛死我了,這些都是什麽啊?”茶羅喵從背後拔下一個陶片,又痛叫了一聲。
平三已經慌張起來:“這些......這些可能是典獄長留下來的蠱啊!”
“什麽鬼啊?”茶羅喵立刻跳了起來,“快快快,看看我背後有沒有粘到——”
“粘到了!一個不落地全粘你身上了!你故意吧!”平三焦急起來,心裡浮現出三臉鼠女、魏揭和侯君的模樣。這些人都是被追雲的蠱蟲所害變得不人不鬼,生不如死,這些陶罐的製式和長街地下城裝蠱蟲的很像,而典獄長又在心裡提到了蠱,顯然桌上的瓶罐和玻璃瓶裡的東西都是蠱了,平三已經不敢想象茶羅喵身上會發生什麽變化了。他趕緊把茶羅喵拉出門外,將大殼留下的藥都倒在茶羅喵身上,迅速來到最近的一戶人家,敲開門將茶羅喵扶進去,手忙腳亂地把茶羅喵身上的衣服扯下來,然後用木瓢舀起一杓杓水往茶羅喵身上的傷口衝洗。
茶羅喵也知道蠱蟲的厲害,此刻害怕得不敢亂動,“平三......我會不會也變成那個三張臉合在一起的怪物啊......我、我會死嗎......”
這戶人家的主人問道:“怎麽回事?摔傷了?那得去找大夫啊。”
“知道的知道的,我們這就走。”平三仔細地檢查了茶羅喵的後背,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但這個已經不是問題了,幸好玻璃瓶裡的大部分液體都被衝掉了,平三只能默默祈禱希望茶羅喵的免疫系統能壓住剩下的不知什麽來頭的蠱蟲。他又摸出一把錢放在了主人家的桌案上,喊道:“告辭!”便拉著茶羅喵出去了。那家主人喜笑顏開:“哇哦,這麽多——將神門果然大方!”
平三心想:“希望這些蠱蟲只能通過傷口感染,這家人最好不要有事。”
拉到空地觀察了半天,見茶羅喵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變化,兩人這才松了口氣。茶羅喵卻突然指著平三的手驚叫道:“平三!你受傷了!”平三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拇指上不知什麽時候也多了個豁口,正在往外冒血——可能是剛才茶羅喵掉下來的時候打掉了手上的玻璃瓶而割傷的。
“一點點傷口,應該沒什麽大礙吧?”平三隨手在身上擦了擦,心想反正有未來的不死契約,就算是破傷風也無所謂。
但茶羅喵依舊擔心著:“你不怕感染什麽蠱蟲嗎?”
“沒事,你都沒事我就更不可能了......”平三說完,注意到一個小兔子朝他們跑了過來。那小兔子嘴裡砸吧著一顆糖,蹦蹦跳跳地到他們跟前,說道:“那個撿死人的老爺爺讓你們去找他。”說罷,不等平三問話跳著離開了。
平三感到奇怪:“撿死人的老爺爺?藏骨堂老板?他找我們幹嘛?”
茶羅喵開玩笑地說道:“他嫌你感謝得不夠真誠,讓你再感謝一次唄。”
“那確實,剛才我說話他都沒怎麽聽見。走吧。”
兩人再次來到藏骨堂前,此刻老板並未站在門口,大門虛掩著,平三在門口敲了敲,沒有回應,茶羅喵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擺放著許多紙人、紙房子,櫃台上放著一扎一扎的冥鏹。屋子的角落裡有一個大水缸,一個極長的抽水用的軟管從水缸裡伸出來,被固定在牆壁與天花板的夾角——非常長,整個屋子都繞了一圈,看起來是防火用的。
內屋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房間的門半開著,另一個房間的門用紅色的塗料寫著“危險,禁止入內”。兩人走進那個半開著的門,見老板果然在裡面。
見到老板,茶羅喵不等平三說話,開門見山地問道:“老爺子,你就是給我表哥寫信的人吧?”
老板倒也直白,坦言道:“我不寫信,但是我女兒寫。我從不做這種無聊的事......從不!我告訴她很多次了,也試著阻止她,但是她從來不聽。”
茶羅喵立刻火了,吼道:“你可真行啊!你知道你的寶貝女兒幹了什麽嗎!”
“唉,我——我也不願看到她這樣,自從她的母親被她罵死後,我就是唯一照顧她的人了。你們一來我就猜到是為了什麽,所以我剛才裝聾裝傻......”
茶羅喵更加憤怒,喊道:“她現在在哪?叫她出來!”
“其實我本來不想叫你們來的,但是是她讓我把你們叫過來......這本來就是她給你們布下的陷阱,但是我不想再看到她作孽了,既然你們來了,我得幫你們。”老板轉身拿出一個盒子,交給了茶羅喵,“這裡面的東西是她給我用來活命的,但是我不信她會對我這個親爹動手。”
茶羅喵拿過盒子後立即扔給了平三,吼道:“快告訴我那個(消音)在哪!”
平三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個烏鴉面具——他隨即想到中世紀的醫生由於缺乏相應的衛生手段和知識,會頭戴烏鴉面具來預防傳染病。難道......
老板也急了起來,道:“快走啊!她就在這裡,她聽得見!”
來不及細想,平三立刻把烏鴉面具戴在了茶羅喵臉上,只聽得大廳一聲清脆的哢噠聲,圍繞著整間房子的軟管立刻往外冒出紫色的水霧。
大廳裡的水缸裡還放著兩個小匣子,此刻老板的女兒啟動了機關,小匣子被打開,那個毒死了茶羅喵表哥的兩種草藥混合在水缸裡,又被滅火用的軟管從水缸裡抽出,改造後的軟管噴頭將劇毒的水霧化後噴灑在整個藏骨堂裡。
老板頓時趴在地上,平三緊緊抱著茶羅喵,把他壓在身下,不讓他把面具摘下。老板痛苦地喊道:“囡囡——不要啊,我是你爸爸啊——”
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平三失去意識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沒事的,恐獸......是不會死的。”
睜開眼,平三又來到了那片熟悉的麥田,這次他終於見到了未來。
未來放下了手裡的紅湯,說道:“恭候多時了。”
平三卻冷漠地對他說道:“你騙了我,你說過寄生蟲是衝我抱著殘忍的目的的。這次如果不是我反應快,茶羅就要被害死了吧?”
未來卻哈哈笑道:“平三,你太自以為是了。難道只有傷害你的才是寄生蟲嗎?我說過,寄生蟲是一類人,你只是碰巧遇到了其中一個。”他又說道:“你應該明白,你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冷漠。你會在意一些人的生死,而以他們為籌碼,你將不得不盡快除掉寄生蟲。”
“你什麽意思?你不是說你不能碰生死之間外的事嗎?”
“我的確不能,所以我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一個又一個的想法植入你,和你身邊的人的腦海中。鑒於你的任務就要完成了,我來告訴你真相吧——你嘗嘗思考過,‘我們不能選擇出生的環境,也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我所做的,就是影響你的環境,你的父母,包括你自己。
“為何你總是一事無成,為何一旦你下定決心改變,周圍的人周圍的事就會像約好似的阻止你,奚落你,挖苦你,為何你的父母對你視如敝履卻對其他人溫良謙恭,為何你神憎鬼厭,為何你只會抱怨自己,為何你身邊的一切都對你如此苛刻——這些之所以會發生,只是因為我餓了。”
平三感到一絲慌亂,但強裝鎮定,“所以,你選擇我來做你的獵手,為你收割寄生蟲的靈魂來果腹嗎?”
“事實如此。有的時候,我也會催生一些寄生蟲。蒼蠅以腐肉為食,卻不能捕殺獵物,只能等到獵物死後才能享用。這是規則。”
“為什麽是我?”
“你有選擇母語的權力嗎?”
母語,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包含了一切——出生的環境,父母,人種,文化,習俗,教育......所有決定一個人一生的一切。從母語開始,沒有人有的選。
平三已經平複了心情,他這次徹底明白了,自己是無所謂的——對於任何人任何事都是無所謂的。那些讓他痛苦的歡樂的傷心的愉悅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所擁有的,而是“未來”讓他有的。
“原來茶羅當時是這樣的心情啊......”平三想起了茶羅喵知道巨兵世界只是被人創造出來後幾近崩潰的模樣,現在他成了被擺布的角色了。“無所謂了,不管是做未來的獵手還是做人類世界的活人,都沒有什麽區別......”
平三走進屋子裡,吹滅了一根蠟燭。
在茶羅喵不斷的搖晃中,平三再次睜眼蘇醒過來。茶羅喵一把扯下烏鴉面具,緊緊抱住平三,驚喜道:“你——真的是不死的嗎?平口城隍廟的時候也是,我明明看到你死了,但是你又和沒事人一樣醒了過來——”
“當然,我是恐獸,你比我更早知道的嘛。”平三站了起來,說道:“筆友能聽到我們說的話,那她應該就在藏骨堂裡......對了,隔壁那間寫了警告標語的屋子!那個(消音)肯定在那裡。”
打開那扇門,兩人將共同面對那喪盡天良、心狠手辣的寄生蟲了。
“噫?這——”一股糞臭味傳來,令平三沒想到的是,房間裡的並不是一個拿著武器梳著短發隨時準備殺人的女人,而是一個往後倒在靠背椅上,臃腫而癱瘓的女人。女人見有人進來,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而是不停地用左手唯一能動的一根手指敲打著扶手上的一個按鈕——顯然那個按鈕就是方才打開毒霧的開關。
她在無法行動後唯一想操控的是能殺死整間屋子裡的人的機關。
茶羅喵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朝癱瘓的女人衝去,平三一把從後面抱住了他,茶羅喵扭頭吼道:“幹什麽!放開我!”平三沒有答話,先伸手握住了茶羅喵持刀的手腕,防止茶羅喵將匕首扔出去。
平三的修為顯然要高過茶羅喵,茶羅喵無法掙脫,但仍無法壓抑住他的滿腔怒火,他憤怒地質問眼前這個女人:“你為什麽要慫恿我表哥自殺,你為什麽要殺了他!”
“茶羅,冷靜!”平三注意到這個女人身上的不對勁,“你看她的喉嚨被割開了,那根插進去的管子就是讓她呼吸的。管子上有一個鍾,旁邊還有那些水管,她吸氣吹氣的時候就會吹動著鍾裡的機關轉動,如果她死了,鍾就會停,她旁邊的水管一樣會噴出毒霧!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們擋不住這毒!”平三方才見識了藏骨堂裡的機關,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是一個擅長機關術的好手,如今她身邊的那些機關雖然沒有人明確告訴平三,但是平三根據平時看的推理小說也能猜出來,一旦這個女人死了,這個機關就會啟動,把殺死她的人一起帶走。
很多陷入絕境的人都會布置這樣的局。
茶羅喵顫抖著,朝那女人嘶吼道:“你自己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麽還要再去害別人啊!”他奮力扭動著胳膊,想甩開平三,“放開我,我一定要殺了她!”
平三仍舊沒有放手,茶羅喵再次吼道:“你出去,就算死,我也要和這個(消音)一起下地獄!”
聽到茶羅喵這麽說,平三終於松開了他,但並沒有走出房間,而是說道:“我不走,你動手吧,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你什麽意思?”親眼見到平三死而複生,茶羅喵完全沒想到平三會如此不珍惜性命,“對,你是不死的恐獸,你完全沒必要在意這個,所以我一定要——”
“我在意的!茶羅,如果你死在這裡,我也會想盡辦法和你一起死的,我說到做到。”
“你!”茶羅喵握著匕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回答平三的話。
平三繼續說道:“你看她,她為了拖別人一起死不惜在氣管上開孔,如果你執意要和她同歸於盡的話,只會讓她心滿意足得不得了!如果表哥現在在的話,他會希望你放棄你的人生嗎?就為了殺這個快死的女人?”
茶羅喵沉默不語,平三又繼續說道:“這個女人剛才親手毒死了世界上最後一個在乎她的人,之後,就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了——”
茶羅喵低著頭, 但仍未放下匕首,“我也是啊,也沒人在乎我。”
“我在乎!茶羅喵,我在乎你!”平三走上前,慢慢地將手伸向茶羅喵的匕首,“不管是在原來的地方還是這裡,你都是我第一個朋友。我因為你笑而開心,也因為你哭而難過,我想和你一起去冒險,因為遇到你所以我的生活才不無聊!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平三握住茶羅喵的手,輕輕地拿開了匕首,“這個女人現在巴不得你殺了她,好讓她解脫,順便把你帶走,萬一你真的見到表哥,你要怎麽和他說?就算你僥幸不死,你一輩子都要被城隍通緝,表哥會想看到你這樣嗎?
“別上了她的當!她親手害死了她的父母,現在沒人照顧她了,她要被城隍接去醫館,躺在髒兮兮的床褥裡,身上長瘡流膿,每天都要承受大小便失禁的痛苦,然後無聊地看著空空的天花板,比起給她個痛快,這是最好的懲罰了!”
此刻,茶羅喵已經哭成淚人,平三把匕首往房間外一丟,順勢將茶羅喵攬入懷中。他輕輕地摸著茶羅喵的頭,用平生最柔和的語氣說道:“茶羅,今天發生的破事已經夠多了,我們回驛站休息吧,我們已經贏了。”
茶羅喵抬頭,不解地望著平三,平三笑著說道:“相信我,我們贏了,這之後的每一天都是我們贏來的。”他抓起平三毛茸茸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笑道:“我最有發言權了,因為只有今天,我真正活過來了。”
生死之間,未來拿起平三的那張照片,畫下了“正”字的第四筆。
“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