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本是該被紀念的日子。
繼承父親的職責,成為新的一族之長。
就是那樣該被紀念的日子。
一片火海的村莊裡,地面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烏金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身上沒有一點創傷,甚至連被煙熏的塵埃也沒有。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周圍的一切,驚恐、憤怒、悲痛......
“有誰......”
“有誰......還活著嗎?”
四處可見的,是倒下的族人的屍體——他們的眼珠都被挖去,只剩下絕望而空洞的窟窿。
烏拉拉族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當他們情緒激動時,眼珠會變成鮮血一般的紅色——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攝人心魂的顏色,又因為與傳說中哲人石的顏色相近,因此他們的眼睛也被稱為“神之眼”,是黑市上價值連城的珍品,人體器官收藏家夢寐以求的絕色。
烏拉拉族原本是金沙的土著,但在數百年前遭到金沙的大范圍驅趕和獵殺,為了躲避災禍而選擇了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只在物資極其匱乏的時候才會外出與集市尋求交換,並且在外出時一定會做好偽裝。
但即便如此,也沒能躲過那場災禍。
毀滅來的毫無征兆,一夥黑衣人拿著魔杖、長刀和火銃衝進了村莊,對毫無防備的村民大開殺戒——多年來與世隔絕的安逸生活讓他們疏於修煉,在面對這些訓練有素的形元者面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在徹底控制了整個村莊後,他們開始折磨那些小孩,迫使成年的村民憤怒而雙目變成血紅色,在他們活著的時候挖下眼珠。
而有些顏色不純的,則連同整個頭部被一同帶走了。
烏金茫然地朝幾具焦屍走去——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父母,被拔下指甲的弟弟妹妹,一起長大的朋友,青梅竹馬的戀人。
他們都死了。
四處都是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但烏金仿佛還能聽見同胞的慘叫和哀嚎——本應由自己指引和守護的他們,也帶著絕望而死去了。
“混蛋......”
他想伸手抱起一具屍體,但在觸碰的一瞬間,雙手卻直直地穿了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烏金轉過身去——是其中一個黑衣人,他正在檢查同胞的屍體,並挖下那些漏下的眼睛。
“你們......為什麽要......”
烏金朝那人走去。
“畜生!”
對方停了一下,然後朝烏金走來。烏金也朝他衝過去,但沒有任何碰撞,他徑自從那人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怎麽會......”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已經死了......”
雖然周遭都是熊熊烈火,但烏金卻感到異常寒冷。
在此之前,那拮據而又安穩的生活,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不......才不要這樣,我才不要這樣死掉!”他握緊雙拳,憤怒和不甘湧上心頭,“太悲慘了......太荒唐了!我才不要死掉,豈有此理!”
“我們明明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周遭一股股黑紅的形元升起,往烏金這邊湧來——“憑什麽毀了我們的一切......我絕對不會原諒,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他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我需要力量,
我才不要被蹂躪、被殘殺,我要能夠殺掉那些人的力量,我要能報仇的力量!” “那麽,今天在這裡迎來毀滅的所有人——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胞,他們的遺憾,怨恨,就都歸你所有了。”
恍惚間,他看到一個細長而高大的身影朝他走來。
“為了得到力量,你能作出怎樣的犧牲?”
“我......我傾盡所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是活人嗎?還活著吧?”
朦朧中,隱約聽到有人在搖著自己,烏金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鹿族少年,他伸手將烏金扶了起來。
“還活著,太好了。我叫鹿曠,是來金沙求學的學生......我們現在的境地可不太妙啊......”
夜幕降臨,在夜色的掩護下,烏金孤身一人走進了已經廢棄的貧民窟危房。
“來得真早。”夜冥正蹲坐在危房裡的一張方桌上,“所以鹿曠選擇讓你來和我碰面嗎?他真是信任你啊,還是說信不過我,所以讓你來送死呢?”
見對方沒有回答,夜冥便道:“自我介紹一下,黑峰王護衛隊七番隊隊長,黑峰王將蘆蘆夜冥。”
“翡翠會銅長老烏金。”
烏金站立在原地,發動“凝”觀察夜冥身周的形元,心道:“很正常的波動,看來他沒有用‘隱’來偽裝自己。”
“你可以放心,我現在不想和你打。我從鹿曠那裡聽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我想邀請你加入對黑峰王將的獵殺......”
“我拒絕,講完了嗎?我還有一堆事要做,如果不是欠那家夥人情,我根本不想來這。”
“誰知道呢?你應該是在找......那些死去族人們的眼睛吧?”
烏金身上突然爆發出一大團形元,眼珠也變得如鮮血般通紅,“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慎重選擇自己的每一句措辭!這絕不是你們這些局外人能輕易插手的事情!”
夜冥心道:“果然如此,看眼睛就能明白了......”
對於烏金的威脅,他似乎並不在意,只是繼續說道:“在黑峰有一個由許多特殊嗜好的人組成的集會,而在大約半年前,有人在那裡發布了一張展示了大量‘神之眼’的照片,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烏金搖了搖頭。
“我......恰巧知道那些眼睛的持有者,因為事關黑峰機密,所以對你這個‘局外人’我只能說這麽多,接下來~請你‘慎重考慮’我的提議吧。”
“......你說。”
“我在兩三年前頂替了‘火藥鴉’森藏的位置成為黑峰王將,用黑峰外的時間來算,應該是十幾年了吧?成為黑峰王將的目的是和狼王打一架,可是這願望一直沒法達成,因為只要我試圖出手,其他黑峰王將就會來阻止我。而且王宮守衛很森嚴,想強行闖入難如登天......”
他繼續說道:“因此我得出結論——一個人要達成目的會很困難。”
烏金:“你想說什麽?”
夜冥:“我告訴你各個王將的底細和‘神之眼’的持有者,而你和我合作,殺光金沙的黑峰王將,如何?”
烏金:“天方夜譚......黑峰王將的實力各個不下將神,你想獵殺他們,起碼要和大天位級別的煉金術士合作吧?”
夜冥:“眼下,‘最強王將’白影失蹤,‘紅魔鬼’赤星也在前往彩虹島的途中失聯,包括我在內前來金沙的五個王將彼此之間矛盾重重,加上十犬壺的儀式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我只需要一個引爆這場混亂的火星,挑動黑峰王子們和王將之間的火並,這樣局面就會變得非常有趣。”
烏金:“怎麽做到?”
夜冥:“十犬壺的儀式讓王子們變成了叢林中帶槍的獵人,在走出這片叢林——也就是儀式結束前,他們是絕對不會放下槍的。而一旦彼此遭遇,由於無法確定對方的想法,開槍才是最穩妥的選擇......他們現在還處在觀望的階段,只要出現第一個犧牲者,他們就會由觀望轉為主動出擊。一旦理智的牢籠被打開,體驗到血腥味的野獸就會開始無休止的廝殺,身為黑峰王將的我介入儀式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所以我要你來製造第一個犧牲者。”
烏金握緊了拳頭,開始飛速思索道:“報仇和奪回同胞的眼睛,是我畢生的目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必須不擇手段!......哪怕是和黑峰王將合作。以他的身份,能得到比鹿曠更有用的情報......”
“我同意。”
夜冥離開後,烏金手上抓著兩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隻右臉有數道裂痕的月亮熊——黑峰王將,鐵甲熊塔盾,曾經是狼王手下最得意的殺手。十年前在凜冬鎮被赤遼打倒後,因任務失敗畏懼狼王追殺而加入劇院。
“就選擇他作為對手吧,殺掉這個黑峰王將引出黑仔......”
另一張照片,背景像是在實驗室,周圍的架台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試管儀器,以及一排排裝著“神之眼”的玻璃容器。在照片的中央,是一隻穿著白大褂、四肢修長的白頜黑狼少年,戴著方框眼鏡——代理狼王黑影的二兒子,黑峰生命科學家臧龍。
“至於你......在我徹底消失之前......我都不會忘記這張臉的!”
烏金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指,在照片上擠出褶皺。
翡翠母河邊,小野和冰流一前一後沿著河岸漫步,漲起的河水不時沒過他們的腳踝,一會又退下,讓他們在松軟的沙地上留下一深一淺的腳印。
“我也許......看錯平三了,他沒有丟下你逃跑......”
“因為我也不會丟下任何人啊,我們是同伴,彼此信任,互相幫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冰流沉默了一會兒,“我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家夥......不只是因為他是傲雪的造物,擁有無限生命的家夥,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的生命都不會在乎......”
“你說的是他主動要求做大殼的實驗對象的事嗎?”
雖然被冰流的守護靈獸標記後,小野在使用了神之血試劑的不適症狀已然消失了,但鹿曠依舊對此放心不下。為了打消眾人的疑慮,平三拿出了試管裡殘存的神之血試劑,讓大殼還原出試劑後主動喝下並讓鹿曠觀察。
鹿曠興奮道:“好極了,如果沒有明顯的副作用的話......我們所有人都來一支,這樣就能獲得和亞瑟同源的力量了!”
他用手肘搭在大殼的肩上,開玩笑道:“大殼,你的能力還真是神奇啊,連這種試劑都能還原,如果小白得到你就不需要那麽多的藥劑師了。”
大殼:“我發動能力製造的藥本質還是形元,只有在失效前使用才有效果,否則就會變回一團形元散開。零星製造幾管還行,要批量製藥就不可能了,所以別把我捧得那麽神奇啊。”
回到河邊的兩人。
小野:“放心啦,鹿哥說那個試劑每一代都是在削弱威力,到了第七代已經可以保證使用者不會出現危險了,像白眉兒不就好好的嗎?說到白眉兒......”
他的耳朵耷拉起來,“雲輪先生當時為了掩護我們離開,被白眉兒殺了......我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做這樣的事?”
冰流:“誰?”
小野:“他們兩個......白眉兒和雲輪。白眉兒起初和翡翠會決裂,是因為他救了一個女孩而暴露身份,他的本心應該是善良的......至於雲輪先生,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賭上命來救我們。”
冰流:“人是會變的......而且墮落才是常態。他一心想離開金沙去黑峰尋仇,就一定想盡快結束儀式,沒有任何勢力支持的我們是他最優先的目標。親眼見到他殺了雲輪,下次再見面時,我們就是敵人了。”
一時之間,氣氛壓抑得有些難受,小野便轉移話題道:“對了,這次我們取得這麽大的進展,是時候好好放松一下了。金沙離倭瓜島很近,聽說倭瓜島的魚片非常好吃,不如我們——聯盟的所有人都去那裡玩吧?鹿哥說,他在倭瓜島也有朋友——”
通訊器突然響起,鹿曠激動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成功了,成功了!平三的形元提升了,大殼複製的神之血試劑有效,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現副作用!”
“那——太好了?”
鹿曠迫不及待地搶過大殼手裡的試管,導入針筒並扎進了自己的手臂。
“呼~”小野放下通訊器,“回去和鹿哥商量一下去倭瓜島旅遊的事吧?唔......”
見冰流依舊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小野便伸手道:“冰塊臉,要牽著我的手回去嗎?”
“額?”冰流愣了一下,慢慢伸手握住了小野毛茸茸的手掌。
“恐怕去倭瓜島的計劃要耽擱了。”
鹿曠一本正經地說道。
“什麽啊,我們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啊。”小野有些不服氣,“拯救世界是一個非常非常長的事情,如果我們不學會放松的話,在打倒翡翠會之前就先倒下了!明日英雄也是人,也需要休息和玩耍!”
大殼:“他這個時候倒是很現實.....”
平三:“畢竟是小孩,貪玩很正常......小野,我絕對支持你,我也想和你去倭瓜島旅遊。”
鹿曠卻沉著臉道:“剛才以利亞告訴我,傑克-劉跑掉的那四個保鏢在四處傳播‘青水白狼打敗了哲人王並搶走了翡翠會所有的錢’的消息,現在我們已經引起了金沙所有能稱得上勢力的組織的關注,甚至不少獨行殺手也打起我們的主意。所以,現在絕對不能放松。”
小野:“真是熱鬧啊,比上次我們被整個槐河域追殺還刺激。我們去將神門避一避吧?”
冰流:“你可以試試,他們不會接收的。”
平三:“我好像和將神門相性不符,我去哪個將神門,哪個將神門就會......唉,算了。”
大殼:“等等,為什麽我們不像他們解釋呢?”
鹿曠:“越描越黑,重要的是小白真的被打跑了,所以不管我們怎麽解釋他們都不會相信的。而且你想和誰解釋?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嗎?那倒是個好主意,就好像‘嘿,金沙的(消音)們,我就在這裡,快來搶我的青石吧’。好了,你們都別說話了,我和以利亞聯系一下,看看他能給我們安排一個什麽暫時的避難所嗎。”
......
小野:“怎麽樣?”
鹿曠:“雲鶴谷,他們新開了一家茶館,正需要能鎮場子的打手,以利亞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門路,明天就去那報道吧,大殼,你是這裡唯一一個成年並且靠譜的人,我走後就由你來照顧他們了。”
小野:“誒?鹿哥,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鹿曠閉目捏著自己的鼻梁,頭疼道:“我要去跟進一個以前的任務......不要問為什麽不帶你去,如果你成年了我就帶你去了。平三,你和我去,我需要一個幫手。”
平三有些不情願地瞟了小野一眼,但還是道:“好——吧。”
鹿曠和平三走出別墅後,鹿曠又拿出一張檔案道:“其實除了跟進影子行動,還有一件事要處理——之前亞瑟用他的權限在聖膏軍的檔案那查到了那串編號的信息,就是說,我們現在有了小野的生母的住址了。”
“我嘞......那我們還等什麽,叫上小野——”
“絕對不行!”
鹿曠神情有些嚇人,他將那封檔案撕碎,“小野......不需要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女人!他的親人,有我和鹿娘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