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的兩個要素同時成為泡影,偏偏還趕上這樣敏感的時機,實在很難不令人多想。
“早在幾年前母親就患有重病,渡山盟老盟主據說也是舊傷複發。”李夏垂眸,“但我父親也在一年前就有了……另外的婚配人選,渡山盟內部也是突然陷入的混亂,實情不明。”
雖然死因並不可疑,但一切都像是早有預謀!
但凡其中有一個人剩余,都不至於落到現在直接開戰的地步,可這種事偏偏發生了,都趕在這個節骨眼上。
李夏顯然也並不覺得這純粹是巧合,但並無證據,只有疑慮。
“那你父親怎麽想?”
“我母親的死他期盼了很久。因為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籌辦婚事,盡早和袁姓情人完婚,借此住進袁家,讓城中的袁家地靈階高手……保自己無恙。”李夏閉了閉眼。
這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聯系。
即使暫且排除情人的部分,發妻剛剛亡故就準備新婚,就算是“為了小命”也顯得過於涼薄,難免遭人唾棄。
但這也意味著,局勢已經進展到了即使不要這份面子,千光會會長也得腆著老臉,也需要拚命求得自身安全的地步。
然而現在千光會的眾矢之的,就只剩下李夏自己。
“我之前所言非虛,剛開始出走確實只是我的一時興起。”李夏抿唇,“只是後來母親給我留過放在同窗處的信件,也是預感到大禍將至,隻讓我遠離無鋒城,直到風平浪靜。”
“但是?”秦獲意識到他話語中的轉折點。
“不知好歹也好,自作主張也罷。但我還是想……起碼見她一面,最後送她離開。”
讓那個重病多年,目睹著期望自己盡快死去的丈夫的女人最後時刻能見到自己流落在外的親子,在所有被棄之如敝履的悲苦中,察覺到自己在人間還留有一點意義。
這種抉擇實在不理智,但也確實情有可原。
三年前的拍賣會,李夏意外接觸到了凌雲魄未經抄錄的原本。
只是無意間一瞥,他卻宛若猝然通了奇經八脈,越級學會了這奇特靈術不說,靈力境界也不斷攀升、有如神助!
千光會的會長李展見狀,花費重金派人出場買下了那本秘法,收藏起來。畢竟是顯得不太光彩的自買自賣,也從未告訴過外人,隻當隱藏了一個香餑餑。
李展有私心,不僅僅是想要培養出一個舉手間讓風雲變色的強者,更是想要依靠兒子這份天賦,攀上那位被模仿的同屬天靈階強者。
正因如此,為避免有人事先發覺他的天分,本該早早在城中立威的李夏,也成了隱藏府中不為人知的奇才。
畢竟傳人難得,十二歲就能和靈術恰巧溝通,還這樣進展迅速的孩子,傻子都能聯想到個中天分的聯系!
要攀上那條無與倫比的大船,千光會也勢必得到進一步發展。
可李夏從來只是一個沒有什麽追求,也鮮少被寄望的少爺,也來不及等到哪一天。
他知道丹師並不一定懂藥,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陳煜是無鋒城中最接近藥師的地靈階強者。但沒有人敢接近漩渦中心的兩大勢力,也沒有其他醫師有膽量淌這渾水。
舉目無親之下,李母之死幾乎是除了李夏以外所有人的“眾望所歸”。
正因如此,發覺母親病危的李夏才冒著風險返回城中,想要抓住最後的一點希望卻不成,隻得陪伴她到最後一刻,
然後面對剩下的滿目瘡痍。 現在無論是裝瘋賣傻還是假作無能,都無法阻擋他成為千光會中第二位眾矢之的。
李夏表面光鮮,但處境如刀尖上跳舞——他甚至沒有自己父親那樣令人不齒又確實存在的退路。
比起內部幫派林立,外在團結一致的渡山盟,排除所有光鮮和不知所蹤的底牌,千光會終究只是個相對缺少實際武力的財閥,也僅此而已。
“最後一個問題,”秦獲正色開口,“這樣看來,之前你收到的信件也許是來自於你的母親,大致內容是什麽?”
雖然對此有些疑惑,但李夏還是開口描述:“是我母親的字跡沒錯,講的是一些關於病痛的悲苦,還有一些我年幼時的瑣事……應該做不了假。”
話已說罷,李夏於是深吸了一口氣。
撤回所有力量以前,他想到自己還是無知少爺時,那位還算得上父親的人曾提及的那位天靈階強者,那些現在看來很是無稽的談話。
據說,到達天靈階,便能隨時召集天地靈氣,直接以天地為兵、山河作刃,靈力所及盡皆掌控。
對於那樣的強者而言天地即我、我為天地,自然可以在自己的領域中為所欲為。
那將是一個怎樣的境界?
只要自己達到那種地步,是不是便不會受困如此困境……
連母親也難以淪落到這種地步,自有名醫為她解決困苦?
而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多作暢想,面對著秦獲,他卸去了自己剩余的靈力擬造的區域。
——時間沒有到一刻鍾,但他畢竟要留下余力來保護自己。
然後李夏立刻將眉頭緊鎖,半跪在地上,飛速將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是我輸了。”
他的聲音甚至還有些沙啞,似乎是將招法施展到了極致卻仍舊無可奈何,旋即被打敗的心服口服,此刻呈現出的情緒還帶著點遺物被毀卻無能為力的不甘與悲愴。
演技派終究是演技派。
秦獲神情難以言喻地看著他,不能理解世界上怎有人能如此切換自如。
而另一邊,對此一無所知的紫瞳少年和魏瑤一齊走到了近前。
“打的怎麽樣?”紫瞳少年捅捅他,儼然因為剛才的討論自來熟了起來。
“還行吧,挺正常的。”秦獲乾咳一聲。
他連動都沒動,一點都不正常。
見到李夏的精彩演出,剛才想要主持公道的魏瑤都有些同情了,小聲代替這位悲痛欲絕的李少跟秦獲道歉:“畢竟是剛剛喪母, 李少的失態情有可原,他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如果再起了什麽事,您盡管到城主府找我魏瑤就成,我定會替您主持公道。”
她還挺熱心。
秦獲一歎:“不計較不計較,我也打得那叫一個受用無窮。”
這話實在乾巴,也就純屬胡扯。
但旁人隻以為他是為了李夏的沒事找事而不爽,誰又知道這一刻鍾以內他聽了多少的勢力秘辛、暗潮洶湧。
以致看著這麽喧嘩熱鬧的人群都難以安然,頓覺世界變了樣。
哦,李常青……或者說李夏知道。
他還在保鏢的簇擁下萎靡不振,還在盡心竭力地飾演自己的角色——那沒事了。
而此刻的紫瞳少年還在審視李夏,湊過去左瞅瞅右瞧瞧,愣是讓圍著他的人動手也不敢動,隻得擠過來擋他的視線。
“看看怎麽了,我沒惡意!”紫瞳少年自己窺探別人,表現得還怪不耐煩的,“多看兩眼能掉塊肉怎的?又不是小姑娘。”
李夏的戲顯然還沒過去,再揉揉眼眶很艱難似的開口:“您也救了我一命,在下感恩戴德還來不及……你們讓開。這位閣下想必是隱世在外的頂級高手,真要有惡意我早就命喪黃泉,只是不知道恩人來自何方,尊姓大名?”
“我?”紫瞳少年眸光閃爍,“您可說笑了,我哪是什麽隱世高手,不過是個不出門的土著。你們沒見過我,但或許聽過雪雲閣的少閣主,展雲傲。”
旁邊的秦獲神情更奇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