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個問題。”

　　於兆本已經把耿風華獨自擱置在一邊，自己整頓隊伍，交代之後的動作，也讓幫眾暫時離開附近，讓這位年輕的耿統領在挫折以後落得一個清靜，可這他卻自己主動走了過來。

　　“我看不出他的修為，他也沒有展現出靈力的水平。”耿風華找人換了一件衣服，獨自坐在石塊上，情緒平靜了許多，“這個源水寨四寨主，他的修為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於兆有些啞然。

　　“我以為你會知道。”

　　耿風華更覺得離奇:“我怎麽會知道?”

　　那便有了結論。

　　於兆最清楚不過，自家這位年輕統領雖心性浮躁，但靈力修為絕對是同齡人中翹楚的水準。那位秦姓少年和他打了照面，如果修為是在黃靈階接近玄靈階的地步，或者剛剛突破玄靈階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學習術法，都可以被耿風華探查出詳情。

　　他想找人詢問秦獲的境界，也就意味著他以為秦獲的靈力修為在自己之上，耿風華無法分辨出他身上靈力的波動氣息。

　　然而之前在林間的飛葉傷人也給於兆提供了相當充足的信息——沒有施展更不留痕跡的風刃術，也沒有達到玄靈階，卻連耿風華這個玄靈階轉段也不能分辨出他身上靈力的波動。恐怕秦獲自己都沒有料到，這麽簡單的選擇竟然會讓這位連山寨的智囊在意至此。

　　剩下便只有一個可能。

　　“他沒有靈力。”於兆簡略地說出了自己的分析結果。

　　“什麽?”

　　耿風華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心境又泛起狂瀾，瞪大眼用手撐向自己坐著的石塊，無意間釋放的力量竟將石塊的表面震了一震。

　　他反應激烈，於兆倒也不是對此毫無準備，只是比較期待他隨後的反應。

　　而耿風華也明白，於兆所有的情報都是經過反覆驗證和深思熟慮，幾乎不可能給出錯誤的答案。但他還是無法置信，再做確認。

　　“你的意思是……他沒有使用術法不是因為不想，只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引靈入體?”

　　“是個純粹的武者，”於兆也順著他的意思，並沒有指出他多嘴說廢話的事實，“現在倒也少見。”

　　耿風華再回想起之前的一切……沒錯，如果這個秦獲身上真有靈力的存在，即使比他要強，也不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流露，劫持自己離開的時候，他也有的是機會用靈力對自己進行壓製，而非手腳並用，在簡陋的條件下最大程度達到這種效果。

　　而秦獲沒有。

　　“……堂兄。”

　　於兆聽到這個稱呼總有種恍如隔世的異樣感覺，這也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而耿風華此時也抬眼看了過來，繃緊神經，似乎下定了決心，終於讓於兆看見了一些自家堂弟在被捧上天前的意氣。

　　“我之前找你幫我打發的那些宗門，現在……”但他還有些說不下去。

　　於是於兆也就這麽站在原地，讓手下人處理其他事務，自己耐心等他說完。

　　“原有的那些，他們有沒有傳來新的什麽消息……或者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能不能幫我……接洽一下?”

　　說出這種懇求的話，已經耗費了耿風華現今所有的毅力。

　　他也知道了自己分明不擅長這種溝通和調查，只有讓人代辦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玩弄小心思並不是這位年輕統領擅長的伎倆。

　　於兆也有些欣慰，因為耿風華的覺悟，

這一趟也許不會因為整體預計的失敗而滿盤皆輸。　　雖然這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退讓，但對於本就自高自傲的耿風華而言，這是一個開始。意味著這位堂弟未來會更把旁人的話語當回事，而非在天賦的陷阱中自我麻痹、越陷越深。

　　“過幾天，我要去無鋒城。”

　　耿風華一怔，似乎沒料想到他突然會岔開話題。

　　“可別覺得我敷衍你，”於兆緩緩道，“再過些天，無鋒城熱鬧的地方可就多了，那時你自然找得到更好的去處。”

　　——只是之前發覺的意外之處讓他還是有些在意。

　　於兆原本預料中要對上的人並不是秦獲，而是宋成蔭。他交出去的那封信件也是早先準備好的材料，無論成功與否都要交給特定的人選。而現在，只要期待他們究竟會作何反應。

　　在他們處理事務的同時，其余下山的源水寨幫眾也返回了山寨，而宋成蔭自己則端坐在原處，等人上門。

　　他倒是清閑，幾乎可以斷定一直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狀態，秦獲一進門就看出來了——因為房間角落那委屈的小匕首還在奮筆疾書，而旁邊積累的紙張已經又多了半遝，整整齊齊擺在一邊。

　　“如何?”

　　宋成蔭還研究著桌上的紋路，見幾個人陸陸續續開門，便抬頭詢問。

　　“還能怎樣?人跑了，我累了，事情辦完了。”秦獲大喇喇地走進來，感慨道，“二哥，你現在好悠閑啊。”

　　鬱成陽進門後視線掃過一圈，還有些疑惑不解——他剛回來，還沒見識到宋成蔭今天房裡的出奇零亂，不像其余兩人早先來過一趟。

　　“想來有你在，也不用我出馬。”宋成蔭張口就來，“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最近還有其他事要辦。”

　　秦獲咂咂嘴，回想片刻才意識到自己這位宋二哥講的是幾天前他回來找的借口，現在竟還適用。

　　難道這麽敷衍地推脫確實是真人真事，不是宋成蔭編出來唬人的瞎話?

　　聽了幾人有關之前際遇的敘述，宋成蔭也感到有些意外。之前雖然侯善回來過一趟，也和他講過當時的狀況，但內容也就僅限於來的人數和領頭的於兆和耿風華，以及他們大概的目的。

　　“按常理，於兆應該不會這麽輕易善罷甘休。”宋成蔭垂眸深思，“他會這麽果斷的選擇離開，除了老三返回應該還有別的理由。”

　　秦獲點了點頭。雖然耿風華認為他逃跑得很快，但秦獲自己其實是先繞到了附近乾等，觀察到連山寨決定另做打算才離開。

　　他不能保證於兆還有沒有別的心思，和侯善那邊交涉的詳情究竟如何，所以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他們實在安分不下來，在天色將晚的時候還想著卷土重來，那就需要再回去報告，讓寨裡人繼續做足其他準備。

　　但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下，這幾十人的隊伍在會合後立刻選擇上山的幾率都不大，起碼也要安營扎寨等到第二天天明。

　　不僅僅是因為夜晚更難以找到蹤跡，叢林還蘊藏著更多的危險，可能造成額外損失。另外，源水寨依靠外界的圍牆遮掩裡面的光照，可林間搜索的人卻不能讓自己的視野烏漆嘛黑，必須點燃火把或者另外照明，因此明暗的對照會讓他們的隊伍更加被動，也不利於交戰。

　　這是最基本的判斷要素，作為一個經驗十足的幕僚，於兆又不是想要上趕著去見閻王，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要麽就是，他有十足的把握讓我們答應他的條件。”宋成蔭又做了一個推斷，旋即轉向三人，“於兆有沒有說其他的事?”

　　侯善也正把那封於兆交給自己的信拿了出來。一旁插不上話的鬱成陽摸了摸下巴，看著自家二哥翻開信紙，同時也提出了疑問。

　　“我看那於兆好像一直強調你在這裡，惦記的不得了，信也是要交到你手上，莫非你們有什麽特別的交情?”

　　宋成蔭一抿嘴，先果斷搖了搖頭，再抬眼看來:“倒也算不上交情。只能說是有過幾面之緣，我四年前住在山下的時候。”

　　四年前住在山下，秦獲記得那應該是宋成蔭那段在荒山腳下的鎮子裡給人當私塾先生的半年時光。只不過私塾先生能和山寨幕僚扯上關系，還是有好“幾面”的緣分，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拆開的信封實在有些厚實， 裡面的內容似乎也多得離譜。這還真不像是普通的慰問信件，而摻雜了許多繁瑣的信息。

　　“如果省略其他可能因素，我還真能確定他的動機所在。”宋成蔭視線掃過無效的信件內容，一邊給在場的幾人講述，“那個耿風華你們應該見過了，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吧。”

　　侯善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好笑，而秦獲聳了聳肩，也算確認了這一事實。

　　宋成蔭直言不諱:“耿風華沒什麽見識卻自視甚高，向來聽不進別人的管教。這些年，於兆為他操了不少心。雖然耿風華名聲顯赫，但帶他出來其實比不過任何連山寨的玄靈階修士，因為這人並非易於掌控的屬下，還很容易壞事。”

　　身為公認的好大哥，侯善對這兩人竟還是親戚關系頗感意外，但也尋摸到了其中意味。

　　“所以於兆帶他出行，其實是另有目的?”

　　鬱成陽沒見過這位耿風華，也沒見識到談及的這兩位極其不友好的相處方式，但自己也有想法:“兩個人不是親戚嗎?也許是那個耿風華強出頭，特別要求堂哥把自己也帶來，然後積攢威望?”

　　雖然他沒多少了解，但恰好說對了已知的那一半。

　　宋成蔭搖搖頭:“就算耿風華真的有這種想法，只要於兆把‘找到源水寨位置’這件事放在第一位，就絕不會把他帶來。也就是說，一是於兆另有目的，二是於兆還有其他理由，甚至是認為行動即便成功也只是錦上添花、失敗也不過是無傷大雅。”

　　也正在這時，他將信件翻到了最後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