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迪·詹姆斯腦海裡浮現一副畫面——在最後的那一瞬間，喬納森似乎等著卡爾的心怪把他劈成兩半。要不是自己及時趕來，擊中了卡爾，阻止了心怪，那現在喬納森·陳就不是失蹤的問題了。

　　當意識到他的搭檔有自殺的傾向時，詹姆斯訝然不已。他沒想到喬納森如此脆弱，因為一段戀情的失敗就自暴自棄了。他早就注意到自從喬納森說他分手後，整個人的行事風格都變了，每次出勤，他都有意無意地走在後面。在案發現場，他都像個旁觀者……嗯，準確地說就像是混進警局為了完成學校的實踐科目來拿學分的。總之，他變得謹慎得過分。

　　尤其當詹姆斯意識到當他擊中卡爾後，明明應該覺察到喬納森那時候已經崩潰了，雖然那時他非常淡然，而事實上他的心裡已經崩潰。就像決定要自殺的人，在自殺前所表現出來的淡定。或許，喬納森希望他注意到他這點，然而他沒有注意到。這才最終導致進入森林後喬納森故意落在後面，失蹤的情況發生……

　　詹姆斯越想越吃驚，他怎麽也想不到啊，喬納森·陳看起來那麽堅強陽光的一個人，怎麽就被一段戀情擊垮了呢。

　　“詹姆斯警探……”

　　詹姆斯瞬間收回思緒，抬頭見埃米莉·李出現在了卡座對面。埃米莉·李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一點也不為她的前男友的失蹤難過。他看著這張居高臨下的美麗臉龐，心裡不由震駭，一個聲問自己——這個女人，她是怎麽做到在撰寫涉及前男友失蹤的報導時如此條理清晰，並且在文字間不摻雜一絲的私人感情?這就是作為一名想要拿策普利獎的記者的職業素養嗎?

　　但很快，他淡定了。關於這類的事，因為工作原因，他知道得很清楚。女人割腕自殺，男人為愛飲彈——當生命因情綻放，當靈魂因愛隕落，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曾經的愛人都會如釋重負。或許，會有愧疚和不安，但那只是短暫的，甚至可能是瞬間的。

　　因為人啊，不喜歡弱者。

　　可惜的是，很多人並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以為用死就可以感動愛人，就可以讓自己永遠活在摯愛的心裡。

　　埃米莉坐下時，侍者過來了，問她需要什麽。她點了一杯拿鐵。侍者離去，她打破了沉默。

　　“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是不是威脅過喬納森要舉報他?”詹姆斯開門見山地問。

　　埃米莉頓了兩秒後，搖頭。“那不算是威脅。”

　　“那算是什麽?”

　　“生氣。”埃米莉說，“但他並不在乎。”

　　“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我們在意大利餐館進餐後第二天早上的事情。我就說了一次。我沒有發任何威脅他的信息。警探，你要檢查我的手機嗎?”埃米莉說著，伸手從挎包裡拿出手機，放在桌上。

　　他相信埃米莉說的是真的。其實那件事啊，就是埃米莉真的去舉報，也不算什麽大事，最多會記個過。人情，在哪裡都是存在的。而喬納森在警局和同事相處融洽，和上級的關系也處理恰當，所以最後陳也頂多被上司警告下不為例，寫個檢討交上去。

　　“我想不是因為他太在乎你而犯了一次愚蠢的錯誤，你就要離開他。”詹姆斯盯著埃米莉藍色的眼睛說。她的眼睛很藍，很堅毅，像不羈於情感牽絆的貓的眼睛。大概這就是陳喜歡上她的原因?還是陳只是被她當初的抬眸一笑給迷住了?

　　“你約我出來，

就是為了這個嗎?”　　“陳知道在此之前你換了四個男友嗎?”詹姆斯端著咖啡，啐了一口後，不緊不慢地問。

　　“你們可真是好搭檔。你比他更過分。”

　　這時候，侍者端來了拿鐵。

　　“請慢用，女士。”帥氣的侍者輕聲說完，轉身離去。

　　“你不去找線索，卻在這兒問我這麽無聊的問題。”埃米莉繼續說，“或者我該寫一份報導，分析哥譚警局辦案效率如此低下的原因。”

　　“如果不是為了新聞，你不會接我的電話對吧?”

　　“可能吧。必竟我在為陳的失蹤難過。”埃米莉說著，端起咖啡，她沒有放在唇邊啐飲，而是雙肘撐著桌面，將咖啡舉到眼前，像是要觀賞杯子上面的圖案。

　　“我以為你不會呢。”詹姆斯說著，又喝了一口咖啡。

　　“詹姆斯，你為什麽離婚?”埃米莉突然問。

　　詹姆斯心臟一跳， 這個問題簡直就像突然扎來的一根針。但他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繼續飲著咖啡。

　　“我們應該是同一種人。”詹姆斯一字一句說，“都缺乏一種能力，那就是持久的愛人的能力。我們不適合婚姻。”

　　埃米莉似石化了，眼皮都沒眨一下。

　　詹姆斯從她的眼眸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便淡然一笑。“我與你不同的是，我不會去傷害別人。”

　　埃米莉突然嗤笑一聲。然後，她放下咖啡，慢慢地站了起來。

　　“詹姆斯，你的不傷害，就是和女人結婚，然後等孩子長到七歲時再拋妻棄子。你可真是偉大啊。我想陳在內心深處，是討厭你這樣的人的。”

　　“是嗎?”詹姆斯語氣斬釘截鐵。

　　“陳跟我說過，他恨父親。”

　　“他的父親不是走在路上遭遇了槍擊嗎?”

　　“看來陳沒有告訴你這個事實之前的事實。那時候他父親已經跟母親離婚了。他父親開公司，賺了些錢，為了娶白人妻子，就跟他母親離婚。”說著，埃米莉露出勝利的微笑，“詹姆斯，如果他對你沒看法，怎麽不告訴你這事?他當然不會在任何地方發表他對你的真實想法。他清楚，他之所以能得到晉升是因為運氣。作為華裔男性，往上爬可不容易。這可能也是他父親拋妻棄子的原因。”

　　埃米莉說完，將手機塞進挎包裡，揚長而去。

　　詹姆斯還沒從埃米莉的振振有辭中緩過味來，他愣在那裡，一動不動。在卡座旁邊的過道裡，侍者、客人來來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