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車還停在酒吧的停車場裡，下班後，喬納森·陳走出警局攔了輛計程車，前往楓葉酒吧。

　　酒吧剛剛開業，進去消費的客人並不多。其實喬納森並不只是來酒吧停車場開走他的車的，他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你還認得我嗎?”喬納森·陳走到吧台前，問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

　　酒保抬眼看了看他，臉上現出回憶的神情。過了一會，他想起來了，說:“你是昨天差點摔倒的客人啊。”

　　“我差點摔倒嗎?”喬納森其實記得他從吧凳上下來時差點摔倒的情景。

　　“是啊。你差點摔倒。”酒保上下打量著喬納森，若有所思地問，“先生，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酒喝了很多啊。”

　　“沒錯啊，我記得點了六杯威士忌呢。”酒保說著，英俊的臉上露出職業的微笑，“先生，你今天要喝什麽?”

　　“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是來確認我昨天來的是不是這家酒吧。”

　　“我確定你昨天在這兒喝了一個多小時。”

　　“這麽久嗎?”

　　“是的。你喝一口就愣半天神，心灰意冷，悲痛欲絕，以淚洗面。”

　　“謝謝你用了這麽多形容詞。”喬納森又問，“我是什麽時候去洗手間的?”

　　“大概不到九點吧。”

　　喬納森睜圓眼睛。他以為他至少是十一點進的洗手間，沒想到不到九點他就進洗手間了。這樣一來，如果中途一直沒人發現他的話，他至少要在這個噩夢裡困六個小時以上。當然，六個小時是現實時間，天知道在夢境裡六個小時等於一年，還是六十年?

　　“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喬納森又問。

　　“一個小時後吧。”酒保肯定地說，“你把信用卡給我後就走了，我叫住你，把信用卡還給你。”

　　喬納森沉默了一會，一字一字問:“你們凌晨幾點關門?”

　　“五點。”

　　喬納森倒抽一口涼氣。

　　“我在這工作了五年，是第一次見到客顧來了解自己在酒吧的消費過程呢。”

　　“謝謝。”喬納森接著說，“我借一下你們的洗手間。”

　　“請便。”

　　喬納森沿著吧台走去，拐進前面的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亮著男女衛生間標志的門。他記得在夢境裡，確切地說在夢裡的夢裡，一條人面蜥蜴趴在洗手間大門旁邊的牆上，咧嘴獰笑?或者咧牙咧嘴?或者血口大張，露出犬牙交錯的利齒?

　　即使在夢裡的夢裡，他也無法準確回憶夢境。

　　喬納森走進男洗手間，目光直接望向最後一扇隔間門。那扇隔間門關著，他走過去，見門鎖上顯示“有人”。

　　看著“有人”字樣，他心弦一顫，不由進了隔壁的隔間。他蹲下身去，從隔板的空隙下面看到了兩隻穿著皮鞋的腳。

　　在看到那雙皮鞋的時候，喬納森頭皮猛地一陣酥麻，心臟跳起來。爾後，他目光盯著自己腳上的皮鞋。

　　這是巧合嗎?

　　一樣的皮鞋?

　　喬納森眼皮一顫，目不轉睛地盯著覆著皮鞋後跟的褲子，也是深藍色的西服褲。他突然有種站上馬桶，掠過隔板牆的衝動。但他克制住了，他向來行事謹慎。

　　忽然，那雙腳動了起來，接著響起嘩啦啦的抽水聲。從對方從容的開門聲來判斷，對方並沒有醉酒。他聽到那腳步聲走向盥洗台。

　　喬納森也按了下馬桶上的抽水鍵，然後走出隔間。

他走到盥洗台前，看到正在盥洗台前洗手的是個穿著製服的服務生。　　喬納森回到大廳時，客人已經多起來了。一眼望去，座位基本上是滿的。T台上一個黑人歌手在深情獻唱。她的長裙如此閃耀，她的皮膚猶如巧克力一樣絲滑，她染紅的頭髮仿若寧靜的火焰，她的聲線合著流動的旋律如徜洋的水母，配以藍色燈光讓人仿佛浸於夢幻的海洋。

　　喬納森走過T台，朝著舞池對面的電梯走去。電梯門開開合合，不斷有人進來。他乘著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

　　在離居住的社區還有三分鍾路程時，母親打來電話，問他回不回來吃晚餐。由於是老式社區，因此並沒有地下停車庫，居民的車都停在主路兩側。喬納森買下這裡的房子時，除了這裡離警局近，還因為這裡交通便捷，附近有兩條商業街，不到十分鍾就有地鐵站。正是這樣的環境，因此即使是老社區， 房價也不便宜。但相比哥譚新興的商業圈附近的房子，這裡的房價已經降了。只是與新興的相比，這裡的一切都是成熟的。成熟到足以作為歷史的遺物流傳下去。

　　比如建於一個半世紀前的哥譚警察局大樓，擁有著殿宇的外觀，但那是陽光下的感覺。如果碰到陰雨連天，烏雲覆頂的天氣，大樓便像中了魔法似的，從牆腳到屋頂，每一個石磚縫裡散發令人無可抵擋的哥特風。

　　喬納森走進屋的時候，母親正在打電話。他聽到母親說恭喜啊。對於母親來說，現在還有什麽事情可恭喜的呢?喬納森稍加思索——當然是別人家有孩子要結婚了。

　　“喬恩，你工作什麽樣啊?”餐桌上，母親突然問。

　　“老樣子。”喬納森漫不經心地用餐刀切著牛排說。

　　“你不要一天到晚隻想著抓壞人。你年齡也不小了，留意留意身邊的女孩子。”

　　“我還沒過三十呢，媽。”

　　“難道你就沒有喜歡的女生嗎?”

　　“沒有。”喬納森果斷地回答。

　　“那你要找什麽樣子的?”母親又問。

　　“這又不是在挑商品?”

　　“你總要有個目標吧?喜歡金發碧眼的，還是黑發黑眼的?喜歡活潑的，還是文靜的?”

　　“媽，需要送你去機場嗎?”喬納森突然問。

　　“你這孩子，一言不合就送老媽走啊。”

　　“你恭喜了人家難道不去參加婚禮嗎?應該在舊金山吧?”

　　“哎，家裡有個神探兒子，真不省心。”蘇菲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