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陳！我們越來越不合適……”

　　女友的聲音在耳畔回響，喬納森·陳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此時，英俊的酒保又調好了一杯雞尾酒，將酒杯推給隔著喬納森·陳兩個吧凳而坐的紅衣女人。女人獨自飲著酒，變幻的燈光讓她的神情看上去思慮重重。

　　“再來一杯威士忌。”喬納森對酒保說。

　　酒保很快遞上了一杯威士忌，這是喬納森的第三杯威士忌了。在喬納森端起威士忌再一飲而盡時，紅衣女人這時站起身來，穿過餐飲區，走進舞池。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們揮舞著雙臂的身影裡。

　　音樂，在空氣裡奔流，席卷著人聲喧囂。

　　喬納森感覺喉嚨刺痛，胃裡有火在燃燒，但燒出的悲傷如余燼堆積，積滿了整個胸腔

　　“麻煩……再來一……杯……”

　　酒保又遞上一杯。

　　喬納森·陳面前已經擺了五個空杯了。

　　第六杯，他剛喝一口，辛辣的酒液剛進喉嚨，仿佛點燃了一把火燒得胃液沸騰，幾乎要倒湧而出。他趕緊放下酒杯，離開吧凳時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抓住了吧台的邊沿。

　　“先生，你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衛生間在哪?”喬納森含糊地問。

　　“在前面走廊後面。”酒保順著吧台朝前指去。

　　喬納森踉蹌地跑進走廊，看到前面有一扇門，上面有洗手間的標志。他衝進去，一眼看到最後一個隔間門敞開著，便徑直衝過去。

　　哇乎——

　　他頭扎在馬桶上一陣猛吐，中午還未完全消化的食物順著黃色苦水湧出來，五髒六肺是翻江倒海的難受。

　　吐的再也不能吐後，他扯下掛在牆上的紙巾，使勁擦嘴。然後，筋疲力盡地踉到盥洗台前，雙臂撐在盥洗台上，愣愣地看著鏡子裡一張猶如豬肝的臉，以及那雙幾近癡呆的眼睛。

　　幾秒鍾後，他情緒又浮動起來，空空的胃囊像又灌滿了酒精似的燒灼得難受。忽然外面傳來嘈雜的尖叫聲，一陣陣撞擊聲，奔跑聲。

　　喬納森一愣，酒精讓他陷入一種麻痹的遲鈍，他一時搞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些聲音。

　　他搖晃著身子剛走出洗手間，猛地看到走廊前面幾個男女肢體不全橫在血泊裡，兩側的牆上滿是放射性的血液。

　　一個女人頑強地蠕動著沒了下體的身體，痛苦地抬起頭來，眼睛瞬間瞪得很大，張大嘴巴尖叫起來。

　　喬納森這時酒醒了一半，但反應仍然不夠迅速，他晃著身子轉過去，還未完全看清眼前之物，便往後踉蹌，一屁股摔在地上。

　　原來洗手間後面的牆上爬著一個類似蜥蜴一樣的人面怪物，渾身疙瘩，流著涎液。那怪物肉rou色的軀體黏乎乎的。猛一看去，像是還未成形的獸體，強行從母獸的子宮裡剝離出來。

　　怪物突然撲了過來。

　　喬納森慌不迭地挪到一邊，結果一頭撞到牆上。他身子癱下去，眼看著怪物要撲過來嘶咬時，沒想到怪物竟從他身邊竄了過去，從走廊裡消失了。

　　十秒鍾後，他才想起身上的槍。

　　他費力地從腰間的槍套裡拔出槍，掙扎地爬起來，身體受到恐懼和酒精的雙重夾擊更是軟綿綿的，就像吸了水的棉花一樣沉重。

　　他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動，到了屍骸前——尖叫的女人已經沒動了，他蹲下身來，把手放在女人的鼻息上，女人沒了氣息。

　　他緩緩地跨過屍骸，終於挪出了走廊，

眼前的景像更是慘不卒睹，慘絕人寰。人們躺著，趴著，臥著，蜷曲著，大多肢體殘缺不全，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斷了腿——血腥四溢，一片沉鬱恐怖的景像，仿佛夢魘一般。　　一瞬之間，喬納森突然感覺自己是在夢中。

　　關於在夢中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這種經歷他有過很多次，但只在迷茫，憂慮，彷徨的從童年到少年過渡的那段時期。

　　每次他在噩夢中被某個動物，某個人，或者鬼怪追著上氣不接下氣時，或者被某件事糾纏著憔慮不安，再或者為什麽人什麽事哭得不可收拾時，就會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夢中，從而對自己說:“鎮定，這是夢。”“你什麽都沒失去，這是夢。”“事情不會是這樣的，這是夢。”

　　然後，他不再害怕，不再悲傷，也不再背負罪惡感，而夢境也不會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喬納森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是他以前在做清醒夢時從未有過的想法——回到自己睡去的地方。

　　我一定是酒喝多了，吐得筋疲力盡後癱在隔間裡睡著了。

　　他這樣想著，踉回了衛生間，見最後一扇門關著。看到門關著，他更加安心了，說明自己就在裡面睡過去了。

　　他決定叫醒自己。

　　“喬恩。”他喊著自己的昵稱，連喊了兩遍裡面都沒有反應。

　　他又拍門，喊道:“喬納森·陳，你這個混蛋，快給我出來！”

　　仍然沒有回應。

　　忽然，門裡傳來奇怪的響聲，像是撕扯肉骨的聲音。他忙低下頭去，見門縫裡湧出了血。他的頭皮驀地一陣發麻。

　　但接著，一個聲音從大腦的深層迅速竄出來，用清晰的聲音安撫道:“別怕別怕，這是夢，你的又一個該死的操蛋的，去他媽的他娘的他爸的他爹的美國噩夢。即使它是最恐怖的一個，即使他比最恐怖的真實還真實，也會因為天亮了，你睜開了眼，而煙消雲散。”

　　喬納森沉住呼吸，拉開旁邊虛掩的門，走了進去。他一隻手扶著隔板，站上馬桶蓋，身體朝隔板傾去。

　　眼下，蜥蜴怪正趴在他宛如爛泥的身體上猛力撕扯。身體的一條胳膊已經沒了，它正在扯另一條胳膊。隨著骨頭“咯嚓”的斷裂和筋肉撕拉的黏乎聲，蜥蜴怪甩頭吞下了整條胳膊。

　　喬納森瞬間喪失了理智，握著槍的手伸過隔板，對著怪物一陣砰砰狂射。怪物發出一聲瘮人的尖叫後不動了，整條黏乎乎的接近人類膚色的軀體趴在他血肉模糊的身體上，幾乎要跟他的身體融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