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屍遍布,車輛隆起一座座鋼山鐵丘;林立高樓,血月中宛如座座聳立懸崖,風蝕殘丘般的孤峰。
喬納森·陳駭然呆立,只有視線從遠處依稀昏暗的路燈的光線的盡頭收回來,迅速移到聲響處。
但細聽之下,吞咽聲,窸窣的爬動聲,以及嘶啞的尖叫,夾雜著宛如餓犬撕扯獵物的噴氣聲時斷時續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猛然,群怪蠢動的身影浮現,闖進他的眼簾——它們一起移動,緩緩爬行,淹沒了地上的殘屍,淹沒了隆起的車輛,如洪水急流淹沒著街道。
喬納森·陳恐懼極了,但卻跑不了……就像那個憂慮彷徨不安的年紀做的那些噩夢一樣——他總是如這般,身體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什麽東西抓到,咬到,被什麽人抓住……但每次將要陷入魔爪時,他都會醒來。有時候醒來,全身一身汗,有時候醒來,臉上滿是淚,有時候醒來,感到全身發涼,心臟悸動。
“這是夢,我不會死的,我馬上要醒了。”他腦子裡一個聲音安撫著。
急遽跳動的心臟立時平緩了些,奔流全身的腎上腺素隨之平緩下來。他深深地吸氣,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怪物在自己的面前層層往上爬,踩著彼此的肉身往上爬,越爬越高,高得似乎觸到血月。
——驟然之間化成了龐然巨怪。
只見怪物雙目如熾焰閃爍,錚錚尖牙後人頭滾動,手臂和腿腳翻滾。忽然,怪物張開了巨嘴,猛地扎下來……
喬納森身子瞬間一顫,醒了。
他感到全身雞皮疙瘩泛起,額頭上也冒著虛汗。他下意識地握拳用指尖摩挲著手心裡的冷汗。
怎麽做這麽恐怖的夢?
喬納森坐起來時,感到全身無力,頭昏沉脹痛。空氣裡的酒氣讓他瞬間想起昨天下班後他確實跑到酒吧喝酒了。
至於喝了多少,喝到幾點,怎麽回來的,他一點印像都沒有。
“喬恩,你醒了嗎?”門外突然傳來母親蘇菲的聲音。
喬納森沒有立即應聲,他實在是不舒服,剛又躺下去,就聽到門篤篤篤的響。真煩啊,跟媽媽住就是這麽煩。
為什麽當初他要頭腦發熱,把在舊金山孤仃一人的媽媽接到哥譚來跟自己一起住?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起來了。”他大聲回答了蘇菲。
洗簌台上的鏡子裡出現他還未完全褪去酒精的蒼白面色。這足以說明,他昨天下班後跑到酒吧喝得夠多了。這時,他突然想起他的車一定還停在酒吧下面的停車場裡。喝得那麽醉,他肯定不可能開車。一路搖搖晃晃回來,沒被車撞死,沒遇到打劫的,和持槍的瘋子真是幸運。
他轉過頭,看到丟在淋浴室旁邊的沾滿穢物的衣服。
跟媽媽住還是不錯的,再也不用糾結什麽時候洗髒衣服了。
捫心而論,蘇菲來後,他每天醒來,晚上下班回去就有好飯好菜啊。吃飯再也不是件隨便應付的差事了。房子也比他一個人住時收拾得乾淨整潔。
喬納森衝完澡,來到餐廳,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比平常早餐要豐富。顯然,蘇菲體恤他昨天喝高了,特意在平常的意面、荷包蛋、青豆、生菜,或者三明志基礎上加了一碗銀耳羹。
喬納森先舀起一杓銀耳羹喝起來。潤滑的銀耳羹頓時讓胃腸裡的酒氣和若隱若現的嘔吐味消淡了不少,冰糖和紅棗的甘甜也浸潤了溢著苦汁的喉嚨。
“同事晉升個小官,
就喝成這樣?那要是當個副局,還不要喝死啊?”蘇菲吃著意大利面說。 喬納森一愣,看了看蘇菲,然後低下頭去,用餐叉撥弄著銀耳羹裡的紅棗說:“大家都喝,我也不能不喝啊。“
蘇菲突然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哪裡可笑了,媽?”
“不會是你晉升,大家輪流敬你吧?”
“怎麽會是我?”喬納森說著,挑起一股意面送進嘴裡。
“為什麽不是你……”
“媽,你戒斷了吧?”喬納森突然把話頭轉向了蘇菲。
蘇菲很淡定,反問:“戒斷了,你要趕我走嗎?”
“我好跟你物色一個養老院。”喬納森看著蘇菲臉上微妙的表情起伏,接著說,“免得你一個人無聊,舊態複萌。”
“我來時這裡跟狗窩似的。”蘇菲努著嘴,孩子氣的說。
“還是能看出是人住的。”喬納森沒忍住,笑了起來。
蘇菲也笑了,伸手去捏喬納森英俊的臉頰,喬納森把頭偏到一邊。當蘇菲的手再伸來時,他下意識地用手輕輕地推開,最後蘇菲吻了他,他微笑地回吻了蘇菲。
回到房間換好衣服, 臨出門時,突然想起他的警察證件來,便喊道:“媽媽,看到我的警察證沒有?”
“沒有啊。”蘇菲的聲音從洗衣房裡傳來。
“你搜了我的外套嗎?”喬納森又問。
“找到了。”蘇菲的聲音又傳來。
由於車被自己昨晚停在酒吧下面的停車場了,他隻好走出社區,攔一輛計程車去警局。四十分鍾後,哥譚警局壯觀的穹頂大樓出現在眼前了。穹頂上飄揚的星條旗在燦爛的陽光下格外絢麗。樓體上的白頭雕和天平組成的警徽閃著金屬的霸氣光芒。
建築的外觀宛若一座殿宇,雖然周圍的建築都比它高,但它自帶一種神聖的氣場,那是法律所賦予的光環。
喬納森·陳走進大門,他今天來得比平時晚,因此辦公廳裡一片繁忙。便衣警察和製服警員不是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就是走來走去的交換信息。一些才進來的新警察忙著跟同事倒咖啡。
喬納森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收拾起昨晚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收拾的文件。他發現電腦還沒關,休眠燈還亮著,不過,現在也不用關了。他喚醒電腦,電腦桌面是白頭雕和天平組合的藍底警徽壁紙。他輸入密碼進去,一張嫌犯的照片映入眼簾。嫌犯面頰削瘦,眼眶凹陷,肌膚蒼白得散發著癮君子的神經質,全名叫馬塞洛·費雷拉。
馬塞洛·費雷拉,男,白人。
29歲。
無犯罪前科。
過量持有大蔴,涉嫌召怪行凶。
喬納森眼皮一跳,盯著“涉嫌召怪行凶”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