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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就醫指南》二百八十四.苦命人
在其他人眼裡,卡維所說的原位尿道改流並非他自己的“臆測”,而更像是一種依托於前人智慧上的創新。只不過這種創新的跳躍幅度實在大了些,讓人看不到跳板的影子罷了。

 “醫學院的圖書館裡有一本泌尿相關的雜志,裡面記載了一次輸尿管結腸吻合術。”

 卡維讓站在一旁的年輕助手拿來了一套腹腔模型,說道:“一位叫西蒙的法國醫生在切除了病人的外翻膀胱後,選擇將輸尿管連接在了乙狀結腸上,形成有效的排尿通路。”【1】

 瓦特曼點頭讚道:“好想法......”

 “但當時並沒有注意到泌尿一整套系統和消化道是不同的。”卡維解釋道,“尿液要比滿是細菌的糞便乾淨得多,一旦聯通,腸道細菌就會入侵泌尿系統。”

 大半年的醞釀下,“細菌”和“感染”的概念已經在維也納生根發芽。

 尤其是直接被卡維傳輸了思想的市立總醫院和外科學院,除了那幾位強硬反對者之外,絕大多數醫生已經默認了這兩個重要概念。相比起來,反而是站在手術台邊的莫西埃還無法接受這種全新的思想。

 “同年,還有一位名叫羅尹德的外科醫生,同樣對一位膀胱外翻病人做了類似的手術。”

 卡維已經反覆檢查了盆腔裡的各個縫合面,用濕紗布保護好後手術位置上移,開始尋找合適的膀胱替代品:

 “前者活了一年,死於感染。後者則隻活了一周,死於縫合口漏造成的腹膜炎。在接下去的十多年時間裡,各國外科醫生都嘗試過這種手術,但結果都不算太好......”

 “所以你對手術方式做了改進?”瓦特曼問道。

 “對。”卡維說道,“輸尿管直接連上結腸肯定不行,但那兩台手術並非一無是處,給了我相當多的靈感。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這台手術也會成為別人的靈感,無論成敗。”

 話雖然這麽說,但事實上從1851年的那台輸尿管乙狀結腸吻合術之後的百年內,尿流改道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直到20世紀50年代後期,醫學正式步入現代化高速發展期,臨床醫生開始發現這類手術的各種弊端。【2】

 從那時開始,下尿路重建開始向三個不同方向發展【3】,其中20世紀80年代開始出現的原位新膀胱術在大量臨床實踐過程中,逐漸成為了臨床尿流改道的金標準。

 卡維算是一次性將這種手術的成熟度提升了一百多年,在硬件水平和軟實力都不足的大背景下,可能這一生結束都未必能有人能複製這台手術。

 畢竟想要達到自主控尿,就需要保留完整的yin部神經,同時還要小心處理尿道括約肌,任何意外都會造成術後恢復困難。

 而在腸管選擇、處理以及和輸尿管、尿道的吻合上,到處都是難點,就算近距離反覆觀看這台手術都不一定能掌握其中的關鍵。

 “在選擇膀胱替代品時,腸道是最簡單也可能是唯一的選擇。”原本站在埃德姆左側的卡維此時和莫西埃換了位置,同時原本的膀胱牽開器被撤走,先換上了普通拉鉤,“而在腸道中,無論選擇那種腸管都會帶有各自的優缺點。”

 邊說他邊尋找此次手術的重要標志之一,闌尾。

 “在胃、空腸、回腸和結腸中,我選擇比較中庸的回結腸。”

 卡維開始尋找回結腸的交界處:“回腸的活動度足夠大,血供豐富。而結腸腔隙大,雖然位置相對固定,但很容易松解移動到盆腔的任意部位。但不管選擇哪種,都會產生相應的並發症,這點在所難免。”

 闌尾並不難找,沒過多久卡維就已經捏住了埃德姆的回盲部:“闌尾就在這兒,我們選擇一段升結腸,一段回腸,保留中間的回盲瓣【4】。來,給我組織鉗,第一步得先給結腸‘松松綁’......”

 ......

 此時的手術已經過去了近2個小時的時間,過程才剛過半,膀胱重建仍在手術劇場裡緊張地進行著。

 在另一邊的維也納火車站,一輛剛從巴黎趕來的火車剛剛進站。按照原定計劃,今晚7點它就會駛離維也納,回到之前的出發點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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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開始就有傳聞說駐奧大使愛德華會搭乘這列火車回國,同乘的還有一位年輕醫生和他的外科團隊。所以列車長特地騰出了頭等艙,並且為這位外交能臣提供了豐盛的法國餐食。

 “愛德華先生,非常榮幸能將您送回巴黎。”列車長笑著向剛到站台的愛德華走去,“頭等艙已經空出來了,現在就能上車。”

 “不急不急。”

 愛德華的心根本就不在這兒,甚至於是不是今天去巴黎還得看別人的臉色行事:“這次回國我只是同行而已,真正的主角不是我,等把那人送到巴黎後,我還得盡快回來。畢竟普奧之間還在打,這時候什麽事情都會發生。”

 “哦哦,是這樣啊......”

 “對了,我為你介紹一下。”愛德華笑著側過身,看向身後,“這位是阿爾方斯先生,曾在宮廷工作了好些年。這次也算是隨行幫忙,廚房就交給他吧。”

 “久仰久仰。”

 “打攪了。”

 阿爾方斯也是許久沒回國了,在東亞繞了一大圈後一直定居在維也納。

 今天走上這列火車主要還是為了卡維,畢竟對方治好了他的隱疾,又有如此身份,幫忙也是應該的。當然他在巴黎和維也納都有許多朋友,能在卡維身邊為法奧之間的關系做出一些貢獻。

 “從上列車開始,卡維醫生的所有飲食都交由他負責。”

 愛德華只是很常規地說了自己的要求,並非征求意見。列車長聽著不舒服,但也沒別的辦法:“列車上的那些廚師該怎麽辦?”

 “列車上所有廚師原則上都沒有接觸菜品的權利,這不是不相信他們的廚藝,而是為了安全。”愛德華說完把話語權交給了阿爾方斯,“我主要負責卡維醫生和同行外科醫療隊的飲食,其他我也沒時間管。”

 “好的,我知道了。”

 簡單做了交流後,阿爾方斯跟著列車長上了火車,而愛德華則繼續留在站台的候車室焦急地等待著手術結果。

 對他而言,現在困擾他的其實還是擺在面前的三岔路口。

 手術成功皆大歡喜,隨車回到巴黎做好交接,愛德華就能在巴黎多留些日子,然後再風風光光地回維也納。如果運氣夠好得到晉升,這次回國可能就不回來了。

 但要是手術出了問題,原則上作為外交大使和主刀醫生,愛德華和卡維都應該留在這裡。

 可普奧之間戰爭趨於緩和,如果錯過這一次的表現機會,愛德華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麽樣。畢竟關於他前些日子的黑料,早就通過無孔不入的新聞報紙,在巴黎街頭傳得沸沸揚揚。

 “上帝啊,請一定幫幫我這個苦命人吧......”

 ......

 世上的苦命人千千萬,絕不僅僅只有愛德華一人。

 就在另一邊的柏林,一位正在路邊咖啡館享受午後閑暇時光的中年人,似乎也得稱自己一聲“苦命人”。

 米克的信已經送出手整整兩天,不管成不成功,他都會找個理由殺了李本,也好泄一泄自己肚子裡的邪火。可就在此時,他手下送來的兩條消息讓米克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看著信紙上簡單的密碼字母,他心裡恨,可惜無論如何,這類表情都不該出現在臉上:“任務算是完成了。”

 “老大,他們這樣處理,我們可就什麽功勞都撈不著了。”

 “為帝國辦事,要什麽功勞?”米克盯了他一眼,“這條消息一出,維也納那邊的普魯士人就會和我們的上層取得聯系。只要普皇不是傻子,戰爭很快就會以‘順利完成和談’收尾,到時候就沒法國人什麽事兒了。”

 “唉,消息竟然不經我們手,這趟算是白來了。”黑衣手下拿起杯子,貼上嘴唇,小心地喝了一口,“柏林的咖啡可真難喝......”

 米克歎了口氣:“別想那麽多,待會兒回去好好收拾下,今晚就回國,記得弄乾淨些。”

 手下非常吃驚,忍不住多看了米克兩眼:“今晚就走?”

 “不然留在這兒幹嘛?旅遊觀光?”米克一刻都沒放下戒備,掃了眼周圍許多普魯士人,說道,“除了天天被這些‘敵人’包圍,我們在這兒什麽都做不了,還容易暴露身份,不如盡早回國。就算功勞沒了,物質上的賞賜絕不會少。”

 “倒也是,柏林也沒什麽好看的。”

 這時,手下忽然想起另一條壞消息:“對了,老大,那家夥怎麽辦?”

 “那家夥......”米克本來不想發脾氣,見對方多嘴提到了那人,他這才壓著火氣問道,“你們怎麽做事的?一隻困死在公寓裡的臭老鼠都能放跑?”

 手下身體微微一顫,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只能解釋道:“他太敏感了,我們只是輕輕敲個門就引起了他的懷疑。結果等回過神來,他已經翻窗離開了公寓,再也找不到了。”

 “敲門?你們敲門幹嘛?”

 “這......”

 “沒在圖書館裡學過開鎖?你們不會半夜偷偷開鎖進門麽?就算真不會,你們難道不會一腳踹門進去直接朝他開槍麽?就算讓他翻窗溜了,你們就沒想過在樓下看住大門和窗戶?”

 米克一連串的發問,說得對方毫無反抗余地。

 但即使罵得再狠,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目標,罵也無濟於事:“知道他去哪兒了麽?”

 下屬搖搖頭:“他住的地方不大,我們例外搜查了好幾遍,沒留下什麽可靠信息。”

 “連去哪兒都不知道......”米克苦笑了一聲,“這家夥確實滑不溜手,而且揣著我們很多秘密,要是......”

 “要不我找兄弟再去找找?”

 雖然一直在提李本的重要性,但其實滅口更多還是米克的私人恩怨,畢竟他之前被李本的假身份騙得很沒面子。成了棋子後也很不安分,甚至還肆意揮霍運營基金。

 但他身系小隊十幾人的身家性命,以及暗藏在柏林的好幾個“線頭”,必須權衡利弊。

 “算了,不過是一隻過街的臭老鼠罷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老大的意思是......”

 “待會兒去趟報社,和裡面的記者一起聊聊這位年輕的男爵先生,讓他好好曬曬柏林的太陽。”

 ......

 如果知道了愛德華和米克都自稱苦命人,那剛逃過一劫,現在正準備離開柏林的李本肯定會大拍桌子,口吐芬芳。

 年初從柏林一路逃債來到維也納,結果很快就又硬著頭皮從維也納去了柏林,現在終於所有說德語的地方都容不下他了。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和霉運,要不是那個法國廚子,要不是那個醫生,要不是......

 米克!

 !

 自從在公寓見到這個家夥,李本就很不自在,因為自己犯的破事兒早就越過了這位頂頭上司的底線。

 要是在維也納,像他這樣表現極其不穩定且有無數前科的線人絕活不過三天。 之所以米克留下他,還給了不少錢,無非是因為他之前偽造的身份罷了。

 在事成之後,李本就一直想著逃走,那陣敲門聲只是一次不那麽湊巧的契機而已。

 “這位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兒?”

 “去哪兒......先走著吧,我不會賴帳的。”

 李本現在手裡還有之前米克給的2000塔勒(普魯士貨幣)、一套還算過得去的行裝、一份偽造的普魯士男爵證明,看上去還能湊活過日子,但能去的地方卻已經很少了。

 東邊的俄國太冷,英國還得乘船,南邊意大利氣候宜人,可惜他不會意大利語,現在唯一能走的也就是西南方向,法國。

 去法國!去浪漫的巴黎乾我的老本行!那些愚蠢的有錢人肯定會被我唬住的......

 拿定主意,李本敲了敲車窗:“送我去柏林中央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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