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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終局》第7章 死亡證明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摩洛同從門外走進來,將外套交給助手,“希望我的助手沒有怠慢到二位。”

  奧菲斯轉過頭,醫生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頸部是一條波洛領帶,銀色的底托上鑲嵌著一塊橢圓形的青金石,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睛。

  阿米莉亞說:“不會,希望我們沒有打擾到您聚會的雅興。”

  摩洛同迎上她的目光,然後微笑著向沙發走來:“談不上什麽聚會,只是一場演出而已,結束得有些遲了——二位還想找我了解什麽?”

  奧菲斯拿出手機,翻到上午在蒿鹿酒吧拍攝的那張照片:“摩洛同醫生,你知道這是什麽植物嗎?”

  醫生接過手機,端詳了片刻,然後說:“這是烏羽玉仙人掌,原產於美國德克薩斯州西南部至墨西哥,主要在奇瓦瓦沙漠、塔毛利帕斯州及聖路易斯波托西州生長......你們是在哪裡拍到這張照片的?”

  “蒿鹿酒吧,一個叫索多姆的調酒師那裡。”

  摩洛同將手機還給偵探,然後靠在沙發上,眯起雙眼:“索多姆?”

  “您......認識嗎?”

  “這種仙人掌在市場上可買不到,這是一種致幻植物,”摩洛同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手中輕輕晃了晃,“其中主要的致幻成分,就是墨斯卡靈。”

  兩位偵探面面相覷。

  “還有二位剛剛的問題,我剛好也認識一位名叫‘索多姆’的青年,只是不知道和二位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讓我想想,他很喜歡園藝,氣質看上去有些複古;上一次見面時,他帶著一本奧瑪·海亞姆的詩集。”摩洛同說。

  “應該就是他,”阿米莉亞看向醫生,“您和他很熟嗎?”

  “不熟。”摩洛同略微歪過頭,將玻璃杯放回杯墊上,“只不過因為一場歌劇得以相識。他不是個善於通過語言表達自我的人,或許是以前並不美好的經歷造就了他現在的性格......將無所希冀的現實投射於文學作品未嘗不是一種好的選擇。”

  奧菲斯看了看似乎同樣一頭霧水的阿米莉亞。

  “還有別的問題嗎,我的偵探們。”摩洛同微笑著說。

  “您的那份死亡報告——”

  “二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是編號的問題?”阿米莉亞問道。

  “這麽看來,委托你們來調查這個案件的人也很聰明,他的眼光還真不錯。”醫生微笑著,他張了張嘴,但又閉了起來。他從桌上撕下一張便箋,拿下別在襯衣口袋上的鋼筆,在上面寫了些什麽,然後將便箋紙交給奧菲斯。

  偵探低頭查看那張紙,上面用漢字寫著:

  “青紫雖被體。”

  他抬起頭看向摩洛同,但後者似乎並不打算有下一步的舉動,他盯著偵探看了片刻,然後將後腦杓枕在沙發靠背上,眯起了眼睛。

  奧菲斯把目光放回那張便箋,阿米莉亞也湊了過來,但她似乎並不能理解這短短的五個字。

  他還想問些什麽,但他看到摩洛同站起身。

  醫生走向兩位偵探,俯下身子,在他們中間輕聲說道:“即便是不存在文明的時期遺留下的謎題也有辦法得到解決,更何況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呢——”

  然後他直起身,向身後那一排頂上亮著聚光燈的白蠟木櫃走去,取下其中一格內的骨架模型:“抱歉,我還有點工作要做,就先失陪了。如果二位有興致的話,我想我們下一次的見面仍舊可以是在沐浴著陽光的花房之中。

”  回到房間之後,奧菲斯出神地盯著那張死亡證明書——以及放在它上面,寫著五個漢字的便箋。

  這二者之間有什麽關聯?總不能把整篇報告翻譯成中文吧?還有——

  為什麽那名醫生也知道我會中文?

  奧菲斯想著。

  不過再盯著看下去也不會有什麽進展,還不如......

  對,把它發給安德洛斯。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就當是給那個看起來整天無所事事的家夥給點難題,讓他也動動腦子吧。

  然後偵探立刻打開相機,將兩張照片發給了他的委托人。

  不一會,奧菲斯就收到了安德洛斯的回復,又是短短的兩個字:

  “加油。”

  奧菲斯十分氣憤地發了一條語音,用的是十分純正的中文:“你不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嗎,你看到這個就沒什麽想法?或者你算一卦,看看能不能告訴你怎麽得知這報告裡隱藏的線索......實在不行你給我講講這詩句也行啊。”

  “我只是委托人,我又不是偵探,解題這活兒怎麽說也輪不到我頭上啊——講詩倒是可以,你等我想想啊......這句話出自唐代大詩人杜甫的《夏夜歎》,該詩作於乾元二年。那一年,關中大旱,災民到處逃荒,流離失所。杜甫從洛陽回到華州以後,仍時時憂慮動蕩的局勢和苦難的人民,但似乎對唐肅宗和朝中把持大權的重臣們已失去了信心。然後他才在那年夏天寫下這首詩,以此表達他的憂國之情......全詩還挺長的,我估計你這會應該也不怎麽想聽,不過,這句詩的下一句是——”

  安德洛斯的語音消息在這裡就結束了。

  奧菲斯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雖然現在研究中國的詩文看上去對破案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幫助,但安德洛斯的一番講解還是勾起了這位偵探的好奇心,他配合地問道:“是什麽?”

  “不如早還鄉。”安德洛斯答道,然後他忽然話鋒一轉,“哎,或許那位醫生是想讓你把整篇報告都翻譯成漢語再看呢?你要不試試?”

  奧菲斯愣了一下。算了,也顧不上什麽還鄉不還鄉的了,還是先解決眼下這東西要緊;既然安德洛斯也提出了這種想法,那就姑且試試吧......

  繞了一大圈回來,果然還是得這麽乾。

  算了,眼下能想到的辦法也只有這個了,先試試再說吧。

  等一切“翻譯工作”做完,已經是深夜了。奧菲斯又疲憊又欣慰,大功告成般地用雙手捧起電腦,然後盯著被抬高到幾乎與視線平行的屏幕,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裡,仍舊飽含著無奈。

  偵探把筆記本電腦放回桌面,然後略微低下頭,閉起眼睛,同時把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別按壓在兩邊的太陽穴上。

  兩分鍾後,他再次抬起頭,全神貫注地研究起那篇已經被翻譯成中文的報告書來。

  表格的最開始依舊是死者的基本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具體住址、死亡時間之類的,然後是簡短的死亡事由——墜亡。

  奧菲斯的目光又投向死亡證明上出現的幾個人名,死者希科斯,出現場人員路齊弗、摩洛同,還有一位是他沒有見過的,填表人聖彼得。

  應該就是警局的普通文職人員吧。

  奧菲斯撇了撇嘴,他近乎確定了前面的部分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隨後有些懊惱地撓了撓本就略顯凌亂的金色短發,然後將注意力放在了整張頁面下端的檢案摘要上:

  死者生前生活反應明顯,右側體表皮下出血,手臂有表皮脫落現象,靜脈血管損傷較小;右側第五、六肋骨折,顱底骨折,寰椎、腰曲骨折,尺骨脫臼,胸肋輔狀韌帶斷裂,內髒破裂,系因身體機能下降,同時體內大出血導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胃小彎角潰瘍,可見針眼大小穿孔,有輕微胃出血症狀;體內存在乙醇、胺碘酮、大量TCI及少量墨斯卡靈成分殘留,疑似墨斯卡靈致幻加上TCI與胺碘酮聯用,發生尖端扭轉型室性心動過速或過量TCI引發癲癇失張力發作。

  很多專業術語,要不是他身為偵探,勉強對法醫領域的知識也略有涉獵,估計就跟看見天書一樣了。

  奧菲斯腹誹著,同時略有些得意地勾起了嘴角。但是短暫的自豪之後,金發偵探又皺起了眉頭。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掃過電腦屏幕,直到轉頭看向別處時,眼前似乎還飄著那份死亡證明書。

  什麽啊,這哪裡有問題啊!

  奧菲斯有些氣憤地站起身來,繞著房間的牆壁轉了一圈,看了看時間。

  又過去四十分鍾了,但他對於這些漢字之中隱藏的線索依舊毫無頭緒。偵探先生頗有些懊惱地將十指全部插進已經有些亂蓬蓬的頭髮裡,然後使勁揉了幾下。

  頭髮更亂了。

  中文......漢語......

  總不能是反切碼吧?

  奧菲斯想到,於是他立刻著手去準備——準備什麽?他連那個醫生給的題目的具體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到哪裡準備去?

  “**。”奧菲斯暗自罵道。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只是一種猜想——安德洛斯和摩洛同早就認識,他們一起串通好設計了這個四不像謎題來玩弄自己——不,不對,他們是為了安德洛斯在查案啊,他再怎麽陰險也不至於恩將仇報吧,何況他們都查了這麽多東西了,連委托費都沒收......

  艸,這也忘了。

  算了,不重要了。奧菲斯故作微笑之姿,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怎麽把摩洛同留下的線索破解出來。如果在他擅長的方面被區區一個醫生打倒,那未免也太沒面子了。他可是私人偵探啊!雖說從中國回來之後,很多有關之前的記憶都變得有些模糊了,但他的智力缺未衰減半分——他堅信著——一位專業的偵探要是連個醫生的破題都解不出來,那簡直是對自己職業生涯的侮辱......

  然後,他無意義的牢騷戛然而止了,因為他忽然又有了另一種猜想:有沒有可能,全篇翻譯這個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奧菲斯舔了舔已經有些發乾的嘴唇,最終還是決定給摩洛同發條信息再問問,萬一還有機會問到別的線索呢?

  “醫生,您下午給我那句詩,是需要我把整篇報告翻譯成中文嗎?”這段話也是用中文打出來的,奧菲斯又看了一眼時間,23時16分。他有些賭氣似的笑了笑,既然那醫生存心要拿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刁難自己,那他也可以在大半夜的給他發消息“祝”他好夢。

  但偵探盯著屏幕看了許久,卻沒有收到摩洛同的回復。

  他又把注意力放回那份報告。

  為什麽要用中文——或許他可以先試著解決這個問題。

  炫技?不可能,未免太低級,而且明明還有那麽多深奧的語種可以選擇,為什麽非要是漢語......

  因為我會漢語。奧菲斯愣了一下,他又想起下午在安格拉研究所時,摩洛同確實是把那張便箋放在了自己的手裡,而不是交給阿米莉亞。

  巧合?他皺起眉頭,深吸了一口氣。

  偵探的直覺告訴他,應該沒有那麽簡單,可是如果深究這些,說不定還要繞一個更大的彎子。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看來,似乎還是先解決希科斯死亡一案更為重要。

  問題又回到了開始:為什麽要將可以直接些出來的線索隱藏在漢語中,而且還要將漢語隱藏在一份看起來除了編號,並沒有什麽明顯疑點的報告書中。

  還是兩種可能,其一是那醫生就是閑的沒事,好吧,這種無聊的情況大概可以直接排除了。

  其二,有什麽線索是他無法直接告訴他們的,所以必須要用這樣特殊的方式交給他們。

  那為什麽不直接叫他們去安格拉研究所見面,還非要去警局多此一舉呢?

  等等,警局!

  奧菲斯忽然想起了什麽——剛拿到這份報告時,它裝在一個透明的文件夾裡,那張便簽則釘在報告書的右上角;可是明明已經裝進了文件夾,為什麽又要多此一舉,把便簽釘上呢?

  右上角,右上角......那串奇怪的編號也在整張報告的右上角!如果說把那張便簽也釘在右上角,就是為了擋住那串編號的話,看起來似乎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想到這裡,奧菲斯立刻拿起手機,他斟酌了片刻措辭,又發出一條信息:“那份報告書,是在送去警局之前就已經複印好的吧?”

  奧菲斯的心跳也因為激動而加快了許多,他喝了口水,然後又重頭整理了一下思緒:

  摩洛同一共幹了兩件看起來“多此一舉”的事:一個是明明能在安格拉研究所面對面交代的信息,卻非要讓我們去一趟警局;一個是明明都裝在文件袋裡的東西,卻又要釘在一起。

  這兩件事,看上去都和警局有關......?

  排除是錯覺的可能,那剩下的、也是唯一的可能,就是摩洛同的這兩件“多余之事”,都是做給警察那邊看的:

  他本身擔任法醫,也勉強能算在警局工作的半個公職人員,如果有什麽隱藏的線索無法明說,那有很大的概率也只能是和警察那邊有關;同時,對方一定對此事知情, 否則摩洛同也沒必要再演這麽一出戲,以此證明“偵探和警方拿到的是除了官方印章以外完全相同的報告書”,也就是說,對方一定不僅僅是和摩洛同停留在“認識”的階段,他們至少是朋友。

  而在警局,又能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只有……

  路齊弗。

  奧菲斯猛地坐了起來,桌上的台燈仍舊亮著,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偵探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打了個呵欠,又翻到聊天界面,仍舊沒有收到回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嘖,看來那個醫生早就睡著了。他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合上筆記本電腦,也回到了床上。

  奧菲斯是被手機的來電鈴聲吵醒的,一覺醒來,已經接近十點了。他慌忙坐了起來,拿起手機,看向屏幕,上面顯示來電人是阿米莉亞。

  “你還在裡面嗎?”奧菲斯按下接聽鍵,阿米莉亞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

  “呃,我......在......”奧菲斯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應道,“昨晚......睡得有些遲了......”

  阿米莉亞似乎輕聲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自己一個人出去查案子了呢。”

  “咳,那我先掛了,等收拾好了我們再去一趟帕拉斯家吧。”

  奧菲斯掛斷電話,這才看到消息欄上的提醒,摩洛同終於回復了,但是兩段發問之後,他的答覆卻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是的,你很聰明。”

  也是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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