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菲斯剛坐上車，兜裡的手機又震了起來。

　　“怎麽才接電話?你在幹嘛?我的大偵探，你不會才睡醒吧?”

　　“......”

　　奧菲斯像老年人一樣把手機拿遠，靜靜地等著電話那頭的安德洛斯把憋了三個未接的話說完，才開口道:“剛在和帕拉斯詢問線索，怎麽了?”

　　“我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安德洛斯停住了。

　　“有話快說——”

　　“行了下半句可以省了。我之前有一次去希科斯家裡的時候，碰到他和索多姆......發生了一丟丟的爭執。”

　　奧菲斯似乎已經能想象到電話那頭安德洛斯的手勢了，然後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接著問道:“索多姆是誰?”

　　“舔狗——不是，你這都不知道那你這一天到底在調查什麽?”

　　“啊?”

　　安德洛斯停頓了片刻，說:“他人在蒿鹿酒吧當調酒師，你們直接找他吧，這東西我不好說。”

　　“你怎麽這麽清楚?”

　　“誒嘿。”

　　“‘誒嘿’是什麽意思啊?！”

　　“你們現在掌握多少線索了?”安德洛斯問道。

　　奧菲斯看了一眼阿米莉亞，然後將調查到的東西大致和安德洛斯敘述了一番。

　　“喂?聽睡著了?”奧菲斯問道。所有東西講完之後，卻沒聽到安德洛斯的回應。

　　“那沒有——嗯，你說完了?”安德洛斯問道。

　　“完了，你就沒什麽想說的?或者，給點建議?”

　　“加油。”

　　“?”

　　“我不打擾，我掛了哈。”

　　“你等——”

　　安德洛斯已經掛斷了電話。

　　“靠。”

　　奧菲斯捏緊了手機，然後擠出一絲微笑。

　　阿米莉亞在憋笑。然後她輕輕咳嗽了兩聲，說:“走吧，安德洛斯剛剛提到的那個‘蒿鹿酒吧’，就在前面不遠處，不過車沒辦法開進去，得我們自己走。”

　　面前是一條長長的巷子，但寬度明顯與長度不成正比，再加上隨意堆放在牆根處的雜物，讓這條巷子看起來顯得不僅狹窄，還有些凌亂。因為是在白天，懸掛在頭頂的各種霓虹燈招牌都沒有打開。

　　或許晚上來這裡會看到一種別樣的繁華吧。奧菲斯想著。

　　走了大概100米的距離，二人面前出現了一扇鐵門，鐵門上方是一塊矩形燈箱，燈箱上是這家酒吧的全稱——“”。

　　幻覺。

　　還挺符合他對酒吧的印象的。奧菲斯挑了挑眉，然後走進酒吧。

　　酒吧內的燈沒有全部打開，因此顯得有些昏暗，在門邊稍停了片刻，等眼睛適應這裡的光線之後，兩位偵探才繼續向深處走去。因為現在並不是酒吧營業的高峰，因此四周沒什麽人，連服務生也看不見幾個。

　　“您好......?請問需要來點什麽?”阿米莉亞循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在角落裡的聚光燈下，一位棕發青年獨自站在吧台之後，看向兩位來得並不是時候的顧客。

　　感受到來人的目光之後，青年將什麽東西收到了台面以下，不過由於光線的原因，阿米莉亞並沒有看清那是什麽。

　　“打擾了，請問索多姆現在在這裡嗎?”奧菲斯問道。他們向青年走去。

　　青年看上去有些驚訝，隨後朝兩位偵探露出微笑，同時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啊，我就是——請問二位是......?”

　　“我們是協助警方調查希科斯先生的案件的偵探，

我叫奧菲斯，這位小姐是阿米莉亞。”奧菲斯斟酌著用詞說道。現階段他們掌握的有關索多姆的信息只有安德洛斯短短的兩個字——“舔狗”——除此之外，他們對這位臉上帶著淺淺的雀斑的青年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要不是因為蒿鹿酒吧順路經過，他肯定不會在現階段就直接來找索多姆。　　說白了，這次的詢問幾乎完全是來碰運氣的。萬一對方是個十分謹慎的人，而他們又恰好問錯了方向，那此次的拜訪就功虧一簣了。

　　“啊，您好......”索多姆看上去有些局促，他似乎想和兩位偵探握個手來打招呼，卻又縮回了剛伸出的右臂，原本張開的手掌也漸漸合了起來。

　　“沒事的，你不用緊張，我們只是來了解一些情況。”阿米莉亞帶著十分熱情的笑容向前走了兩步，拉開台下的高腳凳，坐在了索多姆的正對面，“對了，索多姆先生，您是不是很喜歡植物?”

　　奧菲斯愣了一下，他沒有料到問話會以這樣的方式展開;青年也愣了一下，然後緊緊盯著面前的女人，問道:“啊......是，我一直對園藝很感興趣——阿米莉亞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旁戴著鴨舌帽的偵探

　　阿米莉亞笑著指了指二人中間的尖嘴澆水壺，說:“我記得這種水壺是專門給多肉植物澆水的吧?在工作時也把植物帶在身邊，所以我猜您一定很喜歡植物。”

　　索多姆似乎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略微放松下來，但他依舊抿著嘴唇，然後點了點頭，說:“二位有什麽想問的，如果是我了解的情況，一定如實相告。”

　　“能讓我看看你養的植物嗎?”阿米莉亞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啊......?當然——”索多姆雖然滿口答應，手上的動作卻遲疑了半分，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來客，然後彎腰從吧台下面拿出一個藍灰色的陶瓷花盆，裡面是一株扁球形的植物，“其實仙人掌不屬於多肉植物，後者的葉片大多呈肉質化，但是仙人掌的葉片由於生存環境已經退化成了針狀......”

　　看得出來，索多姆確實很喜歡植物。

　　趁著他喋喋不休介紹仙人掌之時，奧菲斯將目光落在了他手裡的植物上。那東西跟平常見到的仙人掌相比，飽和度低了很多，看上去就像你的某位阿姨或者房東太太從菜市場裡買來但是你一直沒有吃然後在冰箱裡放了數十天已經失去了部分水分甚至有點發蔫因此導致它整體上並不十分圓潤的球形綠蘿卜。

　　好吧，這麽形容似乎也不太合適，畢竟那株仙人掌上每一塊略微向外突起的地方還有類似於一簇類似於大蔥根尖的淡黃色......那東西大概是它的葉片?姑且這麽算吧。

　　索多姆的雙手還圍在花盆周圍不肯離開，這東西可真是他的寶貝。奧菲斯想著。然後他將目光向上移，索多姆已經和阿米莉亞從仙人掌聊到了園藝。奧菲斯拿出手機，給那株仙人掌拍了一張照片......

　　等等——

　　奧菲斯繼續將畫面放大，他看到在仙人掌向著索多姆的那一面，似乎有些微的破損。

　　偵探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收起來，然後用食指輕輕敲了敲石質的桌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索多姆臉上帶著滿懷歉意的笑容撓了撓頭，“我平時也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歡看看書種種植物，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位和我一起聊植物的小姐，我真的很高興......”

　　“沒事，很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奧菲斯也露出微笑，“對了，能問問你這仙人掌是從哪裡買的嗎，看上去是很少見的品種呢。”

　　索多姆將手裡的花盆又往自己身邊收了收，說:“啊，確實。這個......是我向一位從事植物學研究的朋友那裡要的——你們還有事要問吧?那我就先把它收下去了。”

　　奧菲斯點了點頭，然後笑著說:“小心點，別再磕傷它了。”

　　索多姆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然後他將仙人掌收好，又為客人倒上兩杯雞尾酒。

　　奧菲斯接過酒杯，然後問道:“你認識安德洛斯嗎?”

　　青年的眼球移向左上方，看起來是在回憶。

　　“嗯，是一位東方人——”

　　“啊，東方人，是不是大概這麽高......”索多姆邊說邊在空中比劃著。

　　奧菲斯點了點頭:“你們熟嗎?”

　　“不熟，只是他在這裡喝酒的時候見過幾面罷了，”索多姆搖了搖頭，“可能正因為他是東方人，所以我才能記住吧。啊，他現在是不是在希科斯家裡工作——”

　　索多姆忽然停住了。

　　“是。你怎麽知道——你和希科斯先生也是朋友嗎?”

　　“呃......算是吧——”索多姆垂下眼瞼，“安德洛斯在他家裡工作的事是帕拉斯小姐告訴我的。”

　　“你和帕拉斯關系如何?”

　　索多姆輕輕咬了咬下嘴唇。

　　“你放心，我們不會和她說的。”阿米莉亞補充道。

　　索多姆歎了口氣，然後說:“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那時候她還在舞台上飾演耶洗別，我和她也僅僅停留在‘認識’的階段......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一些預料之外的事情，那段時間她心情很不好，基本上每天都獨自喝酒喝到很晚。我沒有辦法勸她停止那樣的行為，因為我能理解她心中的......悲傷和憤懣。但我也做不到......放任她獨自在這樣的地方待到半夜。於是我托人幫我找了這裡的工作，我留在這裡調酒，也因此和帕拉斯小姐更加熟悉。”

　　“你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奧菲斯問道。

　　“你們是不是在懷疑帕拉斯小姐?”索多姆忽然睜大了雙眼，看上去有些激動，但他還是盡量控制住了自己的音量，“她不會是凶手的——我向上帝發誓，帕拉斯小姐絕對不會是那樣的人！”

　　“索多姆先生，你不要激動。請你相信我們，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位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名壞人。你現在能為我們提供更多的線索，就能離案件的真相更近一步，也就能離真凶更近一步——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卻讓無辜的人為之背負罪名吧?”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對不起，是我有些激動了，我相信你們會證明她的清白的。在我看來，帕拉斯小姐......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女性，她有能力，也有努力，《拿伯的葡萄園》是一次巨大的成功，可惜在那之後，一切的發展並不盡如人意——抱歉，我有些偏題了。除了演藝的天賦和才華之外，我認為她也是一位十分善良且熱心的人，希科斯之前的經歷你們應該都調查過了吧?在他得上厭食症之後，也是帕拉斯小姐一直照顧他，還一直從我這裡購買山楂酒給他喝。”

　　“山楂酒?”

　　“是啊，說起來這山楂酒也算是我們店裡的特色呢——”索多姆邊說邊從身後的架子上拿下一瓶酒來，那酒液呈紅棕色，還算符合奧菲斯心目中對山楂的印象，“二位要不要嘗嘗?這種酒度數不高，幾乎完全是由山楂釀造得來的，跟那些常見的谷物酒相比區別還是蠻大的。”

　　“不用了。”奧菲斯站起身，將凳子塞回原處，“謝謝你提供的線索，奧菲斯先生——還有一件事，你最近是否去過希科斯的家中?”

　　調酒的青年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眸，歎了一口氣:“是的......大概是在一周前。”

　　“能麻煩你說一下具體的情況嗎?”阿米莉亞問道。

　　索多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帕拉斯小姐每隔半個月都會從這裡買一瓶山楂酒給希科斯送過去，但上周她沒有來，我擔心她出什麽事了，於是打電話過去詢問，這才得知她臨時有事沒辦法按時來了，然後我就說，如果她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她送酒過去。帕拉斯小姐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因此我才會去希科斯家。”

　　“你之前還去過希科斯家嗎?”奧菲斯問道。

　　“沒有。”索多姆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其實你和希科斯的關系......並不能說很好，對吧?”

　　索多姆沒有回答。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你和他發生爭執，是因為帕拉斯嗎?”

　　“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

　　索多姆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再次開口道:“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絕對沒有動手或是幹什麽別的事。”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配合，索多姆先生。”奧菲斯站起身，將椅子塞回原處，“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還會再來找你的。”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兩位偵探，一直到他們離開視線范圍。然後他坐了下來，出神地盯著握成拳狀的右手。

　　“怎麽樣?”奧菲斯問阿米莉亞。

　　後者把鋼筆插回上衣口袋裡，然後笑了笑:“至少和帕拉斯相比，他的可信度要高很多。”

　　“畢竟他不是演員，”奧菲斯也笑了笑，“不過他肯定還隱瞞了什麽——比如那盆仙人掌，我總覺得有點問題:一個那麽熱愛植物的人，怎麽會不小心到讓自己心愛的盆栽損傷一塊。”

　　“那仙人掌的品種似乎也不常見。”阿米莉亞補充道。

　　“對，”奧菲斯點了點頭，“摩洛同養的植物也挺多的，他應該知道，找個機會去問問他——順便再問問那張報告。”

　　“那現在怎麽辦，去安格拉研究所嗎?”

　　“不，去警局，路齊弗說他有東西給我們看。”

　　兩位偵探再次坐上車，然後把最新的進展發給安德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