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那個醫生效率如何,我們是不是該去拜訪一下他了——讓我看看......安格拉研究所,過去大概需要三十分鍾。”
“如果你能在去研究所之前能把斐勒公寓的監控錄像拷貝一份回來,我想那位醫生大概會為你給他留足了寬裕的時間而感謝你的——你在中國待過一段時間,應該也知道他們有句話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吧?”阿米莉亞合上筆蓋,整理好桌上的茶具,對著鏡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後取下衣架上的挎包,“走吧,我可不敢保證這次如果遇到困難,需要我勸你多久才能重振旗鼓,別忘了那位警官先生可是給了你時間限制的。”
身型略顯臃腫的男人睜大眼睛,似乎還未從那令人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他看上去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雙手在鍵盤上敲擊了數次,又連續按下回格鍵,刪去所有的字符。他將雙手握成拳狀,頂在額頭之下,過了不久又松開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
最後,男人深吸一口氣,將玻璃杯中剩下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敲下了回車鍵——
“怎麽回事?”
還不到15:00。
摩洛同走出解剖室,脫下手套,略微調整了一下領帶的位置,然後再次走向自己的“花園”。
助手為他倒上一杯檸檬茶,然後離開。醫生閉上眼睛,在植物投下的陰影與太陽灑出的光明之間,獨自聆聽莫扎特的《D大調小步舞曲》。
在第二圓舞曲落幕之際,兩位素不相識的客人在助手的帶領下來到摩洛同身前,醫生緩緩睜開眼睛。
“您好,我們是經路齊弗警官允許之後,協助調查此次案件的偵探,我的名字是阿米莉亞,這位是我的搭檔,奧菲斯。”
“或許我該替我的警官朋友感謝二位的鼎力相助,不過很遺憾,正式的報告還未完成。”
“那能麻煩您說說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嗎?”奧菲斯問道。
摩洛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指了指對面的藤椅,示意兩位偵探坐下。
“死者生前生活反應明顯,體表僅有輕微擦傷,但內部多處骨折並伴有內髒出血及破裂——換句話說,他的直接死因就是墜樓,你們可以排除凶手是先殺後拋屍的可能。除此之外,我在死者體內發現了多種藥物的殘留,現在能確定的成分有乙醇、TCI以及胺碘酮,剩下的結果,可能需要二位再耐心等候一段時間才能出來,屆時我會將原件和複印件都暫時存放在警局,你們直接過去取就可以。”
“謝謝您提供的信息,摩洛同醫生。”奧菲斯說。
阿米莉亞在筆記本上記下醫生方才提到的幾種藥物,然後將目光放回醫生身上:“能麻煩問一下這幾種藥物之間,是否有什麽......禁忌,或者其他不良反應之類的嗎?”
“你很敏銳,女士,我想你們一定是十分優秀的偵探——TCI就是嗎丁啉,如果二位對藥物略有研究的話,應該知道這種藥早在數年之前,就因為副作用過多而被許多國家禁用。這種藥屬於胃促動力藥,大部分情況下通過加強食管下部括約肌張力,防止胃食管反流或增強胃蠕動,促進胃排空來治療腹脹及其他消化不良症狀。
“因此,當增加胃動力有可能產生危險,如有胃腸道出血或穿孔時,禁止使用該藥物——通過之前的檢查,我發現死者有輕微胃出血症狀。”
“也就是說——”
摩洛同看了一眼奧菲斯,
繼續道:“也就是說,排除死者精神狀況不正常亂用藥物的情況下,嗎丁啉的來源以及服用的原因或許都是二位的調查方向。還有一點,應避免嗎丁啉與可能會延長QTc間期的CYP3A4酶強效抑製劑聯用,比如......胺碘酮。” 摩洛同微笑著看向眼前的兩位偵探,奧菲斯與阿米莉亞對視一眼,接著將視線轉回原處。
“非常感謝——請問您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奧菲斯將身子又往前湊了湊,語氣中出處透露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摩洛同略微仰起下頜,枕在腦後的靠背上:“很遺憾,沒有了。”
奧菲斯吸了一口氣,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那粒藥片:“還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能麻煩您檢驗一下這粒藥片的成分嗎——呃,這是我從死者家中找到的。”
“放在這裡就行。”
“再次感謝您的幫助,”阿米莉亞起身,將藤椅推回原處,“很抱歉打擾您了。”
“我還有些工作需要處理,無法把二位送出去,”醫生坐直身子,帶著微笑表示自己的歉意,然後他將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的茶幾上,“對了,使用TCI也可通過靜脈注射的方法起效,不過一次的劑量不能超過10mg——目前我能提供的線索只有這些了,有勞二位明天直接去警局一趟,到時候會有人將正式的死亡證明交給二位。”
“你……還好嗎?”外貌並不精致的青年試圖靠近帕拉斯,卻又下意識地保持了一段距離,然後夾緊了臂彎中的書籍。
“沒事。”帕拉斯說,她的語氣中明顯帶著顫抖,然後她讓自己撲在青年的懷中,“索多姆……我很害怕。”
青年的頰邊染上一絲紅暈,他不知所措地將另一隻手剛抬起的手懸在半空,然後說:“我知道,朋友的死亡會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這是無法避免的——我們總會面對他人的生離死別,我們沒有權力干涉上帝的決斷,但至少我們可以在自己步入天堂之前一直追逐光明,不是嗎?
“相信我,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畢竟我們......什麽都沒做,不是嗎?”
帕拉斯抬起臉,回過頭望向那個房間,接著又轉回來,輕輕咬著嘴唇,朝索多姆點了點頭。
然後她往後退了兩步,離開索多姆的懷抱。
“走吧,如果你——”
“對不起,我想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帕拉斯低著頭說。
“好吧,”索多姆歎了口氣,“如果你......有什麽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聯系我。”
“謝謝。”
“嗯哼,又該整理我們所得的信息了。”阿米莉亞坐回那個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再次拿出她的筆記本。
“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去問問藥的情況,等著等著,安德洛斯給我留了聯系方式——啊,在這兒。”奧菲斯滿心歡喜地拿著手機,剛想走出房門,又轉身回來,坐在阿米莉亞對面,然後按下了免提鍵。
“進展如何?”電話剛一接通,就傳出了安德洛斯的聲音。
“現在看起來還不錯,至少我們有了初步的調查方向。對了,希科斯的藥你了解多少?”奧菲斯問道。
“啊?什麽藥?”
“希科斯生前服用過的,或者有人給他送過的等等。”阿米莉亞說。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然後再次開口:“啊,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就是奧菲斯......先生的那位美麗動人的搭檔——阿米莉亞小姐?”
“呃,您好——”
“能有幸委托到您這樣智慧過人的女士來幫助我調查真相洗清罪名真是三生有幸——”
“說完了沒,急什麽,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多呢。”奧菲斯打斷了電話那頭的聲音。
“好好好好。剛才說到‘藥’了是吧,讓我想想......我之前去公寓的時候也見過幾次他吃藥,好像是一種白色的小藥片,但具體是什麽藥我就不清楚了。”
“那麽藥片的來源你了解嗎?”
“應該是帕拉斯小姐送的吧。”
“應該?”
“我和那位小姐之間並不熟悉,不過有時我完成工作後會在公寓內看到她,基本上次次都能看到她手裡提著一個紙袋,然後下一次我再去1307室時就會發現客廳的茶幾上多了一個紙袋,紙袋裡有兩瓶藥。”
“每次都是這樣嗎?”
安德洛斯停頓了片刻,大概是在回憶更多的細節,以免遺漏什麽線索:“應該不會有錯。”
“好的,有什麽進展我們會再聯系你的。”奧菲斯說完,掛斷了電話,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倚在靠背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
“去找警官要一下帕拉斯的聯系方式吧,你該慶幸還好這次我們和警方是合作關系,這為我們省去了不少麻煩。”阿米莉亞在茶杯裡再次添滿紅茶。
奧菲斯點點頭,撥通路齊弗的電話,可惜無人接通。
阿米莉亞抿了抿嘴唇,然後站起身:“算了,可能他們也正在忙,走吧,去吃點好的。”
“太好了。”
“什麽?”
“太好了,剛好我累了。”
阿米莉亞微微笑了笑,打趣道:“那如果吃飯的時候路齊弗警官來電話了呢?”
“繼續吃飯啊,他總不見得半天之內就能把凶手抓到吧?”
阿米莉亞歎了口氣,然後二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不對,一定得找個機會讓安德洛斯請我們吃飯。”奧菲斯嘟囔著。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
醫生又用紙巾擦拭了一遍杯口,然後將盛著紅酒的高腳杯放在門口的大理石台上,旁邊是一盆剛生出淺黃色花苞的龍舌蘭,長長的穗狀花序順著台面一直垂到了地面。
摩洛同戴上醫用手套,推開面前的門,不過沒有開燈。月光從通風口射進來,在解剖室中央的白布上映出一道道在黑暗中十分顯眼的條紋。客廳的方向隱約傳來一陣鋼琴聲,是肖邦的《升C小調夜曲》。
醫生走到希科斯身邊,掀起屍體右側的布幔,已經發展至全身的屍僵讓他沒有辦法完全抬起希科斯手臂。他的手從希科斯的腕部開始,順著尺動脈的位置不斷向上移動,最後將食指停留在希科斯右臂內側的關節處。
已經失去血色的皮膚上,有一個清晰可見的針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