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白海·底層·後街道】
【黑幕事件·時間錯亂】
【第三樂章·冬日】
“其實我們早就應該明白,我們已經被平野放棄了,我想過一個問題……我曾經去過平野,但我所去到的真的是平野嗎?我還記得的那裡的模樣,穿過曠野,穿過平原,穿過高山,穿過湖泊,穿過人群和城市,最終被那些引路人所帶到的地方,讓我現在來形容,那個平野其實就是一個建立在空白之處的小房子,四周根本沒有什麽東西,白淨的大理石地板,落地玻璃窗,裡面所有的人都戴著面具,唯有透過屬於眼睛的那兩個洞口看過去,你才能看見他們那些人的眼睛,眼睛是平野唯一能夠用來區分人的東西,你根本看不見他們的臉,哪怕是你自己也戴著面具,你看著別人的時候,別人看見的也是這樣的你,所有人都帶著面具,你根本無法區分,每個人都是黑色或者白色,每個人都掛著腰牌,你甚至不能區分他們的形體。”
“平野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我感覺那裡應該有各種宏偉的建築,這是一種感覺,你的內心堅定相信那裡應該是宏偉的,區域零·平野,不會出現在地圖之上的名字,三日月的總部所在地,神的恩澤之地,界明刀的起源點,權能的居所,有太多的名字來形容這裡了,但大多時候,我們會用一個通俗的名字來稱呼它——高天原。如果你問我我有沒有見過神明,我的回答是沒有,不只是我,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神明,或許見過,但認不出來,在我們的認知之中,神明擁有和人一樣的模樣,但祂們的容貌是人不能夠展現出來的,祂們有冰冷的憐憫,有熾熱的淡漠,祂們或許有兩幅面孔,一幅慈愛無比,一幅充滿威嚴,祂們有六對羽翼,一半漆黑如夜,一半熾亮如晝,祂對邪惡的教徒降下神的懲罰,隆隆轟鳴讓人以為是星星墜落。”
“我思考過神應該是什麽樣子,我們處理過多少次邪教徒了?邪教徒最明顯的特征就是被汙染的部分,身體轉變為黑色的粘稠汙濁物,用三日月的說法,就是他們的身體被邪神給汙染了,同化了,那邪神呢?邪神又應該是什麽樣子?一團更大的黑色汙濁?多大才足夠?世界上最黑的地方是哪裡?天空啊,夜晚的天空,長達十個小時的黑色,這不就是最大的漆黑嗎?他們總說天空之上是神的國度,那麽天空是什麽?”
“行了,與其想這麽多有的沒的,不如先吃飯。”尾村增鶇把一罐果汁朝著高阪紐乃拋了過去,“你的面都泡坨了。”
“我現在很認真,不管你怎麽想。”高阪紐乃吸了一口泡麵,“現在是最適合談話的時候,春日鹿把我們和奏者集合的衝突這件事放在了這一碗泡麵之後,所以在我吃完這一碗泡麵之前我們能夠好好聊聊,不對,也有可能時間什麽時候又會變化,所以能說什麽還是趕緊說一下吧。”
“既然都到了這種時候,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嗯……感謝你給我買的泡麵?”高阪紐乃問道。
“高阪紐乃,有時候我搞不懂你這個人,我都不知道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說你遲鈍,算了,吃你的面去吧。”
“不想吃,昨晚吃的也是這個。”高阪紐乃把面前的泡麵一推,“我還以為夜守木荒也應該在這裡,既然要做一個讓我們沉浸的舞台,隻放我們兩個也顯得太有矛盾了,按道理來說他們不應該犯這種錯誤的。”
“這種時候反而開始給他們找理由了,
別忘了你口中的奏者集合正在嘗試把我們汙染成他們的一份子,你就沒有一點兒擔憂?” “有,所以現在這點時間才顯得珍貴。”
櫻島,白海,白海監獄地下,三日月分部。
黑幕現象的第二天。
——這是現在兩人所處的時間,嚴格來說,是奏者集合第二樂章和春日鹿的衝突之後形成的地方,第二樂章可以構築出舞台,把觀眾視線之中的景色扭曲成奏者集合需要的模樣,一個舞台要讓觀眾感到安心,自然就需要觀眾熟悉的景色。
而這也成了春日鹿插手的地方,既然所處的空間被扭曲了,那就正好插入這個時間的錨點,這也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根據時間的順序,高阪紐乃他們在去往後街道是黑幕現象的第三天,而這一個錨點就被放在了這一碗泡麵之上,在泡麵被吃掉之前,高阪紐乃就不會回到後街道的那一場演出之上。
不過有意思的事情是,在這裡的不止是高阪紐乃,還有尾村增鶇。
“我剛剛看見那個少年了,那個叫平川瀧介的孩子。”
片刻的沉默之後,尾村增鶇開口說道。
“他?你沒有看錯嗎?”高阪紐乃頓時皺起了眉,“我記得我給了他那把槍就讓他回去了……不對,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他沒有被扭曲成那些椅子?”
“沒有,正相反,我看見他拿著你給的那把槍,他的身上沒有任何被扭曲的跡象,不過只看見了一瞬,他就被樂曲掩蓋了。”尾村增鶇拉開抽屜,根據自己記憶中的位置,在高阪紐乃疑惑的目光之中拿出了一包煙,白色的包裝,她從中抽出一根,又摸出一個打火機,點上,深吸一口,吐出。
“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不對,為什麽我這裡會有煙?這裡不是我的辦公桌嗎?”
“早就戒了,但既然都到現在這樣了抽一根又有什麽關系,我不管平野那些人在想什麽,平野是什麽我也無所謂,反正我這輩子命注定不屬於我自己,死了就死了,只可惜沒來得及挑一個好看的骨灰盒。”尾村增鶇抽了兩口煙就把它扔在了地上,踩上兩腳,把煙頭踩滅。
“不抽了?”
“不抽了,戒了之後再抽就感到厭惡了,吃你的面吧,如果一會兒你那把刀再出問題你連這碗面都沒得吃。”
“不吃了,昨天吃過了現在已經沒什麽胃口了,我會用春日鹿的權能再次攪拌一下時間和空間,結果會是什麽樣子就聽天由命吧,我還說有生之年想看一下神到底長什麽樣,會不會和邪神一樣是那種黑色的髒東西,我記得我看過一本書,說有兩個世界,怎麽區分自己在哪個世界就看天空有幾個月亮,如果是兩個月亮就代表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你說,現在這樣子的天空像不像另一個世界?”
“你為什麽不說是天空被東西蓋住了,星星月亮就是燈泡一樣的東西,然後燈泡碎了,所以天空一片漆黑。”尾村增鶇說著,有感覺自己說的太過於誇張,擺了擺手,“這種事情也太扯了……”
高阪紐乃沒有回答。
“真的不吃麵嗎?”
“不吃了。”
泡麵的熱氣早已經褪去,長時間的放置讓它失去了溫度,通俗一點就是坨了,吃是還能吃,但口感已經不能夠指望了。
高阪紐乃閉上眼。
——住在至高者隱密處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蔭蔽之下,我要論到我的神明說:“祂是我的避難所,是我的山寨,是我的神明,是我所依靠的。”
——祂必將救你脫離出捕鳥人的網羅和毒害的瘟疫,祂必用祂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祂的翅膀底下,祂的誠實是大小的盾牌,你必不怕黑夜的驚駭,或是白日飛來的箭。
——神說要保護你免受一切的災害,祂要保護你的性命,所以,你們禱告要這樣說,我們在高天原之上的神明啊,願人都尊你的名字為真理,願你的國度降臨,神明為我們降下甘露,賜給我們日用的飲食,免除我們的債,
黑色的巨刃落下,撕碎了虛假的幻想,明朗的樂曲奏響,尾村增鶇咬著牙,纏繞著她的黑色死亡仿佛在戲謔地笑著,這是伊邪那美的笑,如果說神明最喜歡看見什麽,那一定是自己的權能被自己的信徒展現出來,而這也代表著這位信徒正在承受神明的權能,直到某一天被這份權能吞噬殆盡。
第二指揮家站在舞台中央,屬於第一指揮家的指揮棒卻不在他的手中,而是被他放在了面前的一個小架子上,他看著遠處揮舞著刀的人們,手在空中拂過,不知道是在撫摸什麽,忽然,他的手頓住了,聽,樂曲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在屬於第二樂章的旋律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點音符,第二指揮家先是疑惑,然後便轉為了歡喜,他笑了,笑的很開心,開心到用手捂在自己的臉上,口中發不出半點聲音,如果他發出聲音,那現在發出的一定是朗聲大笑吧。
舞台的構築還沒有完成,但新的旋律已經出現了——
和被中斷的第一樂章不同,此時,第二樂章和第三樂章正在同時響起,這不是第二指揮家做出的事情,這是……是被打亂的時間,時間站在了奏者集合這裡。
春日鹿的惡趣味,或者說,神明的惡趣味,亦或者,這本來就是神明的旨意?神明在這一次站在了下照命的身邊,讓下照命的信徒能夠演奏出新的樂曲。
神與神之間的交易,代價由神的信徒承擔。
“叮——”
一位三角鐵發出脆鳴。
第三樂章的旋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