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也去了書房的時候,辛提茜已經為奧庫莉歐準備好了點心。
“你倒是過得滋潤,什麽小點心都安排上了,還有瓦西特生前都不怎麽舍得去喝的紅酒,是辛提茜幫你找出來的吧?”
“別這麽不解風情嘛,西普納先生。這紅酒放了再多時間,早晚也是要拿出來喝的,如果每個人都把它當收藏品,那它反而沒了價值。”
“確實是無所謂的問題,反正我平常也是不喝的。”
“那既然我都把它拿出來了,西普納先生也嘗嘗吧,免得以後嘴饞了再去翻找,那就又要少掉不少咯。”
“別說得像這是你的東西一樣。”
我從奧庫莉歐手中接過酒杯,但總感覺這比正常的紅酒在色澤上暗淡些。不是說液體的顏色本身有什麽問題,而是說,這杯酒裡好像有什麽雜質,導致顏色並不是很通透。
“這酒只能細品,不能大口喝,不然...”
我偏不信,這酒肯定是有什麽問題在裡面,她說要細品不能大口喝,那麽必然是反過來的。
我轉到杯子的另一邊,大口灌下杯中酒。
口感不由得讓我皺緊了眉頭。紅酒剛入口,是會刺激一些,然後香氣差不多就進入鼻子了,沁透五髒六腑。重點在一開始的那一口刺激,這種刺激的感覺怎麽從來沒有體會過...已經不是“刺激”而是可以稱之為“辛辣”的程度了。
在我細想這是什麽東西之前,我已經咽下去了,然後嗓子瞬間痛了起來。
“咕...咳咳...辛提茜,去幫我倒點咳咳...倒點水來...”
這杯子裡根本不是紅酒,而是辣椒水...但是是什麽時候掉包的,剛才她把杯子遞給我的那個時候,沒有做什麽小動作,就算有,杯子這樣大小的物體,如此近距離做小動作,不可能看不到的。
“很簡單,西普納先生,”奧庫莉歐低下頭繼續書寫,“雖然聽著是有些瘋狂,或者像什麽窮困潦倒的文人畫家才會做的事情,不過我在創作的時候習慣在手邊放一杯辣椒水刺激提神,再放一些小點心緩解一下。”
直接喝辣椒水,真虧她的嗓子還沒壞。就算是為了提神,咖啡或者薄荷飲料不行嗎,偏偏要用上辣椒水這種東西,該說她口味特殊,還是對自己夠狠呢?
“既然是關於戰勝清晨夢魘的故事,西普納先生覺得,結局應該給個圓滿呢,還是留個懸念呢,還是做成悲劇呢?”
“人類喜歡圓滿,來獲得最基本的快樂;人類喜歡懸念,來由自己臆想或許早已被暗示的結局;人類喜歡悲劇,因為能讓他們看起來理解且接近高雅的藝術。既然到場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那就順著他們的喜好,寫個悲劇吧。”
“那麽,便把故事的基調定為悲劇吧,雖然以那樣的故事架構本來就不太可能再寫出喜劇來,即使寫,也要很牽強。那麽,戲劇的名字就叫《領頭羊》吧。”
“有點意思,細說。”
奧庫莉歐說,故事背景就像之前用的暗語那樣,主角是被國王認為不祥而被遺棄的孩子,被遺棄在兩國邊境的森林中,狼將其帶走養育。
而狼又被鄰國的牧羊人打死,孩子再被牧羊人收養,長大之後便與牧羊人一同放羊。與一般的牧羊人不同,這孩子偏偏隻喜歡在羊群前面引領羊群,不喜歡在後面驅趕,牧羊人無論怎麽教也教不會,而羊群也只有孩子在前而非在後的時候,才會聽指揮。
後來,諸神更改了祭祀的禮製,信使卻沒能及時到達人間傳達,導致祭祀不合禮製。信使不敢擔罪,就說是人類明知故犯,諸神自然大怒,設計挑起兩國戰爭,看人類自相殘殺。
孩子投身戰爭,在士兵們的方陣中,依然如同還在牧羊時那樣,從來隻衝在最前面。
“你可別說和敵國的將領英雄惜英雄,男賓還好,若是女賓,怕是又要覺得是兩男暗生情愫了,聽著她們暗笑就覺得聒噪。”
“是是,知道了,親愛的。”
在戰爭之中,當然也有許多英雄,他們都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有其原型,這也是為了方便不怎麽看戲劇的觀眾不至於記岔了人。本來應該是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的,但是這畢竟是戲劇不是史詩,也就沒有那麽多地方來書寫了。
當孩子親自遇上敵國國王率領的軍隊的時候,卻在戰前的情報打探之中,發現敵國國王完全符合神在夢中告訴自己的,自己父親的特征。
不過一想起他對自己狠心的拋棄,以及尚在等待自己凱旋的,父親一般的牧羊人,邊境絕不允許有閃失,孩子還是毅然決然上了戰場。
這一次,信使奉破壞女神之命,讓孩子收斂鋒芒,這樣戰爭就可以打得更久一些,人類的傷亡也會更加慘重一些。
但是信使又未能及時完成任務,次日的戰爭中,孩子擊殺了敵國的國王,也是自己的父親,然後一路高歌猛進,征服了敵國。
信使再次將過錯推到人類一邊身上,破壞女神就令孩子在最後一場戰爭之後發狂,如同砍殺羊群般砍殺戰俘和戰友,幸存者將消息帶回國中,孩子隨即一下子從國之英雄變成了國家公敵。
孩子卻靠著自己的意識,在之後漫無目的的遊蕩之中,取回了意志,然後找到了全知的女巫,向她逼問,問出了眾神的居所,然後孤身一人走上神山,屠戮眾神。
“真是符合人類好大喜功心態的情節,僅憑意志就能擺脫神的精神控制,還能殺死神。不過,也就只有宗教神這麽孱弱的,他們充其量只是有點神奇武器和神奇能力的人類罷了。”
“就是要迎合他們好大喜功的心態。”
“那,悲劇的元素體現在何處呢?”
孩子在殺死眾神之王,也是最後的神之後,拄著劍在神山之巔,生命力已經是風中殘燭。正當他安然迎接寧靜之死的時候,一把利劍卻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胸膛。
至於凶手,是孩子的孩子,從小就因為父親常時在戰場上,冷落了自己和母親,甚至母親被敵國士兵羞辱,染上怪病的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因此怨恨。
“雖然理由不同,不過一切終究只是個因果輪回啊,在人類的眼裡看來。”
“是啊,但是其實...”
奧庫莉歐抬頭看向我。
“會留下的,只有我們所留下的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