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人類的籠絡，“我們”的信徒絕對無法背叛我們，不像人類，離開利益的關系便只剩下一盤散沙。

　　所以是否會有人以為，婚禮現場當真會在人類看來也美好?就算有，那也絕無可能。

　　“我”是記錄者，始作俑者，卻不是受害者。我常常想，如果能時常以受害者的角度發言，那也許才是傳遞恐懼的最好辦法，可惜我不能——或許因為思考模式和心智不同，在我看來雲淡風輕的東西，在某些人看來就已經是極深的恐怖。

　　奧庫莉歐的劇本已然完工，送到皇家劇場的演員那裡開始排練，離外賓來訪還有五天。

　　我們還能愜意一會兒，皇家劇場的演員們可就有的忙了。不過他們的薪資也不菲，入職離職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所以沒什麽好心疼的。在那裡的演員，不是比一般演員更看重錢的，就是覺得“皇家”兩個字也算給自己貼金的。

　　婚禮上奏的樂曲，出自一位年輕的吟遊詩人之手。在那位侯爵落魄成吟遊詩人之前，曾經大膽地向奧庫莉歐的父親請求與奧庫莉歐的婚約但被拒絕了，家族也很快因為卷入宮廷政治而破落。

　　他的樂曲中隨處可見貴族才能享受的，甚至是宮廷音樂的影子，無不哀愴悲涼。

　　可惜，和吟遊詩人一樣穿行在大街小巷的只有平民，他們連奔波賺錢解決溫飽尚且要盡全力，哪還有那麽多的時間來細品悲傷的藝術，他們低等的大腦只會追求最原始的快樂。

　　至於為什麽要在婚禮上請樂隊來奏這樣一位心碎詩人的樂章，那是因為奏的是他僅有的一首還算歡快的曲子。

　　“你不會把他請來了吧?”

　　我問奧庫莉歐。

　　“請來了，親愛的。你知道麽?這曲是在他家族還未破落的時候，甚至是來我家提親的前一天創作出來的。”

　　“這種情況也就是所謂的，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不知道。曲也差不多結束了，我要先去候場了，待會兒見。”

　　不知道該不該謝天謝地，奧庫莉歐居然沒有任性妄為地改裝婚紗。

　　神父和戒指小童，據說是奧庫莉歐從教廷請來的，果然她在私底下和教廷有什麽往來。

　　曲畢，賓客也差不多全都入場了。原定是辛提茜“自告奮勇”出來當伴娘的，不過連伴郎也找不到一個，所以就算了。

　　說曹操曹操到，辛提茜在這個時候找上了我。

　　“老爺，您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賓客也全都已經到了。請問什麽時候讓艾麗本小姐挑選人類軀體呢?”

　　我掃視了一圈賓客，確實有許多熟悉的面孔，但是只是熟悉而已。至於那些不熟悉的，應該就是奧庫莉歐請來的，其中某個人除外。

　　“瑪麗亞?她為什麽會在?”

　　“是被奧庫莉歐小姐邀請來的。”

　　這大概就是奧庫莉歐之前一直跟我賣關子的神秘來賓吧，不過周圍好像沒有便衣侍衛，也就是說是她的某個皇兄幫她偷偷溜出來的。

　　關於瑪麗亞在這裡有什麽好令人驚奇的，我不知道奧庫莉歐是如何考慮的。不過她非常低調，甚至有些盡可能讓別人看不到自己，起碼看不到自己的臉，這樣她就不會被認出來了。

　　“老爺，恕我冒昧。關於奧庫莉歐小姐為何要邀請瑪麗亞殿下，老爺有什麽頭緒嗎?”

　　“我沒有，”我說，“你要是知道的話，想說就快說吧，狂宴很快就要開始了。”

　　“瑪麗亞小姐暗中喜歡老爺，

這點早就被奧庫莉歐小姐看到了。也許正是為了以當面搶走老爺來擊潰瑪麗亞小姐的心裡防線，所以才會邀請瑪麗亞小姐前來吧。”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感到背後發涼。奧庫莉歐正是因為沉迷人類文化，起碼看起來沉迷，所以她也更容易感同身受地帶入人類思維，她知道人類會在何種時候傷心，在何種時候脆弱，在什麽時候精神上的痛苦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除了賜予恐怖以打破人類的世界觀以外，完完全全僅以人性來挫敗人類，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奧庫莉歐這麽做。

　　“去，告訴艾麗本，除了公主以外，其余人的軀體隨她挑選。”

　　“是，老爺。那麽，需要將瑪麗亞小姐帶到不受影響處嗎?”

　　“就這麽辦，好提議，去吧。”

　　關於人類所認知的“現實”概念，他們一般為了方便，會僅把三維宇宙可以構建出來的一切稱之為“現實”，至於更加高維的圖形， 只有足夠瘋狂的人才能構想、構建。

　　雖然尼采不研究這些東西，不過姑且拿他來舉個例子。即使一個人最後瘋狂如尼采，他也絕對無法把他的構想的高維圖形帶到三維宇宙中來，這不是思想愚化帶來的限制，這是更為根本的能力問題，能力不允許人類能夠做得到這一點。

　　所以，當他們認知中的“不現實”，也就是更加高維的圖形出現時，它們會先從人類的大腦，他們的思想深處，開始攻擊。這也就是為什麽，被“我們”選中的人類從來都只是發瘋。而至於後續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行動來，那純粹是根據他們自己的性格、思維模式、行為習慣來決定的。

　　艾麗本悄悄地在來賓的視線范圍之外移動著，最後選擇上了一位年輕貴婦，不過也是一位寡婦。辛提茜，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用了什麽理由，把瑪麗亞從會場帶走，帶到房子裡去了。

　　婚禮進行曲響起，奧庫莉歐挽著安提柯斯走過來。

　　本來安提柯斯的位置應該是由奧庫莉歐的父親來的，但是她的父親早就過世了，她家裡也沒有一位像安提柯斯這樣的老管家，所以就讓安提柯斯來。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安提柯斯也算是看著奧庫莉歐長大，因為她小時候隔三岔五便要來找我，而自從她父親過世了之後，這個頻率便更加高，有時候乾脆直接留宿在我家。

　　我伸出手，安提柯斯把奧庫莉歐的手牽到我手上。

　　“接下來的環節還有必要進行麽?我看是沒必要了。”

　　“也行，那麽，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