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挨打的小金剛哪裡能理解劉鳳珍此刻的心情。

　　金志全才28歲，正是家裡的頂梁柱。

　　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家裡的頂梁柱也倒了，這叫兩位老人如何承受?

　　更何況金鞋匠老夫妻就只有金志全這一個兒呢。

　　劉鳳珍將心裡的悲和怨都發泄在了金剛身上，渾身被打得淤青的小金剛也是憤恨地衝劉鳳珍唾口水。

　　這也是他對劉鳳珍唯一的反抗方式。

　　挨了好幾次打的小金剛本來是有點點不敢招惹劉鳳珍的，他就是想李桂芳快點回來把那雙鞋做好，能讓他的腳有雙鞋穿。

　　這難道也很過分嗎?

　　奈何小金剛卻聽劉鳳珍和金鞋匠說李桂芳去鎮上找律師，要給金志全討個公道。

　　劉鳳珍說:“人家單溪村有個劉二麻子在工地上修橋，被水泥澆死在了橋墩裡，賠了五千呢，咱志剛也不能白白就這麽沒了！”

　　“……那天我們去給志剛收拾遺物的時候，工頭就隻結算了這三個月的工錢，我娃就這麽被他們埋在山裡，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我好好的一個娃就這麽沒了，不能就這麽隻把工錢拿回來，必須還得給咱們賠！”

　　劉鳳珍一個人鬧騰了大晚上才睡。

　　小金剛躲在李桂芳的被窩裡偷偷哭泣，滿眼望著的只是那雙沒做好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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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好幾天李桂芳都沒回來，劉鳳珍找人在堂屋裡給金志剛立了牌位，設了靈堂，還逼著小金剛給金志剛披麻戴孝，守靈。

　　小金剛跪在金志剛的遺像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遺像上的人在他腦海裡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越看越像他在2030年的親爹模樣。

　　一想到這，小金剛的背脊就直冒冷汗。

　　他那親爹對他的關心固然很少，甚至每次見面都是非打即罵，但不管怎樣，親爹還是將家產都給了他。

　　但是現在……

　　如果爹沒了，是不是他的家產也沒了?

　　這可怎整?

　　怎整啊??

　　村裡有人來吊唁金志剛，惋惜的同時，也對金家人表示同情。

　　劉鳳珍一直在堂屋裡哭得哀嚎連天，讓人好生心疼。

　　“這可真是造孽哦，連個遺體都沒有。”

　　“金鞋匠就這麽一個兒子，天老爺真是不開眼。”

　　“可憐了李桂芳，這麽早就要守寡。”

　　“守啥子寡，直接再嫁了，她劉鳳珍還能把你怎樣?”

　　“李桂芳也造孽哦，這麽多年愣是沒懷個娃兒，也不曉得是哪個有問題。”

　　“這下更是沒戲了，娃也沒了。”

　　“那不是抱養了個麽。”

　　“抱養的始終不是他們老金家的血脈了。”

　　“唉。”

　　村民們小聲地在院壩裡一邊嗑瓜子一邊議論著，直到夜色降臨，院子裡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戴著孝布的金剛在堂屋裡守了三天，夜裡也要守，困了就在靈堂角落用谷草堆的窩裡睡，睡醒了又接著跪。

　　直到第四天晚上，劉鳳珍終於大發慈悲，讓金剛去床上睡了。

　　李桂芳還沒回來，她那沒做完的鞋子被金剛看了又看，還拿到自己腳上比劃了大小，各方面都很合適，就是李桂芳一直沒回來。

　　天天盼著穿新鞋天天穿不上，看的金剛心裡也是焦慮。

　　這天夜裡，外面又下著秋雨。

　　金剛還沒把被窩睡熱乎，土胚屋裡就來了很多人。

　　“……腳沒踩穩，從坡上滾下去了。”

　　“下雨天，晚上路不好走啊。”

　　“也不知道摔到哪兒了沒有?”

　　“快背進屋裡看看。”

　　跟著房門被打開，有個村民將李桂芳背了進來，旁邊還有好兩個婦人扶著。

　　“快把濕衣服給她換了。”有個姓張婦人喊著。

　　“還在發燒。”另一姓李的婦人簡單幫李桂芳檢查後大喊著，“哎呀！有血！”

　　“你們男的先出去！”

　　“要不要把羅老師喊來看看?”

　　“恐怕要啊，搞快點哦！”

　　小金剛被大家緊張的氣氛搞得有些慌張，小聲地問著:

　　“她怎麽了?”

　　兩個照顧李桂芳的婦人沒有搭理金剛，只是在屋裡忙前忙後。

　　小金剛看著在床上躺著的李桂芳，昏暗的燈光下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冒著汗珠，好似身體哪兒很痛。

　　被大家叫做羅老師的村醫很快就來了，他給李桂芳把了脈，又拿著聽診器聽了心臟，歎息著:

　　“孩子沒了。”

　　門口的劉鳳珍一聽到‘孩子沒了’，整個人瞬間緊張起來，抓著羅村醫問著:

　　“什麽孩子?哪個的孩子?”

　　“桂芳啊，孩子沒了。”羅村醫無奈地說著。

　　“你是說，是說桂芳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嗯，差不多有兩個月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劉鳳珍撕心裂肺地嚎著，“怎麽會這樣啊?天老爺啊，你這是要把人往死的折磨啊?！”

　　“你說的是真的嗎?”李桂芳虛弱地問著，“我和志全，也是能有孩子的嗎?”

　　“嗯。”村醫應著，應完後想起金志全這剛過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李桂芳眼角流著冰涼的淚水，嘴唇也哭泣地顫抖。

　　而劉鳳珍整個人直接哭到接不上氣來。

　　“我給你寫張方子，你照著抓點藥，好好把身體調養一下， 別落下病根了。”

　　村醫給李桂芳留下一張藥單後離開了，其他幾個幫忙把李桂芳送回家的村民村婦也相繼安慰李桂芳後離開了。

　　夜深了，睡不著的小金剛隱約聽到隔壁劉鳳珍在和金鞋匠吵架。

　　“……早叫你別折騰了，非得要去追什麽賠償！這下好了，兒子沒了，孫子也沒了！”

　　“我怎麽知道桂芳懷孕了?！一天也不知道腦子在想什麽，笨的跟豬一樣，要知道她懷了，我會讓她去鎮上找人嗎?”

　　“那你要平時對她好點，她至於跟你這麽陌生了?”

　　“怎地?還怪我了?那你想我怎樣?讓我去死嗎?”

　　金剛在床上瞅著雙眸望著房梁發呆的李桂芳，從她臉上看不到哀傷，反而是一絲欣慰。

　　這就讓人納悶了。

　　丈夫沒了，孩子沒了，她肯定很難過了。

　　金剛想安慰她，順便問問什麽時候繼續幫他做鞋。

　　“你別難過了。”小金剛對著目光呆滯的李桂芳說著:“我聽他們說，你還可以改嫁，改嫁了，那老婆子就拿你沒辦法。”

　　李桂芳沒說話，兩人的耳邊依舊是隔壁屋裡劉鳳珍和金鞋匠的爭吵。

　　“……你明天去鎮上把藥給她買了吧。”

　　“我不去！”劉鳳珍冷著聲說著:“把我親孫子搞沒了還想我伺候她?門都沒有！”

　　“那家裡的田土不還得要她種麽。”

　　“躺幾天自己就好了，人家生個大兒子，坐個大月子躺幾天就下地乾活了，她這小月子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