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

　　“你知道你不用出聲就可以控制它們的對吧?況且就算它們是活馬，也聽不懂天律語。”

　　維因沒有理會那個聲音，從馬車前座翻到載貨的車身上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長條箱。

　　“你剛才念的那段天律文是什麽意思?”在維因從馬車上搬下長條箱時，車座上又傳來那個聲音問他，“我大概聽得懂，但是，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當然有，和我們要去的地方有關。”維因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打開長條箱，維因後退兩步，右手手心向上張開手掌，嗷地一聲，一件物件從馬車的車座上飛到他手中，是一本書，黑色的硬質書封上流動著白色的花紋。

　　“你真的要幫她注冊嗎?我以為你和凡人不一樣，維因，他們都是生到這個世界上的，只有你是死到這個世界上的，你不應該對生命的死亡抱有憐憫才對。”說著話的正是被維因拿在手中的那本書，和絮絮叨叨的話語相應，那聲音是一個十分神經質的聲音。

　　“我又不需要她戰鬥，況且我挺喜歡金發的。”

　　“哦～那她的血、肉、骨、皮也都太少了啊，而且也太嫩了，強化起來‘性價比’很低的，用你的話來說。”

　　“我也沒打算用她做武器……”維因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催促道，“不要問這麽多，你就當她是個花瓶好了。”

　　書本陷入了沉默，向前翻動了一會兒後停了下來，左邊的一頁畫著一顆鮮紅的心臟，右邊的一頁是空白。

　　維因等了一會兒，直到空白頁開始浮現出殷紅色的字體:名字、出生時刻與星象、血液成分、各項身體數據……書頁一邊浮現著字體一邊翻動著，大多數書頁記錄的數據不多。

　　長條箱裡傳出一聲輕哼。

　　“那我們之後會去阿拉森玻嗎?要不要加進計劃表裡?”書本突然問道。

　　“什麽?”

　　“哦，就是現在他們叫做亞拉魔境的地方。”

　　“去那裡幹什麽?”維因皺了皺眉頭，一聽魔境兩個字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

　　“我記得那裡有一種叫彩眼花的植物挺漂亮的。”

　　“彩眼花?”維因被突如其來的話題弄得摸不著頭腦。

　　“對啊，好看，而且挺有趣的，成株會把種子種在獵物體內然後放它們離開，大概二十到三十天以後就能開出很多各種顏色、很漂亮的花朵，看起來就像各色的大眼睛。”

　　維因陷入了沉思，他在回憶話題是怎麽來到這裡的。

　　“根據一些典籍的記載，在花朵的成株長出來之前，受害者會覺得整個世界的顏色越來越鮮豔，就和它們體內開出的花朵一樣——這也是它的名字來源之一。說實話我還沒見識過從種植到開花的整個過程呢，只是從別的書上看到過……”書本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因為它沒有聽到維因的回應，接著它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太鮮豔的顏色?其實也有一些……”

　　“沒..沒心人！！”

　　當那聲高昂的呼喚打斷了書本的話語，維因正好也想到了話題的由來——好吧，人和書要有共同語言確實不太容易。

　　“扶我起來！”

　　維因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也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德洛莉絲被看得有點害怕，但她還是用一貫的口吻喊道:“沒心人，快扶我起來！我沒力氣了……”

　　“不過話說回來，

現在就讓她注冊是不是太早了一點?其實完全可以等種子種進去以後……”　　“是誰在說話?”德洛莉絲聽得出聲音傳來的方向，但那裡隻站著一個人，“沒心人?”

　　維因歎了口氣，沒有回答，也沒有接書本的話，而是說:“德洛莉絲殿下，我記得我已經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了……而且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你現在也不再是公主殿下了，還記得嗎?”

　　“我……記得，不就是當侍女嗎，我可以叫麥莎教我……”德洛莉絲小聲嘀咕著，感覺自己的力氣有所恢復，便抓著箱邊沿慢慢坐了起來，左右看了看，愣了一會兒，問道，“這裡是哪裡?”

　　“巴耶那地區最南部的梭拉城外，大概離……”維因正在心中措辭，然後看到了德洛麗絲滿臉茫然的表情，“……我們在王宮外面。”

　　說完，他終於舍得上前去，像抱一隻幼貓一樣，兩手放在她兩腋下，把德洛麗絲從箱子裡抱出來，然後轉到馬車另一面去把她放在地上，而那本書則一直飄在他身後。

　　這時候，德洛麗絲才大概明白他們到底在哪裡。

　　馬車停在一座丘陵上，遠處可以看到一座城市，那就是梭拉城，巴耶那地區最南部的城市，同時也是南部最大的城市。

　　特製的混合沙岩砌成的城牆又高又厚，卻遮擋不住城中幾座更加高大的建築。

　　巴耶那地區屬於森林與沙漠的過度帶，兩種地理特質皆有，既有林地和灌木叢，也有戈壁灘和沙地。

　　看著遠方的城市，德洛莉絲忽然感到胸口一團火熱。她低下頭，看到了胸腹前那染血的衣裳那條巨大的豁口，原來是一陣粗礫的熱風從這裡灌了進來。

　　“你把我的衣服割破了。”德洛莉絲不高興地說道，“而且還髒兮兮的。”

　　“你的衣服在馬車上，自己去拿。”

　　維因冷淡的語氣讓德洛莉絲有點生氣，但她現在對他又有些害怕，隻好自己爬上馬車，在一個箱子上找到了一疊衣服。她拿起衣服瞧了瞧，發現這正是她平日裡見得最多的服裝——宮廷女仆裝，不過是小號的。

　　“維……”

　　“……我覺得她還是當一個花瓶比較合適。”

　　德洛莉絲又聽到了那個聲音，她看向維因的側臉，他在翻看手中的書。她聽得出聲音是從他那裡傳來的，但他看上去沒有說話。這讓她想起來有一次她的生日會上，有一個人也可以讓自己手上拿著的布偶說話。

　　“你沒打算真的用她來種花，對吧?”

　　“那只是一種比喻。”維因不得不回答道，“別忘了是你和我說她的親和度很高的。”

　　“這是另一碼事，維因，你騙了我。”書的聲音有些不快，但似乎並不生氣，“你告訴我王宮裡那些話都是騙她的，可是你其實是在騙我。好吧，這也沒什麽，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以後還要騙我的話，至少提示我一下。”

　　“那就不叫騙了。”

　　“那你至少把事情考慮得周全點！你看你挑的女仆，她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會脫，還怎麽幫你脫衣服！”

　　維因被這句話噎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德洛莉絲手上捧著那套宮廷女仆裝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待到維因重新轉回頭去，德洛莉絲才忙問道:“麥莎呢?麥莎在哪裡?”

　　她沒有得到回應，維因先向書本回答:“我覺得你應該把脫換成穿，以及，我也不是真的需要一個女仆，所以也不算完全騙了你。”

　　“難道你們天律人都是這樣嗎?算了，隨你便吧，反正我只是一本書。”

　　最後一句話聽上去像是在生悶氣，維因歎了口氣，合上書，又看回馬車上。

　　“你把麥莎帶來了嗎……我要麥莎！”德洛莉絲的聲音也像是在生氣，但又帶著一點害怕。

　　“沒有，沒有麥莎，沒有。而且你回不去了，你的王宮、你的臥室、你的所有新衣服， 都沒了。”維因把她轉過身去，這件連衣裙是從背後系帶的款式，她一個人確實不好脫下。

　　但維因應付女性的服裝也沒什麽經驗，最後乾脆用匕首解決了問題，反正本來就是一件破衣服。

　　維因用起匕首來還算得心應手，沒有劃破她的皮膚。不過德洛莉絲還是微微撅了撅嘴，悶聲不語，只是瞪著維因，她以為這是對她的警告。

　　脫下那件血衣後，維因把它丟在了德洛莉絲躺過的箱子裡，然後從德洛莉絲手裡拿過女仆裙。好在女仆裙是一體式的，維因只需要讓德洛莉絲舉起手來，然後兜頭往下一套。

　　“行了。”

　　德洛莉絲看了看身上的女仆裙，心想著倒是也沒穿過女仆們穿的裙子，穿上一天也無妨。

　　但是有一件事她怎麽也忍不了。

　　“我要洗澡，我被你弄髒了。”德洛莉絲趁著維因收拾那件血衣和地上的箱子的時候抗議道，剛才衣服被脫下的時候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身上一大片血汙。

　　維因沒有接話，把她抱到了馬車前座。德洛莉絲在座位上看到了那本書，她伸出手去拿卻被書本躲過了。

　　德洛莉絲吃了一驚，她立刻聽到書本發出聲音來，她聽得清清楚楚，確實是書本在說話:“德洛莉絲小姐，你還沒有權限，請向第一順位持有者進行申請。”

　　德洛莉絲這下驚訝更甚了，她立刻轉過頭去對維因喊道:“書在說話！”

　　維因剛剛放好了箱子，從後面跨回前座，拿起了韁繩:“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你不也是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