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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之環》第123章 0分之1的幸運
  亞瑟並非不知道獸人都是一群對敵人狠戾無情、未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暴徒。

  這點在北境軍隊內曾經多次被宣傳小組耳提面命,作為古涅的“種族仇視戰略計劃”被大肆宣揚。

  但亞瑟萬萬沒料到,這群獅族部落出來的獸人居然這麽狠辣、這麽視死如歸!非但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們並不是要“把自己攔在這裡”而是要“與自己同歸於盡”!

  蔚藍色的天空和純白的山巒在亞瑟的視野中來回旋轉,仿佛要將他的大腦都甩成一團漿糊。

  他這麽掉下去其實並不會真的摔死。

  以他的身手,他大可以像某些動作電影中的主角那樣,於空中將其他物體或是敵人當做肉墊。

  雖說他的魔力已所剩不多,不過做到這一點卻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就算死不了,沒有生命危險又能怎麽樣?

  這世上有的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例如:人死了錢沒花完、人死了卻沒讓老婆及時改嫁。

  例如......人沒死,卻讓相信你的人失望透頂,讓你之前的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無人理解,無人認同,對於少部分義字當頭、重情輕利的人來說,無疑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

  亞瑟並沒有思考以上的這些事情,他不需要思考,也根本沒時間去思考。

  英雄,或者說“主角”並非是光靠思前想後、利益得失而成就的。在某些關鍵時刻,他們會完全放空大腦,僅憑自己最原始的意志、本能或是天性去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結舌、想到想不到的回應。

  或許這就是死掉的英雄之所以被稱作英雄的原因所在。

  他竭盡全力翻轉身體,努力保持平衡,使自己在半空中處於一個仰臥的姿勢,咬緊牙關,將血管內最後的一絲魔力全部匯聚在自己握劍的右手掌心!

  他將右手向後弓曲,改握為捏,對著劍鐔狠狠向前拍擊!

  “哈啊!”他最後的一絲魔力立刻順著劍柄流入劍身,而斷魄也像一支被點燃了引線的竄天猴一般,順著主人拍擊的方向“嗖”的一聲直飛而出!

  “哧——”而那個一直死死夾著斷魄的獸人也被劍鋒徹底貫穿,銳利的寶劍外加雷屬性魔力在他右側肋骨至左側肩膀這段路程中鑿出了一條乾淨利落的血肉隧道,並於隧道口留下了一個不規則的菱形孔洞。

  這下,他最後的一口氣也被無情地打散,整個身體之所以沒有被立刻撕裂成兩截,是因為還有一部分血肉和骨骼在“負隅頑抗”著偉大的重力。

  幾滴散落的鮮血甩在亞瑟的臉上,他的余光依稀瞟到那個僅存的獸人在嘰裡咕嚕地說些什麽。

  滾滾風壓將他的臉部肌肉拉扯、吹皺,將獸人原本就夠不入眼的面目表情變得更加猙獰、可怖。

  他的大嘴一張一合,吐出的聲波卻幾乎全被狂風所卷走。

  亞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和我一起死吧,桀桀桀桀!”

  “噗!”閃爍著電光的斷魄以騰飛之勢輕而易舉地插進了山體之中,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劍柄,默默注視著它的主人離它越來越遠。

  仿佛千百年後雪山都消融了,它依舊會屹立在此,等待下一個人將它拔出。

  “滋——滋——”

  誰知恰恰在這“山窮水複疑無路”之際,一道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電流聲於亞瑟的指尖響起!而劍鐔上也同時閃爍起了絢麗的青紫色!

  一根如頭髮絲般纖細、通體青紫色、完全由魔力構成的“線段”驟然於亞瑟手中伸展開來!

  而與此同時,

位於岩壁外側的劍柄也如出一轍地朝下方射出了一根細線!  兩根魔力流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似的,眨眼之間就在某種牽引下相互匯合、接洽成了一條完整的、自亞瑟右手出發,連接至上方山崖的一條線纜!

  而亞瑟此刻的形象,就好比某個擁有部分蜘蛛特性的變種人一樣,在身形墜落之際,從手腕處射出了一條救命的蛛絲。

  當然,他使用的可不是某種依托本能的生理反應,而是更加玄妙、艱澀的魔力操縱!

  將僅存的一絲魔力壓縮進附魔特性極強的長劍中,再將其移動到一個合適的位置,隨後便是更為困難的遠程魔力操縱!你必須全神貫注,不能出任何一點微小的錯誤,才能將你剛剛打出去的魔力與自己的身體通過一條純粹的魔力細線連結起來!

  只有完成了上述的所有操作,你才或許、大約、可能獲得一條能挽救於你下墜之勢的“救命繩”。

  此中需要的絕不僅僅是神乎其神的魔力操縱技巧,與堪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大心臟,更需要的反而是運氣!某種程度上,能靈光乍現想出這一招本身就是一種天大的運氣。

  這麽光怪陸離、賭博意味十足的魔力外放招式自然絕不可能是亞瑟突然“靈機一動”、“急中生智”出來的。

  那樣即使對於“主角”來說也太過扯淡了。

  人類是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暫、危及的絕境中還能有如此冷靜、清晰的思路,去思考出一個能讓自己逃出生天的絕妙主意的。

  不如說還尚存有求生意識,沒有萬念俱灰、狀若癲狂、閉目等死就已經算是相當體面、相當厲害了。

  不講道理的“死裡逃生”往往背後都有著充足的準備。

  亞瑟早在聖羅蘭時就有過這種“運用魔力細線作戰”的想法,還真別說,對於他這類善於魔力操控的心眼流派別的魔劍士來說,並非癡人說夢。

  只是當時的理論太不成熟,縱使現實中、歷史裡有一些參照的對象,可依舊是處處碰壁,隻好就此作罷。

  但當偉大又慷慨的辛德拉大人賜予了他那卷秘法後,一切竟然又都豁然開朗了!不如說這招某種程度上還要比雷獄簡單不少嘞!

  習得新招後大部分人首先都會幹什麽?沒錯,就是試招。

  但如果場合不對,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該怎麽辦?

  那就要開動你聰明大腦,開始“想象”了。

  毫無疑問,“高空墜落時利用電線使自己不至於摔死”這個場景的確曾出現在亞瑟的想象范疇中,只是想象中的遠沒有此刻這麽危急、這麽誇張罷了。

  哈,他居然還將這招命名為“電線”!甚至還自以為是前無古人的好名字!好吧,在這個世界裡,的確是前無古人。

  從此可以看出,某些人之所以能次次化險為夷,絕地反擊,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力量有多麽多麽強或是智商有多麽多麽高;而是他們善於思考,善於為將來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做準備。

  當然,運氣也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對於芸芸眾生來說,他們這種有些超前的胡思亂想大多情況下會被稱為“杞人憂天”,往往派不上什麽用場;而“主角”所想的,基本上,甚至可以說是“肯定”會派上用場。

  正所謂百分之九十九的鋪墊再加上百分之一幸運,如此懸殊的比例並非是為了證明幸運不值一提,仿佛有它沒它都沒差.......反倒是在襯托“沒有那一絲絲運氣,你的諸般努力就是在白費力氣、毫無意義”這個令人黯然神傷、但卻不為大多數人所接受的殘酷事實。

  而此刻的人類少年和那個尚且活著的獸人就是兩個活生生的例子。

  亞瑟在電線順利連結的那一瞬間立刻瞪大了雙眼,左手掐住與他一齊墜落的魔狼屍體,稍稍借力,身形便回歸了“站立模式”。

  隨後雙腳踏上因借力而“相對下墜”的屍體,雙膝彎曲,咬牙狠狠一蹬!

  “嘎哢!”一陣骨骼斷裂聲回蕩在亞瑟自己的腦殼之中。

  而他本人更是疼得呲牙咧嘴、青筋暴綻,也幸虧他剛才將牙齒緊緊地咬合上了,否則這一下他很難不咬斷自己的舌頭!

  原本穩穩插在岩石層中的斷魄此刻也是狠狠地顫動了一下!劍身前端甚至在堅硬的石頭裡都抬升了大約四十五度!還好劍柄與劍身的熔接做得相當精妙,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斷開”,這才險之又險地止住了亞瑟為時不到七秒的下墜,將他暫時吊在了深淵的中後半段。

  由凝實魔力組成的繩索韌性堪比一根可以任意改變形狀的鋼筋!但亞瑟本人的身體卻還沒有達到那種硬度,況且魔力沒有痛覺,而人卻有。

  若不是他提前牟足力氣蹬了屍體一腳,卸了一些力道,否則當他下墜速度驟然歸零時,那堪比火山噴發似的反作用力絕對會直接把他的右手血淋淋、活生生地“拽”下來!

  縱使他的處理方式已經非常合理,但巨大的衝力依舊對他的肩骨以及手骨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隨之襲來的陣痛令亞瑟眼冒金星,全身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但他仍死死地握住電線,無神地注視著其余物體向下不可遏製地墜落

  “咕呼砸砸哇哢哢!”那獸人見本該和自己“同歸於盡”的人類屠夫不知為何懸浮在了半空中後,立刻像見了鬼一樣地大吼大叫,面目表情也從原先的殘忍坦然變成了惶恐絕望。可惜強力的風壓徹底扭曲了他的遺言,否則亞瑟還真想聽聽他到底能說些什麽汙言穢語,來趁機充實一下自己的髒話庫。

  獅族獸人最後鏗鏘有力的咒罵也僅僅持續了片刻,便被一前一後的“撲通”聲不解風情地腰斬了。

  亞瑟再次側目望去,只能依稀看到幾截極富抽象風格的“肢體”透出雪堆,同時還有一抹淡淡的猩紅於白膩中擴散開來。

  而幾秒前還同病相憐的兩個“活生生的例子”,轉瞬之間卻只剩下亞瑟一個,這不禁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淒涼醞於心頭。

  回復了些許體力後,亞瑟深吸一口長氣,開始驅動起電線上隨時都有可能消散的魔力。

  咻——

  他的身體居然開始勻速向上爬升!仿佛他手裡攥著的根本就不是什麽魔力產物,而是一把質地精良的爪鉤槍!

  其實原理相當簡單——就是將外放的,也就是組成電線的那部分魔力收回體內罷了。

  魔力收回體內後線便會縮短,而縮短帶來的反作用力則正好能讓亞瑟擺脫地心引力,一路向上。

  若是換做平時他大約會為自己的招式以及急智而洋洋得意吧......但此時此刻他的胸中只剩下一團愈燒愈旺的火焰。

  在升到一個合適的高度後,亞瑟合緊雙腿,強忍著劇痛開始利用腰部力量,在半空中反覆蕩來蕩去,簡直就像拽住藤蔓的人猿泰山。

  “哈!”當蕩到距離棧道最近最高的一個點位時,他當機立斷地松開了電線,憑著慣性在空氣中完成了一個難度系數頗高的三百六十度轉體,隨後險之又險地落在了積雪中。

  “噗哈!呼——呼——”當雙腳再一次接觸堅實的地面,亞瑟這才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全感,掌管汗水的閥門這才打開,將他的前胸後背全部打濕。

  他這回可真是沒戲唱了,非但魔力傾瀉一空, 更是受了不輕的傷,還沒失去意識像條死狗趴在地上都算是他“意志堅硬如鐵”了。

  更諷刺的是,這些不利因素都是他自己整出來的,而非敵人直接造成!

  魔力匱乏是因為之前施展雷獄的緣故,而造成身體右半邊“二級骨折”的元凶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當然這種堪稱山窮水盡的狀態並非毫無益處,他極有可能在魔力徹底複原時能“叮”的一聲升上一級,邁入二十六級的大關。

  魔力這玩意兒本身就很講究“用進廢退”,意思就是你若是經常將它揮霍一空,容量便會緩慢上升。這也是升級的一個不二法門。

  至於亞瑟這般豁出命、簡直就像禿嚕層皮一樣的用法,收益肯定是相當巨大的。再加上他自己本就天賦異稟,升級簡直是板上釘釘的!

  不過這一切,還是要先活下來再說。

  “嘎吱嘎吱,呼,呼——”就在亞瑟與胃液翻騰的乾嘔感周旋之際,一陣宛若催命符的奔跑聲與喘息聲卻越來越近!

  逃走的七個獸人戰死了六個,最後一個去哪了?答案不言而喻。

  誰知亞瑟慘白的臉上卻沒有閃過任何不安之色!究竟是直接自暴自棄了,還是說......這個獸人的到來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哈哈,斷魄擲出的方向可不是隨隨便便找個犄角旮旯就行了的!

  他當然知道這個獸人下山的路線。

  自始至終,他的目的就只有一個——確保火炮在開火前的隱蔽。

  為此他可以暫時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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