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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之環》第133章 時光的塵埃
  “咣!咣!”

  鐵錐攜帶著刺耳的破風聲連續撞向太初關泛著寒色的城門。

  城門紋絲不動,但牆體上附著的白雪卻如春之柳絮般簌簌飄落。

  如果說之前的那次進攻是場類似“學前班兒童排演的鬧劇”,那麽這回可就媲美“百老匯的古典歌劇”了。

  一切都是那麽的盡然有序,條理清晰;似乎人類至今暴露出來的所有防禦手段他們都有了一套非常行之有效的對應手段。

  令人很難相信這仗居然會是一向野蠻落後,毫無紀律性的獸人打出來的。

  可事實卻無可辯駁,即使是再不願承認,獸人先鋒也已經兵臨城下,並且在不斷地叩擊城門。

  滾石、箭雨、熱油......不要錢似地落下,可惜在那“龜甲陣”前卻都顯得極為無力,雖說敵人不見得就毫無損傷,但也不過杯水車薪,就算再來一個時辰也不見得能徹底解決他們。

  但人類一方卻明顯不是那麽著急,因為獸人雖然逼近到了這個位置,但卻依舊沒有對太初關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屹立千年不倒的城門也絕不是什麽“攻城錐”能在短時間內攻破的。

  獸人急需一種更加粗暴、更加直接也更加一錘定音的武器!

  這武器自然是他們心念已久的獁猛象。

  納戈爾感覺自己胸口升起的那一陣無名焦躁感突然間減弱了許多,或許是因為事情的發展全部如他所料?還是他“已經等待了太久,久到根本不在乎再等一會兒”?

  事實上,根本沒有任何凡人能完美算計到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而那種嘴上說著“自己等了太久,何不再等一會兒”的人反而是最急不可耐的。

  納戈爾之所以能讓大腦冷卻下來,只是是因為他不得不這麽做!

  獸人方與人類方就好比兩個高明的棋手,而成為高明棋手的第一步,便是——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的太早。

  雖說獸人軍隊吸取了之前那支“敢死隊”用鮮血換來的經驗,在排兵布陣以及招式應對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可誰敢說太初關就只有這麽幾招?

  這已是再顯然不過的事了。

  兩方此時此刻,都在韜光養晦、示敵以弱,誰也沒將自己的籌碼在一開始就梭哈上賭桌。

  他們就如同一位老練的漁夫與一隻狡猾的鯰魚,皆在試探敵人最後的虛實。

  只是不知誰是漁夫,誰又是那條魚?

  由此可見,偉大的戰爭酋長雖然有時表現得像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六親不認的大老粗,但其實卻是個相當可怕的敵手。

  而悍不畏死、戰力彪悍、集合了雪原上所有部落的獸人聯盟可以算得上是大陸上最為可怕的軍事力量之一了。

  “報!沃爾夫將軍已率騎兵部隊火速前往人類的伏擊點了!”一名精壯的獸人傳令兵操著破鑼嗓子大喊。

  眾將聞言立時大喜,剛才那一頓轟炸可將他們的小心肝嚇得夠嗆,生怕頭天總攻就落個“出師不利”,因此更是對那群躲在山溝裡的小蟲子恨得牙根直癢癢,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寢其皮”。

  所以一聽到這個大好消息,當然是忍不住拍手稱快,好像在他們眼中,火炮小隊已經是必死無疑了一樣。

  “嗯,等那邊沒聲音了,立刻將戰象趕過來!俺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搞成什麽花樣!”納戈爾渾黃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正前方,冷笑連連,發出的聲音恍如直通幽冥。

  他既然早就料到人類會在大小寒山兩側埋伏,

那麽提早令沃爾夫去搜尋敵情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首先是出於最基本的戰術素養——一旦出了什麽意料之內的“意外”,他們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迅速絞殺威脅。

  其次則是更為深邃的政治目的——平衡權利。

  他當然知道狼騎兵在攻城戰中作用微妙,如此一來,當論功行賞時就絕對會佔不到大頭。

  可偏偏這場戰役不比以往,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南征之旅最為艱難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戰了!因而分到功勞的將軍酋長的地位便會在軍中憑空上升一大截!

  這對於他的權力把控是一個挑戰,而沃爾夫一直是他的親信,親信自然需要褒獎,以鞏固自身的地位。

  而褒獎則需要“師出有名”,即使是獸人的主帥,也無法在這件事上“混淆黑白”、“肆意妄為”。

  因為戰爭在獸人這個族群眼裡可是相當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基本上你有多少戰果得到的榮光就有多少,絕無摻假、絕無水分。

  所以“剿滅人類伏兵”這個任務就直接丟給了豺狼人部落,功勞雖不大卻也不小,足夠穩定狼騎兵的地位了。

  納戈爾的這一套彎彎繞繞雖說算不上精妙絕倫,但也稱得上是可圈可點……

  只是幾乎所有獸人的行為以及思想都基於一個非既定的事實——聯軍可以攻破太初關,進軍翡冷翠。

  似乎根本就沒有人去稍微思考一下——‘萬一咱們打輸了可怎麽辦?’

  這其實一點都不反常,因為能這麽想的獸人們早就被排擠至聯軍最邊緣,自願“打道回府,回報喜訊”了。

  留下的盡是些嗜血如命、成天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狂徒;或是些自己酋長說什麽就做什麽,完全不假思索、說一不二的“天生軍人”。

  若是這樣的貨色僅有一兩千人,那還不至於令人悚然動容。

  可要是獸人的六七十萬大軍全都是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縱使本領與戰術意識差了幾個檔次,但也依舊可以用“殘暴”去彌補。

  就在納戈爾反覆暗示自己“不著急不著急”之際,驀然一聲巨響自上空傳來,緊隨其後的還有紅橙橙的光芒如雨幕般打濕在眾將背上。

  響聲並不足以引起獸人的注意力,因為在他們身後本就已經是炮聲連天了……可這陣爆裂聲卻是截然不同!無論是響度還是方位都和火炮的聲音有很大的區別!

  也難怪他們成了驚弓之鳥,只因這要命的聲音首次出現時實在是太過猝不及防,令他們不得不分出些注意力去看看那些人類又搞出了什麽么蛾子。

  “他娘的!什麽東西!”

  “切,原來就是個渾身噴光的玩意兒啊。”

  見兩朵一前一後的煙花在大氣中閃爍了不到十秒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全沒對陸地造成任何影響,那些獸人將軍們這才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大聲笑罵了起來。

  “……這……”可納戈爾大酋長卻在一旁仰頭沉吟,仿佛天上綻放出的那個狼首圖案是在嘲諷他一樣。

  身為首領,話絕對要比別人說的少,這樣你說出的話才會有分量!而身為一軍之帥,思慮也絕對要比別人深刻那麽幾分,只有這樣你才不至於在一天隻內變成光杆司令!

  他不認為人類會做出什麽“非必要”的事情,那如曇花一現的光彩必定不是放著好玩的。

  那又是為了什麽?

  在戰場上,既然不是為了殺人,那就只剩下一條用途了。

  唯一的一條準則——為了殺人做準備!

  即使此刻沒有什麽殺傷力,那麽人類此舉必定是為接下來“更容易、更高效”地殺人所準備的。

  兩軍對壘,無論初衷是什麽,從來都只有一個終極的達成渠道——殺人!除此之外任何不同尋常的舉動只要從這個角度思考,便會迎刃而解。

  這道理非常純粹易懂,也非常符合獸人的思想主旋律。

  這個種族似乎完全不懂什麽叫“不戰而屈人之兵”以及“上兵伐謀”,但你真的能說這道理錯了嗎?

  歸根結底,戰爭的內核便是毀滅與掠奪,對象不是廣義上的“生命”,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

  生物之間似乎本就如此,不是奪走對方的,就是從自然之中奪走些什麽。

  他們,我們又何曾真正給予過這個世界什麽?我們所有的光輝文明、發明創造……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自己?

  這或許就是所有具有靈魂的生命體的悲哀,也是人類永恆的悲哀之一。

  納戈爾在怔了不到半分鍾,便明白了那煙花到底有什麽用。

  自己站在這裡都能看個分明,那城牆內的人類也肯定能注意到。

  只是不知它傳遞的到底是什麽信號?是成功還是失敗?是喜訊還是噩耗?

  他的額頭不禁青筋凸出,五指緩緩擺動,那股剛剛被壓製住的焦慮與急躁再次湧起。

  因為此刻的戰場中居然出現了他無法掌握的東西!

  這對於一個二十分鍾前還事事順風順水的綠皮獸人來說,著實是難以接受的。

  可人類還能玩出什麽花樣?布置的伏兵不出片刻就將被連根拔起、城防設施也被摸了個七八成、能拿出來的兵力更是捉襟見肘……

  如此不利的狀況下,光是應對獸人先鋒軍就已經精疲力竭了!哪有什麽絕地翻盤的妙招?

  大酋長的喉嚨“咕嚕咕嚕”地發出一陣怪聲,魔神般的身體逐漸舒展開來,瞳孔中的光芒也是越來越亮。

  他的信心又回來了。

  因為他已確信,北境守軍若是想翻盤,只有仰仗那條眼界比天還高的龍!

  而這恰恰是絕對不可能的!無論是他自己的認知,還是那個黑袍人的話語,都證明了一點——太古龍們絕不會乾預兩個種族之間的戰爭!

  這條法則並非空穴來風,而是這幾千年日積月累下來的事實!

  時間的分量豈非比任何人的承諾都要金貴?

  一個人說出的話很可能是假的、是虛張聲勢的;但他的所作所為,卻很少偏離他真正的欲求。

  所以你若要成為一個不容易被欺騙的聰明人,首先要學會用眼睛,而不是用耳朵和嘴。

  只是這道理雖然聽上去樸實無華,但真正上手運用時卻極其困難,否則世上為何會有那麽多的欺騙?

  納戈爾大酋長看似理解這道理,但他在運用時卻逐漸駛離了正道。

  他已然潛移默化地將“見到的”變成了“他想見到的”。

  畢竟誰會不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呢?

  所以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嗷嗚——”就在納戈爾正在考慮是不是該調動後續主力部隊接著頂上時,來自小寒山的火炮聲終於停歇了,宛如一隻被掐斷脖子的公雞。

  可接踵而至的卻是一陣若隱若無的震動!這震動太過隱晦,經過了幾裡地的損耗已經變得非常微小、難以察覺,但他身旁的那隻蒼白巨狼似乎依舊感受到了什麽,焦躁不安地嚎叫起來。

  在地震海嘯等等重大天災來臨之際,這種天生就與自然親和力頗高的魔獸豈不就是第一批感覺到的?

  可還不待納戈爾回過神來探查坐騎究竟為何受驚,所有人的身體就全都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三兩下!

  “什麽……我,我怎麽站不穩了?我真沒喝酒!”

  “蠢材!是地面在抖!”

  剛安穩了不到兩分鍾的中軍,又變得沸騰異常。

  看來這震動確實不是“地震的前兆”, 因為絕沒有哪一種地震是來的這麽迅猛、這麽恐怖、這麽令人猝不及防!它仿佛跳過了所有的“前戲”以及“餐前甜點”,像是一個猴急不堪的世家少爺般直奔“主菜”!

  剛剛不過還是魔獸才能察覺到的“微震”,不過短短五六秒,竟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戰爭酋長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已繃到了極限!

  他突然意識到——正在拚命叩擊城門的先鋒軍居然對此毫無反應!簡直就像那活要命的震感還沒傳到他們那邊似的!

  這是好事嗎?

  當然不是!

  這變相證明了一個最為關鍵的點——“震動”並非太初關守軍搞出來的!也就是說震源並非來自於那堵鐵牆!

  那震源又在哪?難不成……!他猛然轉頭,咬牙切齒地瞪向西邊!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般,一陣“嗡嗡嗡”的聲音自遠處悄然傳來,那聲音逐漸攀升、很快就變得足以蓋過喧囂戰場上的那些喊殺、撞擊、慘叫。

  納戈爾縱使是鐵打的膽子也鬼使神差地抖了抖!

  只因一條“白色的緞帶”好似日輪灑下的陽光,為了將一切事物染成純白,自那雪山之巔翻越而來!

  可所有人都知道,太陽絕不會從西邊升起。

  而那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太陽,此刻明明正高高懸於所有人的頭頂之上!

  他睥睨眾生,似乎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卑微如塵土。

  但莫忘記了——所有的一切生命,皆源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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