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聽覺、觸覺、嗅覺......近乎全部的五感都被滔天翻騰的信息量壓迫到了極限，以至於給予古涅一種與“心靈空間”看似完全無緣的感受——窒息感。

　　一瞬間，陰鬱的陽光以及太古龍親切的笑臉全部如波浪狀扭曲，並散發出了黑漆漆、令人頭皮發麻的霧靄！

　　“你......”鼓膜震蕩、心神恍惚之間，本應該什麽都聽不到了，可辛德拉的話依舊清晰有力地穿透進了古涅的腦海之中。

　　“妾身倒是很奇怪，她為什麽現在還活著?啊啊......你又善心泛濫了吧！”

　　違和感。

　　憤怒。

　　溺水逃生後的脫力。

　　種種情緒整合在一處，迫使太古龍那顆有思想的棋子愕然慘笑起來。

　　“哈啊啊哈哈哈哈......嘻呋哈哈哈！”如果他剛才硬塞下去的甜點是真貨的話，此刻恐怕已經順著食道嘔出來了。

　　“姐姐......你這未免也太不委婉、太不體貼了，會把‘人類’逼瘋的。”菲奧娜不禁扶額歎息，伸出纖細的手將形若癲狂的古涅毫不費力地摁回了座椅中。

　　“那妾身該怎麽委婉，又該如何體貼?”

　　“循序漸進、以小見大、從最淺顯易懂的地方開始說。”某條龍頓時擺出了商會會長那套循循善誘、頤指氣使的做派。

　　“額......完全不懂呢......不如你先來個示范。”

　　“咳咳......”大地之龍乾咳了兩聲，轉過頭來雙眼直視古涅，秀美雍容的臉上瞬間浮現一片偽裝得極致真切的不忍，輕聲道:

　　“那女孩本就是為了被你吞噬而生的。”

　　“喂！你管這叫循序漸進?！”辛德拉兩目一瞪直拍桌子，大喊起來。

　　“你們......倆個......給我講清楚了！！”可能是因為兩條龍之間的一唱一和，古涅原本快要炸裂的大腦居然清醒了不少，不過更有可能是因為他腦海裡的某根弦早已繃斷，導致他無論聽到多麽驚世駭俗的內幕，都不會暴走了。

　　說白了，就是被折騰到產生了“抗體”、已經徹徹底底的麻木了。

　　但古涅心中還留存著一團火，一團對肆意操弄自己命運的太古龍而縱情焚燒的怒火！

　　他其實完全不在意大部分除自身以外的人類，更不想管這些高高在上的神話生物到底攪亂了多少歲月、粉碎了多少安寧、製造了多少不公......

　　可是、可是！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來煩我?！天天圍在老子這兒攛掇什麽可恨的陰謀詭計！把老子當成什麽了?某種珍稀動物嗎?畜牧場待宰的牛羊?還是馬戲團裡跳火圈的獅子?

　　可惜世間之事總是事與願違，人的意志往往什麽都改變不了。

　　即便古涅對此深惡痛絕，但辛德拉依舊樂此不疲。

　　他縱使心生殺意，卻只能發泄到別人頭上。

　　因為等級實在差太多太多了！在冰霜之龍與大地之龍面前，別說心生歹意了，就連那個念頭恐怕都會在頃刻煙消雲散！

　　就拿此時此刻來舉例:古涅和這兩條龍的靈魂強度與凝實程度乃至於最基本的“量”，都是天差地別！

　　從他身為此地的主人，卻無法控制來賓，人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件事......便足夠說明一切。

　　“哼，你這是求龍解答的態度嗎?”菲奧娜本欲開口回答古涅的問題，但卻被辛德拉氣哼哼地打斷了。

　　饒是被捶打到堪稱麻木的境地，聽聞此言的古涅亦是忍不住目眥欲裂！

　　這一切不都是你他媽的策劃好的嗎?！現在我討要個說法，你還有理了?說成是借花獻佛、慷他人之慨也毫不為過！

　　他怒目瞪向冰龍那湛藍無垠的豎瞳，對方也毫不客氣地回瞪了過來。

　　“請、請你們好好解釋一下什麽叫‘為了讓我吞噬而生’的這句話。”

　　古涅瞬間敗下陣來，以他現如今如此孱弱的靈魂，如何能跟神龍教的龍主放對?

　　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屈的多了，也就逐漸熟練、容易接受了起來。

　　服軟不過是暫時的，只是有了第一次，自然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嘿......兒子打老子，老子不和你一般見識！

　　懷揣著某個經典人物的精神，古涅從一個極端滑向了另一個極端。

　　只有這樣，他才不至於精神錯亂，胡言亂語，跌落自暴自棄的深淵。

　　順帶一提，這個靈魂空間僅能幫助其中的人物辨認謊言，卻無法判斷一個人的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例如:“啊，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

　　這句話並非謊言，但也不是真的在說天氣好壞。

　　同理，古涅的話語也是如此，空間無法辨別真假，但他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以及猙獰的面目表情早就出賣了他。

　　只是辛德拉完全不在乎這些，她要的僅是這句話而已，咬牙切齒也好，真情實意也罷，全都是次要的。

　　所以......他們兩個在精神層面，確實非常相像，這是冷眼旁觀的菲奧娜得出的最終結論。

　　“不要再玩了，姐姐，正事要緊。”

　　“好吧......那你說還是妾身說?”

　　“當然是你。”會長大人無奈地攤手，她可不能忽略從自己親姐姐五官中噴湧而出的“表演欲”。

　　“哈哈……哼嗯！”喜形於色的冰霜之龍先是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才稍顯嚴肅地說道:

　　“異端審判廳和你簡直是八杆子打不著，就算起因是那本紀實小說，第三審判長為什麽要偏偏跟你來太初關打仗?就因為她是你新找的女人的妹妹還是因為她是你那充滿政治勾結的未婚妻?”

　　是啊……為什麽呢?辛德拉連珠炮似的質問將古涅打得一愣一愣的。

　　不對勁的地方有很多，但同樣有很多種解釋。

　　想自己姐姐了?特意來北邊度假?抑或是對我的……“執念”?

　　僅屬於古涅的“真相”有很多，但事實卻只有一個。

　　“因為這都是被安排好的。”

　　事實往往冰冷殘酷，既沒有想象中的浪漫旖旎，更沒有故事中的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嘭！”仿佛臆想的肥皂泡被無情地戳破;被毒氣殘忍殺害的貓屍暴露在外;古涅的真相瞬間崩塌。

　　坍縮成了他最不願面對的那一個。

　　“……誰安排的?你?”不願面對也只是相對而言，對於這種結局，他其實早有心理準備。

　　“妾身可從不插手人類的宗教。”辛德拉眨了眨眼。

　　“那就是聖光教派的高層?大審判長還是教宗?”

　　“唔姆……很接近了，再往更高層猜一猜。”

　　某條龍這一套話術當真是充滿了循循善誘，一步接一步誘使著對方得到最終答案，看來多年教職人員的功底還沒有荒廢。

　　古涅閉上了嘴，緊緊咬住嘴唇，手指不住顫抖，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比教皇還要“高層”的……還能有誰，還、會有誰?！

　　答案實在是太過簡單質樸，但卻足夠震撼人心！

　　“沒錯，就是聖光之神、萬神之神、萬主之主的那位上帝啦！”辛德拉像是說繞口令一樣講出一大長串常人聽都聽不懂的稱號，但卻顯而易見地沒有太多敬畏。

　　“哢嚓！”當那個名諱被念出之時，整個寂靜的思維宮殿上空莫名傳來幾道飄忽的響雷聲！可當古涅惶然回顧時，卻是一片天朗氣清。

　　“說到底，你有沒有思考過‘噬魂者’究竟是什麽?為什麽聖國隨便一個的紅衣主教都會對這種怪胎體質知根知底?”似乎是因為大姐的廢話實在太多，幹練的黑心企業家接過了話頭，同時不等已然呆若木雞的古涅應聲，便開始自問自答道:

　　“吞噬他人的靈魂以提升自己的等級，你當然不會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擁有此類能力的人類。”

　　這點信息量對現在的古涅來說已經完全算不上什麽“重磅消息”了。

　　“‘噬魂者’其實是圈內人的叫法，而外界宣揚的故事中一般將這種人稱為......”菲奧娜微微仰起風情萬種的俏臉，嘴角勾勒出一個複雜的微笑，話語停頓下來。

　　“勇者。”看來姐妹倆確實有種獨特的心靈感應，辛德拉在下一個瞬間立刻將那個響徹世界的代名詞說了出來。

　　“什麽?！”古涅再次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但下一秒又被摁了回去。

　　勇者?那麽說我就是勇者了?......說起來打怪升級的套路不就是勇者主人公的標配嗎?那也就說明......歷史上那些人也都是依靠這個能力才能成長得如此之快的?

　　他舉一反三的聯想能力可謂舉世無雙，轉眼間思緒就宛如滾滾江河般沿著腦漿奔流不止。

　　勇者的最終職責自然是去“消滅魔王”，只是此魔王非彼魔王，世人的認知相當有限，往往一頭進化出神智統率諸多魔物的變異魔獸就會被他們當作“魔王”，而斬殺此撩的勇者自然也會青史留名。

　　至於連最不切實際的英雄傳記中都很少提到、出現也只是含沙射影地渲染一下背景氣氛的那位“地獄之主”，據古涅所知，還沒有人能拿下“首殺”。

　　恐怕也永遠不會有人能夠拿下。

　　“噬魂其實是一種由聖光之神創造的賜福，會‘隨機’發放到有天賦的人類手中，為的就是克制魔界的勢力擴張。”

　　“克制......魔界?”

　　“沒錯，作為需要收割人類信仰的神，聖光之主不得不讓人類處於一種‘欣欣向榮’的狀態，而那些因姑姑的魔力誕生、於大陸瘋狂肆虐的魔獸們也就成了最大的問題，於是，噬魂者，也就是‘勇者系統’便誕生了！”

　　辛德拉語調慵懶且平緩，仿佛這數千年來的秘辛不過是茶余飯後的八卦談資一樣，毫無特殊之處。

　　可古涅這個下裡巴人卻聽直了眼，雖說以上通篇都沒有講到最核心的問題。

　　等等，剛剛這廝的話中......似乎有個不能忽略的詞語啊！

　　“姑姑?難道那個魔王......可......”古涅左看右看都沒從辛德拉身上看出一丁點與“惡魔”沾親帶故的要素。

　　“誒?難道你不知道嗎?”不停吐露著駭人情報的蘿莉龍眉眼中似乎有些驚訝，“吾等的父王——龍神，與魔王是一對孿生神，父親的妹妹，依親屬關系來講，不就是姑姑嗎?”

　　他娘的！怪不得你天天這麽有恃無恐、遊戲人間的！原來有這麽硬的後台！

　　雖說早就從一些書本上得知這幾條龍之所以會被尊稱為“太古龍”，不僅是因為年歲與力量，更是因為她們的老爹是“龍神大人”.......可古涅萬萬沒料到，那些神之間居然還存在如此錯綜複雜、充滿人文氣息的聯系！

　　依照現如今大陸的格局，較為人熟知的“神”，應該就是聖光教派的大老板——聖光之神了，像是龍神、魔王什麽的，基本上只有最頂尖的那些強者了解點細枝末節。

　　真正的神明們銷聲匿跡，就會產生一種情況——人們會將某些極其強大的生物當作是“神”， 比如眼前這位德不配位的冰霜之龍小姐。

　　當然，古涅依舊堅信——所謂的神明，不過是一些強大到極致的生物而已。

　　“對了！最近妾身閑來無事，寫了一部短篇傳記——《妾身的創世神父親》，你想不想做第一個讀者啊?”不知從哪掏出一份文稿的辛德拉巧笑嫣然道。

　　說實話，古涅很想看，想看到不得了！

　　可他總覺得現在已經不是悠哉遊哉的時候了，即便這個空間過去一天外界才過去一秒。

　　只不過他的眼神卻顯得相當誠實，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幾張羊皮紙，好似看到一大塊奶酪的老鼠。

　　“姐姐！”看來龍與龍之間也是有差別的，菲奧娜出言及時挽回了越來越跑偏的話題，換來了姐姐的一句悶悶不樂的“嘁！”。

　　“......你們說了那麽多，還是沒有解釋最開始的問題。”

　　最初幾次被這麽對待時第一時間會感到憤怒。

　　但想想自己面對是這兩條龍。

　　古涅瞬間又覺得釋然了。

　　“你還沒猜出來嗎?真是......”辛德拉撇撇嘴、搖搖頭，似乎在嫌棄自己的關門弟子為何會愚笨到如此地步。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古涅不說聰明絕頂也算機敏伶俐，豈會毫無頭緒?

　　只是他需要扮演成一個受害者;一個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的悲情人類;一個受強者操縱不得不虛與委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典型主人公。

　　“你吃了她的靈魂，她的一切異能包括空間因子，就全歸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