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台”。

　　冰霜之龍冰冷至極的企劃被駁回，那就輪到大地之龍發難了。

　　實際上，這種情況一定程度上亦在古涅的預想之中。

　　辛德拉是聖羅蘭學院的學院長，菲奧娜更是金龍商會的會長，二龍可謂是“日理萬機”，哪來的閑工夫到這裡開茶會?

　　當然，這裡的時間壓縮到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程度，而這兩條龍更沒有她們吹噓的那麽忙碌。

　　總之，以上這番言論隻為證明一個論點——太古龍們都是各懷鬼胎。

　　尤其是這對看似其樂融融實則勾心鬥角不斷的姐妹。

　　姐姐的陰謀說完了，妹妹怎麽可能沒藏著一手呢?

　　只是古涅有些疑惑——他都能猜出來的，你這個親姐姐會猜不出來嗎?既然明知道這點為什麽還要傻不兮兮地先將自己的小心思說出來?

　　難道你就那麽自信嗎?不知道後手比先手要有優勢嗎?

　　憑什麽?

　　憑咱們之間的“交情”?還是憑你肆意擺弄老子命運的可恥行徑?

　　你......難道真有這麽蠢?

　　不過這些疑點終究是些無足輕重的問題，毫無鑽牛角尖的必要。

　　“你的提議又是什麽?”古涅放緩吐息的頻率，在那嫵媚的美女蛇面前，莫名感覺自己整個靈魂體都在震顫。

　　他跟辛德拉已經算有些交情了，就算不說知根知底，也算是略有心得，可......對於大地之龍，他的認知目前僅停留在“認識的龍的妹妹”的階段。

　　性格、為龍、說話的套路、真正的立場、利益著眼點......統統是一知半解！

　　所以古涅很難憑空猜測出她接下來到底會講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更不知道該如何“討價還價”。

　　不對，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有的僅僅是不被“強買強賣”、類似於某種釘子戶般的倔強。

　　菲奧娜視線朝下微偏，一邊擺弄著她手上的戒指，一邊緩緩開口道:

　　“你之所以淪落至此，無外乎是因為人類的魔力回路根本無法完全支配水元素權柄，那麽.......只要解決這點不就好了?”

　　“呵呵......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從這條龍嘴裡說出的話，簡直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樣混帳！

　　古涅當然知道自己駕馭不了這柄魔劍，可他卻完全無可奈何。

　　冰之傲慢就相當於一頭心高氣傲、野性難馴冰原狼王，只是因為利益關系而暫時供古涅驅使，一旦“主人”變得虛弱，便會落井下石！

　　這種現象其實在生物界很常見。

　　即便是養育了數年、非常親近的獵犬，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也會撲向自己主人，更何況從不知“忠義”為何物、無血無淚、單純的概念造物?

　　劍並非猛獸，卻勝似猛獸。

　　或許有人會奇怪——魔劍不是喜歡你的魔力嗎?那麽為何要在你最危機的時刻反水?就為了汲取你全部的魔力?這不是竭澤而漁、殺雞取卵嗎?難道它不明白你活著才會源源不斷供出魔力嗎?

　　就好比牛肉與牛奶的關系。

　　宰殺尚有產奶能力的奶牛可以說是愚蠢至極。

　　但不好意思，劍並不是“生物”，不存在什麽長遠的眼光，更不會講究什麽“可持續性養蠱”。

　　它唯一的行動準則，即是欲望！即是殺戮！

　　它如果能吃肉就一定會選擇吃肉！

　　奶是生活的維系品，

而肉卻是最根源的欲望！　　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古涅現如今的危急局面。

　　“你以為自己做不到?呵，在我這兒世上可沒有什麽‘做不到’。”大地之龍雙瞳內瞬間爆射出崢嶸的金色光圈！使得她無比猖狂的話語瞬間毫無道理地多了幾分可信度。

　　“洗耳恭聽。”古涅下意識想舉起雙手求饒，但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只剩下一隻手了。

　　“獲取力量的途徑一般有兩種，自己修行……或是由他人贈予，只不過前者緩慢卻穩固，後者速成卻虛浮。”

　　“嗯哼。”她說的這些，也算是魔劍士課程中基本中的基本，古涅雖說不學無術，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菲奧娜從不說廢話，既然有鋪墊，就一定會有延伸之處。

　　“但世上也存在著既速成又穩固的方法。”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纖細白皙仿若無骨的手臂，慢之又慢慎之又慎地取下了手指上的一枚戒指，仿佛那並不是什麽什麽裝飾品，而是一顆小型核彈。

　　“強如我們可以賜予低等生物一些屬於自身的權能，人類稱其為‘太古龍的加護’，而獲得加護的人類無一例外都會被稱作‘英雄’.......不過也就是矮個兒裡拔將軍罷了。”

　　鮮紅通透的碩大寶石深處甚至還隱藏著一股妖豔的紫光，在轉瞬之間奪去了古涅的雙眼，仿佛能自發地攝取凡人的靈魂！同時離開主人手指後還無時無刻地散發出一股厚重且窒息的魔力波動！

　　很明顯，人類珠寶匠根本造不出的玩意兒！

　　“我的加護具現化出來後基本上就是這個模樣，只要你戴上這‘十魔戒之一’，就能在眨眼之間大大強化肉體的各項屬性！”

　　好似一名頂尖的矮人工匠，菲奧娜倨傲又深情地環視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說來這廝好像還是什麽“矮人的守護龍”，從外表上實在是很難將如此鬼斧神工的頂級裝備與這雙毫無煙火氣、纖塵不染、柔嫩無比的手聯系在一起。

　　古涅是個識貨的人，心神劇震之下不自覺地想要抓住那枚戒指，但卻撈了個空。

　　“給你當然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需要滿足我的一個條件。”

　　嘁！果然商人重利輕別離！到頭來還是要“交易”！

　　古涅頓時醒轉過來，怎舌的同時也是一陣憤懣不平。

　　說實話，大地之龍的做派無可指摘，她本沒有義務幫助人類，能給出這個機會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唉……別那麽看著我，這是規矩，太古龍不能無緣無故地賜予人類加護，”似乎是察覺到了古涅的憤憤不平，一向強勢無匹的巨龍不知為何歎了口長氣，略微撇開視線，“再說了，姐姐給予你加護時，應該也提出過類似的條件吧。”

　　“嗯?！”聽聞此言，古涅立刻瞪大雙眼看向一旁已經許久未言一語的辛德拉，驚聲叫道:“你、你還給過我什麽勞什子加護?！”

　　他努力在記憶的汪洋大海中摸索，但卻像隔了層紗布一樣，朦朧又模糊。

　　“若不是姐姐的加護，你以為你憑什麽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徹底掌握冰魔力?難不成是你天賦異稟嗎?！別忘了，光是血魔力你就已經夠捉襟見肘了！”菲奧娜的聲音有些上揚，雍容的臉上也多了一絲慍怒。

　　直到此時此刻，她們才真正表現出了一丁點真摯的姐妹之情。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古涅詫異地雙目凸出、嘴巴大張，終於回想起了當時自己與辛德拉的“交易”。

　　那本日記！那本我在紅堡裡找到的日記！

　　原來是這樣.......龍鱗劍鞘就是冰霜之龍的“加護”！而以此為分界點，他方能毫無阻礙、如魚得水地驅動冰之傲慢，提煉冰魔力！

　　大部分魔劍士終生都只會有一種屬性的魔力，例如亞瑟的雷魔力、厄露恩的水銀色聖光魔力、奧菲利亞的紅色聖光魔力。

　　只有那些魔法師才會爭取掌握多種屬性的魔法。

　　二者克敵手段、作戰方式不同，才會導致上述的差異。

　　‘只是……她既然還做過這種好事，為什麽不親口告訴我，需要假你這個妹妹之口揭露?還有……她為什麽這段時間內如此之安靜?’即便冰霜之龍確實有恩於自己，但在古涅這裡並不存在什麽明確的“恩怨相抵”。

　　他既可以因為零星的“怨”忽略所有的“恩”，更可以因為一丁點的“恩”而遺忘全部的“怨”。

　　“哦?你不會在奇怪妾身為什麽突然不說話了吧……”誰知就在一人一龍目光相撞又縮回的那一刻，辛德拉終於打破了她難得的緘默，簡直像會讀心一般輕笑了起來。

　　但看見這廝那麽淡然從容的笑容，古涅卻更是不寒而栗！

　　“你應該下過戰棋吧，就是人類模擬戰爭走向、消遣娛樂的那個遊戲。”

　　古涅下意識點頭，對於他這種戰爭遊戲愛好者來說，戰棋可以說是再基礎不過了。

　　“在你移動完棋子後，你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古涅眉頭緊鎖，他已經聽出了這條龍的言外之意。

　　“沒錯，就是等待對手的回合結束！這既是規則也是風度。”辛德拉翹起嘴角，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是想聽妾身多說幾句也不是……”

　　“那就不用了，你還是繼續‘保持風度’吧。”某人立刻抬起手，殷切地希望冰霜之龍永遠處於“觀棋不語真君子”的狀態。

　　“咳咳，我需要提醒你——光靠我的加護並不能真正使你化險為夷，縱使是太古龍的加護也無法令你頃刻間掙脫種族的桎梏。”表情毫無變化的淑女龍侃侃而談，仿佛剛剛的對話確實是一段小插曲。

　　“難怪。”雖說難免有些失望，但古涅接受得很快。

　　畢竟這玩意兒要真的那麽萬能，他這個早已獲得過一個加護的“人中龍鳳”又怎會落得如此田地呢?

　　聽菲奧娜的意思，“加護”大致就相當於一個能力速成放大器，歸根結底能發揮多少作用還是得看你的基礎數值。

　　不過對於尋常人類來講已經算是了不得的金手指了。

　　只不過因為古涅本身變態的能力實在太多，多一個也只是錦上添花，無法做到雪中送炭。

　　那麽問題來了。

　　“既然沒法扭轉局面，那我為什麽非要跟你做這個交易?”

　　“別急，‘魔戒’不過是個贈品，在你完成我的條件後就會給你。”

　　“那你倒是說啊！”古涅實在有點受不了這些語焉不詳、遮遮掩掩的大人物了，急迫地嚷了起來。

　　但他卻忘了，自己平時說話也經常“猶抱琵琶半遮面”，實在是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了。

　　大地之龍卻抿住紅唇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猶豫，又像是在斟酌到底該如何描述接下來的條件。

　　“只要你舍棄人類的身份，變成‘魔人’就可以了。”

　　“啊?！”在聽到那個耳熟的名詞的瞬間，古涅馬上發出了一段音調不斷上下起伏變換的驚駭之聲，“你、你你你說什麽?！魔人?”

　　“魔人就相當於人類與惡魔的混合物，整個魔界只有侯爵以上的惡魔才能製造……”

　　“這老子當然知道！我不是要你解釋這個！”古涅已經渾然忘記了面前這兩個女人的真實身份，疾言厲色地吼叫起來。

　　在紅堡一役後，他曾一反常態地查閱起了跟魔人以及魔王相關的書籍，要知道，古涅這個人除了心儀的文學作品以外，對其他紙質材料一向是不屑一顧。

　　對於“魔王”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有效信息，僅有捕風捉影的恐怖傳說。

　　但是“魔人”卻存在著相關的記載。

　　光與暗相生相伴，既然有人向往聖光，那麽就必定會有人投身於黑暗。

　　聖光教團的光是整個時代的“主旋律”，但縱觀歷史也有不少人類為了力量、權力等各式各樣的渺小理由將靈魂賣給惡魔。

　　強大的惡魔一般無法輕易跨越人界與魔界之間的壁壘，而“魔人”就相當於這些強橫存在選中的“代理人”。

　　而相應的，越是在地獄裡排得上號的惡魔，其選中的代理人所獲得的能力就會越變態。

　　只不過這種事並非毫無代價。

　　正所謂“得人錢財，與人消災”，獲得惡魔的力量就好像簽了霸王合約一樣，無論你樂不樂意、道德底線有多高、心理有多脆弱，都得硬著頭皮把“老板”布置的工作做完！

　　並且沒有五險一金，更不會有什麽人身意外保險。

　　久而久之，大多數魔人都會喪失“自主意志”，深陷在力量的泥潭之中，淪為惡魔領主的提線傀儡。

　　沒錯……就像凱因茲那樣。

　　人類是由貪婪堆砌而成的生物，也終將溺死在欲望的王國之中。

　　“哈哈……”古涅抑製住動搖的內心，勉強乾笑起來，“可你們兩個不都是龍嗎?哪裡來的‘魔血’?莫非你們隨身帶著嗎?”

　　“魔血”據說是魔人轉化過程中最不可缺少的一環，至於其余部分，聖羅蘭學院裡最古老的書籍上也沒提到過一絲一毫。

　　“誰說沒有?明明就在那裡嘛。”大地之龍輕柔地撫摸著戒指上那顆碩大的紅寶石，緩緩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誒?！”夢境空間的主人瞳孔驟然擴張，額頭滲出點點冰冷的汗珠！

　　菲奧娜沒有說謊，也不需要說謊。

　　可古涅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