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荒唐:年華
突然消失的愛,原來是蓄謀已久的再也不見。
我和他相戀六年,沒有熬到第七個年頭。
甚至第六個年頭,也是我強行計算進去。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當我終於從這段感情中緩過神來,慢慢地也就想明白了很多從前不懂得的東西。
如何定義我們的關系?
我想首先是同學,還有那份同窗之誼。
沒有辦法完全拋卻這點,因為拋棄了這個根本,就意味著否定了我的學生時代。
雖然後來,大家聯系得越來越少,畢竟畢業之後,每個人都投入了新的圈子。
所以最終,不再見的不止是前任,還有很多曾經相識的師友。
可是那些年的印跡依然還在。
或許不再熱血,但不應該完全冷卻。
當然也可能是,我活得依然不夠現實。
不得不說,這些年來,經歷很慘痛。我可能真的沒法理解,影視劇裡的大爽文,男女主角是怎麽做到的。
至少面對滿目瘡痍,我不明白為什麽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幼慧啊,我們還是分開或許更合適。”
這是我們分手前,他說的一句話。當然,當時他說了很多話。“可能我們以朋友的方式走下去更好。”
在一起很多年,再重新做回朋友?
“對不起,我做不到。”
分手那天,我把話說清楚了。
那前後,我們更改了各自的頭像跟狀態。
至於朋友圈,他發了,我沒發,就連昔日恩愛的相片我都懶得刪了,純屬沒有力氣,更別說再去翻看從前,一條條糾結一下,徒增傷感。
很多事情有隱情,表面是一回事,實際卻是另一回事。
比如說票圈這個東西,我讀大三的時候就把這個功能關閉了,即便更換設備,依然沒有啟用。
我只是偶爾點開最親近的朋友的頭像,去看看。
平日裡哪有什麽功夫關注別人發了什麽?
不過分手前夜,我鬼使神差地點開了他的頭像,竟然看見了他最後一條票圈,這麽說的原因是我們確認完全分手後,他對我設置了權限。
林遇也是個不怎麽發朋友圈的人。
他明明,在那之前,很久都沒有發過任何東西。
突然如此,倒叫我吃了一驚。
他想要刷個存在感,結果刷出了個寂寞。
因為那條票圈,我們昔日同學裡,也即我們共同朋友裡,只有他以前室友評論了個疑惑的表情。
困惑的應該是這麽多年的我們,竟然也分了。
在他發那條票圈的時候,情侶頭像已經被更換了。
林遇用這種方式,宣告了我們的分開。
票圈的內容很簡單,一則無關痛癢的微信推送。
當時的我自然沒能反應過來。
原來,分手還可以用這種方法通告。
真不愧是他,情商真的高。
可是為什麽不再等等呢?
我們分開以後,他火速有了新女友。
新的情頭,新的票圈背景,新的個性簽名。
如果不是無意間發覺他頭像又變了,變成超甜的情頭,我就不會再次點開他的票圈。
如果不是再次點開他的票圈,我竟不知道他這麽張揚地談起了新的戀愛,背景都是女方的相片。
至於發布了什麽內容,我看不到,沒有權限。
當然這都沒關系,
屬於自由范疇。 問題是我們是六年,不是六個月跟六天。
他的簽名改成了什麽呢?
我不想引用。實在好笑。
可能在新的小女孩面前,顯得非常純情罷。
我終於忍不住,臭罵一通。
林遇很委屈,在微信裡回道:“她是我跟你分手後才在一起的。”
我心想:於是就打得這般火熱?
“你和她何時相識相戀,跟現在的我有關系嗎?”
他秒回:“沒關系。”
是啊,沒關系。
有關系的是差別對待。
他卻以為我覺得他出軌。“我沒有對不起你。”
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麽。
我在意的是你有沒有在乎我這個人本身。
怒發衝冠之後,自然會冷靜下來。
我可能並不了解林遇。
回想這六年,在戛然而止以前,更像是美好想象進行時。
最初,我們也是相識不久便宣布戀愛了。或者說,我們是先在一起再戀愛。
他的攻略速度真的好快,確認關系的當天晚上就帶著我手牽手散步一起走,走著走著不是到了白頭,而是走著走著就狂熱接吻了……
當然是他忽然來了那麽一下子啦!我茫然不知所措,強行忍住震驚,完全被動接受他的攻勢。
他的舌頭撬開了我的唇瓣,我慌了神!掙扎著想要停止,可是他拉住了我的肩膀,要繼續。
下一秒,我就被迫舌吻了。
我發誓我這輩子從未這樣做過。
什麽法式舌吻!
我心慌了一路,擔心他會做出更加出格的舉動。
幸好他只是陪我返回宿舍樓下。
回到宿舍我第一反應就是拉了我舍友中最沉穩的女孩問情況。
她連忙安撫我的情緒,對我說:“幼慧,不要怕。我只是擔心你被人騙。”
我想了想,我們是同學,應該不至於吧?
這件事很快便被淡化了。
我們跟其他大學情侶同樣,一起約著泡館,吃飯,逛街。
一般來說,我們上公共課的時候,我還是會和舍友坐在一塊,他也是這樣。不過下了課,我們便會脫離小團體。
記得有一次,我們倆最後從課室走出,在樓道裡,已經沒有其他同學了。他牽起我的手,牽著牽著又往上提了提。
我正疑惑,下一瞬,他竟啄上了我的手背。
彼時我年幼,不知道什麽叫作“會撩”,以為那叫情深。
我的成績很好,出了名的才女。其實從小到大都是,不只是大學,不過我一向低調謙虛,就算妄自菲薄,也從不托大。
他們說:“蘇幼慧是學霸啊!”
他們說:“蘇幼慧是才女啊!”
她們說:“幼慧,我覺得你好知性。”
她們說:“幼慧,我覺得你好暖萌。”
其實從內心來講,我是個小逗比,人格氣質類型裡應該是屬於抑鬱質的,但絕對是裡面的樂天派。
林遇演講能力很強,無論是做學生工作還是講授課程展示,他都能引來喝彩。
大學就是這樣,談個戀愛全學院都知道了。
看起來是天作之合。
漸漸地,我開始主動投懷送抱。
比方說,我們從各自宿舍出來,去約會。老遠看見他時,我便會奔過去。我個子小,他身量高。撲到他懷裡的時候,我一跳,便向一隻樹袋熊,上樹了。
又比如,我們兩個一起在圖書館的時候,會找一個靠角落的位置。他坐在最裡面,我就一定會黏在他旁邊。除非電子設備沒電了,我需要去找有充電插銷的座位。
再比如,我會偷偷給他拍照。拍他認真學習的樣子,拍他做的樣子,拍他伏案,拍他提筆。
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吧唧”一下親吻他白皙的臉頰。
大一大二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談情說愛相當歡愉。大三大四暈頭轉向忙著研工,滿腔熱情奮發向上。
他想考研,而我打算工作。
別看我成績一直不錯,可我實在不喜歡學習。
我想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蘇幼慧熱衷的絕對不是學業。
我如願找到了工作,只是有點冷門,天水博物館。
他卻考研失利了。
他想留在武漢。
於是,他選擇了二戰。
畢業的時候,我們把行李寄回各自的家中。然後拖著隨身攜帶的箱子,去了酒店。
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開房,此前已經有過幾次了,但都以發乎情止乎禮度過。
但這一次,我們都沉溺在彼此的溫柔鄉裡,沒有再和衣而睡,身體糾纏在了一起,仿佛這樣能代表我們將永遠結合,不分離。
後來我想,那大概是一種放縱,縱情罷了。
我們都在釋放離愁別緒與心中的不甘願。
我們開始了異地戀。
我在天水,他在婺源。
要說學生時代最知名的言情小說,莫過於辛夷塢的《致青春》了。
連我這種不怎麽追星的人,都把那部劇翻來覆去看了兩遍。
看到最後,哇哇大哭。
因為故事裡面關於婺源的畫面,很是唯美,所以我對林遇的家鄉抱有很大的好感。
從天水到婺源,從婺源到天水,我往返了好幾次。
只是他沒有時間帶我多去遊玩。
我們每次都是在他家小區附近轉轉,或者到附近有商場的地方看場電影,逛逛街。
最後一次去那裡看他,是陪他參加考研的初試。
我已經見過林遇的父母好幾次了。我以為我是準兒媳了。我還有點自鳴得意。
他的初試成績不錯,排名挺靠前的。複試的時候考進了前三。
如願以償進入武大。
在武漢拿到複試成績確認結果之後,他開心地訂了票,到天水來看我。
我們一起慶祝,我拿出了此前花了六七百塊買的紅酒,開了瓶,狂喝。
其實我不會喝酒。
但是那天真的好激動,喝進腹中,也便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了。
我們在酒店的床鋪裡瘋狂地滾床單。
退房的時候,還賠了清理費,因為床單上被染了紅。
酒漬。
酒醉人歸,不知處。
他大包小包去到武漢,新的學涯開始了。
我在他開學前一天,也趕到了武漢,在他們學生公寓的樓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恰巧,林遇和他的室友在樓下超市買東西。
於是,他們跟著起哄。
“抱一個,抱一個。”
禁不住旁人的熱情,我們擁抱了。
我本以為該是緊緊相擁,可是不知怎的,更像是個友情擁抱。
林遇的身子,仿佛變得僵硬了。
脫開他的懷抱之後,我也跟著怔了片刻。
他的室友,在起哄了這個擁抱後都很自覺地往樓道裡鑽。
我和林遇去武大的食堂吃飯。
在文理學部圖書館附近的梅園。
千頁豆腐,乾煸豆角,酸辣土豆絲,番茄炒蛋,糯米南瓜,還有兩碟葷腥。
我喜歡吃素,所以隻記得素菜名。
飯後,我們一起在武大漫步。
“路癡在武大,一定會迷路。”我感慨著對林遇說,想聽到他回答:放心,有我在。
他漫不經心道:“有地圖的,就跟清華北大校園裡一樣,總能碰到賣校園地圖的小商販。”
都是很大很大的學校。
我嘴角扯過一絲笑容:“有你在,我不怕迷路。”
要是迷路了,可以給你打電話。
“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林遇悠悠道。
我回到了天水,他沒有把我送到車站,因為他忙著為開學新課做準備。
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研究生剛入學那幾天,哪有什麽新課程,都是安全教育講座。
這是後來,我們單位招新的時候,有個武大研究生進來。得知她是武大的,我便跟她隨口聊起了往事。
林遇的研究生課程很忙,忙得一點也不比考研二戰時輕松。
在他備考的時候,我們異地,每天的微信聊天內容,很多時候都是一句問好或者道個晚安。
在他讀研之後,我以為這種情況會發生改變。因為畢竟我不能打擾到他考研。可沒想到考上研,還是這樣。
他說,我們這種本科二一一的,比不上本科九八五的,那些九八五來的,特別是武大本科升上來的,他們的讀書量遠超我們。
他說,他每天早出晚歸,研一的課程幾乎排滿了,下了課還要往圖書館跑。
他很疲倦,累到有時候會忘記回我的微信。
甚至忘記說晚安。
我總想著,陪他走過這段忙碌,一切都會重新好起來。所以我一直勸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等來的是他更深的忘記。
十一的時候,他說小長假結束後有三門課程展示,他得一直泡館,於是我們沒有見面。
年前的時候,他說他可能要留校到最後,我想著我去武漢找他。
可當我到武漢,想要再次給他驚喜的時候,他已經踏上了返回婺源的高鐵。
他讀研的第二個學期,依舊繁忙。
“林遇,我們談談吧。”我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他說,好。
我們約在了曇華林。
我到了武漢,其實就住在武大西南角的酒店。但是我在曇華林附近的旅店又開了一間。
那時春意正濃,不知為何,地上卻飄著落葉。
綠色的葉子。
我們走在那條長長的風景道,從一個門進去,從另個門出來。
走著走著,我們在一家咖啡館裡駐足,一同吃了頓便餐。
大學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去尋覓美食。這一兩年反倒沒怎麽有那個興致了。
或者說,是我們兩個一起的時候,沒有再像從前那樣了。
不過我們見面的次數本來就少。
這又過了快一年的時間裡,就見了兩次,包括這次。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們能說的話已經不多了。
我們分開的時候,象征性地擁抱了一下。
他這次送我去了車站。
我當然沒有上車,又回到武大。
一大清早,我就在武大圖書館靠近研究生公寓、林遇曾帶我走過的那個方向等著,隱蔽的角落裡,從早上到中午再到晚上。
我只在啃麵包。
終於,在晚上十點半,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不出意料,他身邊還有其他人,一個女孩。
她正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跟林遇說笑著。
他們身後還有其他同學,看起來是碰到了一起,三男三女。
我似乎明白了什麽,在原地呆滯,到徹底閉館,保安大叔晃著手電筒發現了我。
我尷尬地挪動了身子。一步一個腳印,拖著沉重的軀殼,強行走回了旅店。
次日清早我便退了房。離開了武漢。
我們的分手,是在同年六月。
五月份我們曾進行最後的通話。
我說了很多,他也說了很多。其實分手的時候,說多了都是廢話。
簡言之就是——
他說:我不想耽誤你。
我回:正好,我也不想耽誤你。
林遇,
你遇見了新的姑娘,
剛剛好,
願你不要欺騙她。
可是我的年華呢?我曾經的篤定,堅持與等候,無一不源於我以為我們能夠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