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的歡聲笑語都與他無關,他看著桌子上的論文,上面寫著未通過,他很惱火卻不能發泄,剩下比他還要懶的同學也都順利通過裡答辯,他坐在床上回想自己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墮落成這個樣子的,4年前自己根本不是這樣的,作為他們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臨走前還收到了當地所有老人巴塔(祝福)的孩子,怎麽就成這幅模樣。
“阿赫卓力,喝酒去”舍友在門口對他說的。
“你們去吧,我不想去。”阿赫卓力回答道。
阿赫卓力拿出一本書,裡面有一張他與爸媽在草原前的合照,父親穿著灰色的西裝,母親穿著長裙頭上帶著彩色的頭巾,他摟著自己的姐姐,他看著照片心生愧疚,他已經沒有機會重新申請畢業答辯了,他的重複率高達70%,他沒想到花錢讓人幫自己寫竟然被騙了,他隻怪自己,如果自己當時好好學習就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父母給他取名為阿赫卓力,寓意為好運和光明前途,而自己卻並沒有繼承自己的名字,反而這個名字更像是一種詛咒,他到底叫什麽呢?至少現在的自己不能給任何人帶來好運和幸福。失落和沮喪聚集在他的內心,他甚至沒有心情沮喪,這是何種心情,仿佛他一直自己知道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只是沒想到真的面對這樣的境遇,自己並沒有那麽悲傷,他對此有些驚愕。似乎內心有個人在責備他毫無羞恥心,而在哈薩克人眼裡沒有羞恥心的人是最肮髒的,甚至等同於異教徒,知廉恥是成為人的第一步也是最後一步,沒有羞恥心的人與動物毫無差別,他的父親總愛說這種話。
他走出宿舍樓看到很多畢業生拉幫結派的去聚餐,或者一對對情侶站在一邊聊天,他一個人走進操場,他在操場上坐著望著來來回回的人,突然一股涼風襲來將他拉近回憶。每次暑假草原生活的回憶,那些山谷和夕陽總是留在他的心裡,傍晚夏夜是那麽的寒冷,他總會站在頂峰上望著遠處的夕陽,被染成淡粉色的天空掛在天邊,似乎世界沒有糾紛,沒有紅色的紙幣,沒有電線和手機,草原可以完全地治愈他的內心。但大人們總說城市好,當幹部好,在哈薩克牧民心目中公務員是一門體面的工作,似乎生活在城市才是成功的人,他們不願意讓孩子在草原奔波勞碌,跟自己一樣什麽都親力親為。可是不論阿赫卓力怎麽想也不明白這其中的邏輯,那時的他總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畢業了再想自己的後路,卻沒有意識到連前路都難以走下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即將要回家,他又激動又傷感,他該如何欺騙自己的父母呢?
畢業典禮很快就過去了,大家都歡樂的笑著,只有他一個人尷尬的露出乾笑,幫同學照相成了他的本職工作。
“阿赫卓力,來來,幫我照一張吧。”
阿赫卓力沒有照一張照片,他拿著畢業證看到證書上的學校名稱,中央民族大學。阿赫卓力把結業證書扔進大大的塑料袋裡,他開始收拾行李,收拾完發現自己竟然也沒有買任何多余的東西。他拉著一個行李箱走出宿舍,空白的宿舍讓他百感交集,他對這裡並沒有感情,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屬於這所學校,他一刻也沒有歸屬感,他看到遠處有女孩相擁而泣,他看了一眼慢慢離開。他走出宿舍樓在樓下跟同屆同學告別,大家互相留電話號碼並承諾一定要多聯系。阿赫卓力明白他才不會聯系任何一個人,那些找到工作或者考上研究生的同學臉上閃著光芒,阿赫卓力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替他們開心,人生多美好啊,只是那些美好並不屬於自己。他拉著行李箱默默離開了魏公村那條路,就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