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老人,當時在現場的看法都各有各的樣,有人說這潑皮對老人不管不顧,有人說這潑皮死了,老人就算是還活著,也撐不住多久。
遇上了這樣的人間慘劇,在場的都是長了一顆心的人子,本來沉悶的現場就像是被那具蜷縮在牆角的屍體點燃了似的。
也不知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抨擊潑皮的不孝,亦或者這裡頭更多的,是佯裝孝子,心裡可能也在打鼓,在回想自己又有多久沒回家看看那年老的爹媽了。
說來有趣,這群人裡,還有個老娘被凍死在寒冬的也在抨擊潑皮,那嘴裡罵的念的多是:“真不是個東西。”
其中也只有張顯忠看出來了,他看出來了那碗裡的東西是什麽,說來慚愧,這碗裡的東西張顯忠自己也吃過。
老玉米磨的粉,張顯忠年輕那會家裡窮,上外地打工的時候背了好些這樣的東西在包袱裡頭。
這東西吃了不頂餓也不管飽,沒什麽營養,可以說只能把命吊著。
明明那堂屋裡頭就擺著不少的吃食,為什麽老人碗裡只有這個呢?
張顯忠想不通,他也不去想,他只是在這時改變了來時的想法。
在面對著這樣一具屍體的時候,張顯忠那挺小的膽量倒也大了許多,或許他怕的不是屍體,而是入不得眼的惡心。
等協助工作人員完成了一系列的事,大概也是有一片好心,張顯忠跟著昌泉村的村幹部一起處理了這老少的後事。
因為兩具屍體都出現了腐爛的痕跡,這身後事倒是拖不得,也沒按照規矩等頭七,就只是昌泉村的村民們動了憐憫之心,各家拚拚湊湊湊了點錢,又托給腿長的上外頭找了兩口現成的棺材。
因為那現成的棺材是富貴人家退的單,是給兩個患重病的少年人量身定做的,本來這兩口棺材是不讓賣的,老板也言辭的拒絕過。
可這事也怪,在兩方快要發生爭執的時候,一個電話打到了棺材鋪老板手裡。
“喜相逢,喜相逢,吉祥如意萬事通~”
到底是老板,連這種東西都有。
看著老板慢條斯理地接通了電話,被派去買棺的小夥子那是一臉的羨慕。
或許是意識到了不妥,情緒激動的小夥子在老板接電話的時候,那氣鼓鼓的臉就像是個泄了氣的氣球,連帶著那年輕人的火氣都跟著飛走了。
接起電話的老板那表情是一陣一陣的,變幻精彩,就連那兩撇特地留著的八字胡都跟著每句話,掛在那嘴巴邊上一顫一顫,看著頗為喜感。
到最後,也是有些出乎意料,等那通電話打完,小胡子老板什麽也沒說,他隻說棺材不要錢了,包小皮卡免費送,現在就能跟著走。
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聽了這話,肯定好奇啊,他就問老板為什麽。
可老板什麽也沒說,隻說了一句話。
“能有為什麽?別人有錢不差錢,別人家現在可用不上咯。”
聽得一頭霧水,年輕人也是不忌諱,跟著運輸的小皮卡就走上了回村的路。
還真別說,到底是有錢人量身定做的,這兩口棺材用的還是整好的木料,棺身棺蓋上的雕刻也是十足的精美。
只是那圖案卻有點奇怪,也不知這買家到底是怎麽想的的,那棺材上還刻了一大片的小字。
刻得潦草,可氣勢卻是十足的有力。
可在場會認字的加在一塊都沒能把那小字認全,能看出來的就只有“依什麽什麽...替...德什麽命。
” 要是盯著看久了,那小字還能把人看暈,能讓人看著直犯惡心。
好奇歸好奇,可正事該辦的還是得辦了,眼下要緊的可不是這樣一群半文盲的老家夥湊在一塊學認字,現在可得抓緊把兩具屍身給好好安葬咯。
再晚點,那蛆蟲可得鑽進肉裡,在裡頭生子生孫了。
等事情進展到這,又冒了不少的問題,負責裝屍的裝好了老的那個,腳邊還剩了個裹著竹席的潑皮。
潑皮本身就是個瘦高個,再加上被水泡過,那頭頂腳底被水泡浮囊了,豎放基本沒可能。
本身棺材就稍小了點,這樣的棺材是容不下這樣的潑皮的。
在場的那是就沒一個能出出主意的,見了這狀況,一個個都像鵪鶉,都把那頭顱低著,生怕有人點著自己想辦法。
見了這群人的姿態,那負責裝屍的也就沒再抱太大希望,到底是個殺豬匠,膽子那是大得讓人驚叫。
一抱,一抬,一翻折,外邊的竹席裹著裡邊的潑皮,就這樣比著棺材的尺寸折成了兩折。
或許是嫌棄那從竹席孔裡溢出的屍水和爛肉,這人一把掀起了地上躺好的棺材,就那麽一甩,像是平日裡把半扇豬肉甩上案板的動作一樣,只是這力道卻是更大了。
那挺厚重的棺材板摔在了棺材上,不偏不倚地蓋在了上邊。
只是力道太大,或許是使那棺材蓋留下了不少的損傷,空氣裡泛著一陣木材的氣味。
張顯忠也在看,在人群中打醬油的他看了這人的動作,隻覺得差點就能和自己村的張獵戶媲美。
再仔細看看,卻發現這人就是先前在河邊,嘴裡喊著鞋襪被偷的那個。
張顯忠覺得,那翻折的動作裡頭,肯定是藏了不少的私人恩怨。
這時,兩口棺材都收拾好了,那幫忙裝屍的也就拿著該拿的報酬走人了,見那兩條大粗腿邁得極快,那是一點想留的意思都沒有。
等把那屍體好好地塞進了棺材裡,再蓋上蓋,哪家肯出男人的就上前搭把手,趕著天還沒黑的時候,在戴老花鏡的昌泉村村長的辨認下,總算是找著了潑皮家那荒廢了不少年頭的土地。
鏟土掘沙,壘幾塊大石頭做做標記,沒請人看時辰,也沒請人看地,沒等頭七回魂,也沒誰肯披麻戴孝做做樣子哭一場。
沒人操辦白事,也沒人給兩人洗身換衣,什麽儀式都沒有,或許這也是舉目無親後的悲哀。
總之,兩口棺材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埋進了泥土裡。
事情辦完,一群人也是紛紛折返,張顯忠也跟在那一個小隊伍裡頭,只是他時不時還會回頭看看,因為他聽到隊伍後邊有人在說些什麽。
“黑鬼,你說孫xx是不是遭了‘那個’?”
“噓,天都要黑了你提‘那個’?”
“不是啊,你不記得了嗎,上回我還在說他日怪,說聽到他在河邊那草叢後面,在那嗯嗯啊啊的。”
“第二天孫xx來的時候還面滿堂紅,看那一臉春樣,一看就是和女人那個過。”
“他上回就是在那個草叢叫的,像現在死也是過了那個草叢。”
“你說,他是不是...”
“是不是被迷了,是不是被水裡的‘那個’拉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