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浮出水面的屍體是全身赤裸的。
可問題是,潑皮這人雖然挺壞,但他也不是個敢大白天耍流氓的角色,真不知道他那本就是偷來的衣物,是順著水飄走了,還是留在了哪裡。
想想也有點倒霉,人死都死了,那的肚子被竹竿捅了個對穿,又因為竹竿離手朝一旁傾斜,使得竹竿失了重心,在傾倒的同時也將那肚子上的肉挑了開來。
頓時間,魚蝦傾瀉,那肚子裡竟藏了不少貪吃的魚蝦在裡頭。
密密麻麻,受驚散開又舍不得遊走,遊幾個來回便折返回來,轉頭又對著那可以下嘴的爛肉開始啃咬起來。
只看一眼就差點驚魂,幾乎是在看清的同時,婦女就被那可怖的景象驚得丟掉了手裡的竹竿。
慌亂中,還把裝著衣物的提籃一腳踢進了水裡,那掉進水裡的衣服裡還有幾件挺好的衣裳。
可即使是這樣,婦女也不想伸手去撈,不想伸手去撿。
天知道她有多後悔去捅那花團。
大概也許,婦女在余生裡,再也不會生出這樣的閑情逸趣了。
到最後,還是工作人員來收拾了現場,因為鄉裡鄉鎮少有發生命案險情的,這事還驚動了不少的村民。
上下遊,幾乎哪個村都有來現場看熱鬧的,其實也不只是看熱鬧,為了排查死者身份,周邊每個村那都得來人。
一般來的都是村幹部,也就是張顯忠這樣協助工作的類型。
二般的,就是那些膽大又沒什麽忌諱,也不管添不添亂,只要是遇上了,那不管是紅白喜事,都愛湊上前看熱鬧的類型。
本來張顯忠是打退堂鼓的那個。
他雖然能處理糾紛,也擅長搞調解工作,可他到底還是膽小了點。
一聽那下遊桃花村裡,有個溺死泡浮囊的死人,張顯忠那肚裡裝著的老心肝就開始一顫一顫的。
簡單說張顯忠就是害怕,因為沒見過,所以挺害怕,他不敢去。
可工作就是工作,該做事的時候沒一個能跑得掉的,畢竟比別家多拿一小份補貼呢。
到了現場,張顯忠還是對付著,冒著膽子湊上前看了一眼。
也隻用看一眼的,看完,張顯忠非常肯定,這人不是自己村的人。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雖然這話說著有些不對,可張顯忠當時心裡想的就是這個。
當然,即使確認是非本村村民,張顯忠這樣的人也還是得跟著工作人員跑,他得協助工作人員,跟著其他村的村幹部一起去挨家挨戶地問。
大概是因為長大後少有在村裡走動,昌泉村的村幹部一時半會都沒能認出來那泡水的是潑皮。
到最後,還是隔壁村一個常和潑皮打諢的小夥子把人認了出來。
也就是這邊剛得知死者身份的時候,上遊那從縣城趕來的辦案人員確是有了結果。
在昌泉村的一個大草叢裡,說得上整齊地躺著潑皮平日裡常穿的衣物。
其中圍觀的人裡,有不止一人的臉上露著火氣,在生氣的同時,那臉上還帶了些恍然大悟,還在嘴裡碎碎念:“他娘的,老子的衣服丟了那麽久,原來是被這個娃娃偷去穿了。”
衣服是這家的,褲子是那家的,鞋子襪子也不是同一家的。
這下,辦案人員可不止破了一件案子,那是破了成百上千起的謎團。
而現在的問題倒也不在這些失物上,現在的問題是,岸邊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
那岸邊的腳印可都是潑皮一個人的,再加上衣物也是潑皮自己主動脫下,屍體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經過勘查,結果也有了,這就只是個天熱貪涼,下水游泳不小心遇上了意外所導致的。
等一切都有了結果,工作人員連帶著協助工作的各個村幹部便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像是膽子大的,那就組著隊伍,去負責撈屍抬屍的工作,膽子小的像張顯忠這樣的,就跟著村裡人去找潑皮的近親家屬,協助家屬處理一下相關事宜。
比如通知死訊啊,辦喪事啊,幫忙聯系一下喪葬隊之類的事情。
這事說簡單也不簡單,說難也算不上難,多的還是得有顆樂於助人的心腸,這東西張顯忠是有的,要不桃樹村的村民們怎麽會選他做這事呢。
跟著昌泉村的人,張顯忠也在糾結,他從村民口中得知了不少這家人的事,他知道這家現在就剩下一老一少的。
聽說從小這小子就帶著爺爺一塊過生活,條件再苦也不會少他爺一口吃的,能在爹媽死後失去經濟來源的情況下,鐵了心把老人供著。
想想這小子也不算太壞,雖然偷東西這事的確不好,可人還是被世道為難著呢。
這會的張顯忠心思還比較單純,可能也是因為人死後一般不去談論這人的壞事。
一開始,張顯忠從村民嘴裡聽到的這樣的版本,對比真正發生的現實,簡直像稱得上是個魔幻故事。
直到事情結束,張顯忠才弄明白這死了的潑皮,真的就不是個好東西。
等真正到了那老破的土牆房,在外頭喊了許久不見有人回應時,張顯忠也跟著人推開了那搖搖欲墜的木板門。
推動的過程中,那木門嘎吱嘎吱地總響,聽著這聲音,帶頭推門的那個表情簡直都快凝固了。
這年頭雖然賺錢難,可也不至於攏共三個合頁就壞了倆,那鎖門的門栓都還是壞的,也不知這門是怎麽堅持過那麽多個刮大風的冬天的。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門雖然聽著嘎吱嘎吱挺嚇人的,但一時半會也沒趕著壞,等推開,那門也老實地貼著牆站著,還不見有傾倒的跡象。
進了屋,因為一邊有個幾乎全景的大廚房,這屋裡即使是不點燈點蠟也能看清方向,當然也僅限於白天。
堂屋挺亮堂,可再往裡走就黑了,這時昌泉村的村幹部便拿出了手電筒,或許是因為這屋裡冷得奇怪的原因,一群大男人就這樣跟在帶路的身後,心裡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股子緊張。
等看過一個空蕩蕩的臥室,再探去另一間更黑的房間,在看清屋裡的狀況時,在場的大男人們,差不多都有了紅眼的狀況。
也不是見了什麽稀罕寶貝眼紅發熱,讓人眼紅的,是一個縮在床上,倚著牆角坐著的老人。
老人在那塊坐著,眼睛和嘴都閉得緊巴巴,手裡還捧著一碗發餿發爛的糊狀物。
蒼蠅蛆蟲在屋裡爬的爬,飛的飛,總有個把個煩人的綠皮蒼蠅停在那碗看不清是啥的糊糊裡,搓著那小腿腳,一副我要開動了的樣式。
等再湊近點看,卻又發現老人那眼睛並沒有合上,那只是因為眼睛太過渾濁,再加上離世已久所看到的假象。
能出現這樣的狀況,即使是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
老人已經死了有些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