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平！老娘...老娘要痛死了！”

　　“婆娘！我在外面給你打氣，你堅持住！產婆說娃兒等會就出來了。”

　　“......”

　　“堅持堅持，你來生！你來生！”

　　風拂過山間，七月的桃花嶺碩果累累，果皮上掛著的粉色，像是被山風摸了個遍後，殘存的羞紅。

　　山嶺裡零星布羅著一家家農戶，這零星的人家匯成了一個名叫桃樹村的小村莊，現在已是深夜，村子裡的人家大多早已熄燈，豪橫點的或許點了根蠟，正在被窩裡說著讓人臉紅的情話。

　　這會能看見的，便只有一家，還能從窗戶那瞥見一處光亮。

　　從窗戶探去，房屋內陳設老舊且簡單，除了牆上還留著幾處撕得並不徹底的喜字外，沒什麽稀奇物件，這只是一戶普通的農家。

　　而那聲含著疼痛的呼喊，便是從被幾人圍繞著的床榻方向傳來，薄衣薄被，蓋住羞臊部位的女人正滴著冷汗。

　　外貌不出眾也不醜陋，或許是因為勞作，臉龐上多的不是柔弱，從那皺著的眉心裡看到的更多，是一種名為堅韌的東西。

　　再往下看看，看一眼那白嫩嫩的大肚皮，鼓鼓脹脹，布滿了細小的脈絡紋路，原來是名產婦。

　　而現在，產婦面色蒼白，雙股顫顫，不知道是因為這悶熱的氣候，還是那生產時難忍的痛楚，發絲也好，衣衫也罷，全然被汗水浸透，像是朵沾滿雨露的嬌花。

　　這模樣讓一旁的年輕女娃和老婦心裡那是萬分焦急，現在能讓產婦稍稍緩解痛楚的，是年輕女娃和一老婦不斷為她擦拭身體的舉動。

　　說來也怪，不談舉動，就說這老婦的打扮，以及從那老態明顯的軀體中所散發出來的那些個氣質，都能讓人很好地辨認出她的身份。

　　很明顯，這老婦人是位產婆。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即使是這名看上去經驗老道的產婆在側，也讓人直道困難。

　　婦女進入分娩狀態已久，可莫說屋外，就是這屋內，也愣是聽不見嬰兒出生時的啼哭，房裡的年輕女娃，趁著出來換熱水的空檔，將裡面的情況告知給了屋外等待著的三人，女娃的話使得屋外一對老夫妻和年輕男人面露愁色。

　　“小妹妹啊，我婆娘在裡面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娃兒沒事吧?人從下午就躺起，這都半夜了還沒生出來哦?”在屋外來回轉悠，待女娃跨出門檻，男人急切地問道。

　　由於太過擔心，手中的力道沒了個輕重，女娃的雙臂被男人捏得生疼，或許是由於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怎麽應對，再加上屋裡的情況的確很險，讓這個沒什麽經驗的年輕女娃，在幾人殷切的注視下，愣是沒開得了口。

　　不過下一刻，房門後傳出的聲音倒是為女娃解了圍，這聲音明明老邁，卻字字清晰，原來是屋裡的產婆開了口。

　　“這麽久生不出來，你問我，我問哪個?我龍翠芳從十幾歲開始跟著師傅學接生，到今年六十三，愣是從來沒見過你老婆這種情況，你老婆肚子裡那個娃娃像是自己不想出來一樣。”

　　“我雖然看不到裡面是什麽個情況，但是我能感覺到，這個娃兒好像有什麽地方卡在產道那，在那死撐著不想出來。”

　　頓了頓，老婦臉上掛著些凝重，沒多久，便見她腮幫子用了幾分力，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按照你老婆現在這種情況，最好是不要這個娃兒了，再這麽下去，你老婆可能撐不住。

”　　老婦雖然駝背彎腰，但眼目靈光，嘴更是比她剛剛擦拭和緩解產婦疼痛的動作還要快上許多，三下作兩下地就將屋內情況完完整整地告知在場的眾人。

　　“這種情況只有去縣城醫院做剖腹產才保得住，我哪想到你婆娘羊水提前破了，下午我還沒吃到碗裡一口飯，就急衝衝地把我叫到你們這。”

　　男人緊捏住老婦的手，聲色有些慌神:“龍嬸子，我知道裡面的情況很艱險，我婆娘是不是難產了！嬸子，我求求你，求你幫我想想辦法，婆娘我要，娃娃我也要。”

　　老婦被捏得痛極，莊稼漢子的力氣可不是假的，手就像被兩個螃蟹鉗子死死夾住一樣，情緒也被男人的行為作得有些生氣:“我個老婦人，又不是那大醫院的醫生，你們想叫我做剖腹，我都怕你婆娘損命。”

　　“我可不想背命債，今天這情況，我只能說盡力。”

　　“要不是我這幾天來你們村走親，給我孫頭說媒，你們隻請到那些沒什麽經驗的年輕接生，你婆娘估計早就撐不住了。”

　　似乎是想到什麽，老婦龍翠芳愣了一下，嘴中念叨:“你們這個村，叫什麽村來著?是叫桃樹村，還是桃花村?”

　　“桃樹村，桃樹村。”

　　與男人面容相似，也更顯蒼老，與年輕男人對比，這個看上去更好說話的老人， 此時也帶著同樣的擔憂，應了老婦的詢問。

　　老人名叫張顯忠，是這個家上一代的家主，年輕時接受過一些教育，也去外面打過工吃過苦，回村又當過幾年的村幹部。

　　此時的他，握著一個成色不佳的搪瓷茶缸，見他把才泡好的茶碎遞給龍翠芳，後又問道:“龍大姐，你這話問起，這個意思是?我們村有什麽想得到能幫忙的人嗎?想得到哪個我馬上去找。”

　　老人老人，老成幹練的張顯忠聽產婆那話，便知有門，但他不忘接話提醒，以免產婆年老忘事，錯過救治屋內兒媳的最佳時機。

　　“你們村，是不是有個外地人，是個一套布褂子穿過春秋夏，說起話來還文兮兮的師傅。”或許是因為屋內情況不妙，而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麽的龍翠芳，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就是那個李師傅，聽說你們村，後山大桃樹過了就是他家，莫多問，快去請他來看看！”

　　“好！”張家父子倆齊聲應和。

　　因為心急焦慮，腦子被擔憂佔據了，張興平動作還沒跟上腦子的反應，先一步行動的張顯忠沒有猶豫，在叮囑幾句後，取走了老伴遞過來的煤油燈，直往屋外大步跨去。

　　“興平，你在家陪著巧巧，把情況穩住，不要錯過娃兒的出生。”

　　“情況實在險急，一定記得把兒媳婦保住，你們還年輕！娃兒可以再要，我先去找李老頭。”

　　“老張，走路看路！早點回來。”快速向後山大桃樹方向行進的張顯忠，此時隻隱約聽到來自老婆那滿是擔憂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