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雨的山路,泥濘又濕滑,提著煤油燈的張顯忠,心裡揣著對狀況發生的焦急,向村後那棵大桃樹快步走著。
他總一路上總覺得少了點什麽,走了這麽久,狗叫沒聽到半聲不說,草裡面的蟲子就像被水淹了一樣,半分聲響都無。
時不時看到的桃樹,葉子窸窸窣窣,上面豐滿的果實在月亮的照映下,或許是因為果實結得太好,影子在月光的照映下,不仔細看的話,讓人感覺更像是一個個碩大的人頭掛在那枝丫上一樣。
雖然從小就光著屁股在村子裡滿山跑,直到後面把光屁股的張興平打得滿山跑,這會開始把煤油燈提著跑的張顯忠,突然就感覺自己膽子變小了。
這倒不能說他孬,只能說張顯忠這個老一輩,對傳統還是有點敬畏,畢竟老歷的七月,什麽日子快到了,他不用腳指頭都想得到。
更不要說今天晚上還這麽靜。
甩了甩頭,把油燈提得高出額頭幾分,待火光更亮,張顯忠才算是拋開了心裡那些令人發毛的胡思亂想。
為了緩解脖頸後的冰涼,張顯忠在心裡盤算著,他想著那產婆說的話,但他想不明白產婆為什麽幾乎是點名地找李老頭幫忙。
張顯忠一個土生土長的桃樹村人,當過幾年的村幹部,對鄰裡鄉親的情況都有個基本了解。
他了解到的,那個產婆要找的人,也就是李老頭,平時的確偶爾會幫村裡人看病,但是都是些頭痛發熱的傷寒雜症,或者是些不算大的皮肉外傷。
也不知道,那龍接生的,點名說李老頭能幫忙是怎麽個幫法,這接生不應該是婦女的事嗎?接生這種事情,李老頭怎麽幫?
張顯忠這會,愣是半點關聯都沒想到。
但是家裡兒子老婆等著的,兒媳婦還在為老張家受苦受難,產婆點名要這個人來看,自己理當把人找來。
不管用什麽辦法,要多大的開銷,都必須得把人請回來看看。
心裡想著事,身體也就沒時間去體會那不知從哪來的寒意了,不一會,幾乎是一路跑著的張顯忠,最後踉踉蹌蹌地趕到了大桃樹附近。
李老頭的房子就在大桃樹後邊,離後山不遠的地方。
“李老頭,李老頭!我是張顯忠,我屋頭有急事來找!”跑得飛快,開始上年紀的老骨頭,經不起一整路上,不停歇的顛簸,感覺人快散架的張顯忠站在桃樹旁邊的一塊空地上,對著前方吼道。
“吵啥子吵?不當村幹部就不怕把張獵戶的惡婆娘吵醒了?”
還沒等張顯忠反應過來,一個人影從足有幾人粗的桃樹後走出,背在身後的手好像做了個什麽動作,張顯忠沒看到,但是他聞得出來。
那是香。
七月有香的味道,張顯忠不覺得怪,李老頭在桃樹附近上香,更不覺得怪。
因為在桃樹村,是人是狗都知道,這個李老頭差不多隔十來天的晚上,就要到大桃樹下燒一次香。
張顯忠對李老頭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二十幾年前,三十幾歲的張顯忠還在當村幹部。
桃花村的村幹部一職,主要是為村裡操勞,為群眾辦事,只要是村裡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要去參與一下才行。
這個李老頭,本名李賢文,在張顯忠協助上門普查人口的時候,看過李賢文的戶籍本,登記的地方張顯忠沒聽說過,只不過據李賢文本人講,自己是從其他縣城搬過來的。
好嘛,這個從縣城來的人,
怎麽這麽傻。 這年頭是個人都知道城裡能賺更多,生活能更好,能往大地方扎根的就少有願意回來的,這個外鄉人,無緣無故跑來這山窩窩裡做什麽呢?
張顯忠不知道的,他也不去多問,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管這個外地人來村裡是幹什麽的,只要人沒犯法,那就是好村民。
就是這打縣城來的李賢文,衣著氣派又是一個人來村,再加上這一副要常住的樣,怕是會引得許多婦女找上門。
又說這李賢文吧,當初才到村裡來,那個時候就是家裡有頭大牲畜都是有錢人的年代,他一個人帶著三輛驢車,每頭驢行進時都會落下一個實實的腳印,明眼人都能看出拖車上,裝著滿滿當當的東西。
要是只是東西多還好,裝點糧食米面啥的也不是多稀奇,問題是三輛拖車都被黑布遮蓋了個嚴實,這種種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神秘,不乏有想象力的個把個閑人,還猜那拖車上裝著的是滿當當的真金白銀,是大電視機。
身為三輛驢車的所有著,李賢文自然一下成了桃樹村乃至鄰村,日常八卦的焦點人物。
再後來,來村沒多久的李賢文托了打過照面的張顯忠幫忙,幫什麽忙呢?幫忙找些本地的泥瓦木匠,幫忙照著圖樣建套住房,看情況像是準備定居的樣子。
這點忙,依張顯忠這樣性子的人,自然是沒有推脫,幾小時不到,就幫忙把該找的人給領了去。
建房是花的真金白銀,請也隻請村裡的泥瓦木匠,和他們手底下帶的那些個小夥子,七七八八建好,其他的都是他自己一手操辦。
鄰村的潑皮不出一天就聽到風聲,都想找機會去打個秋風。
又說到李賢文這個人呢,剛來桃樹村的時候,雖到中年,著裝可能也因為一路奔波,沾染塵土顯得有點髒亂,但是整個人就是多了點和村子裡的人不相符的氣質。
怎麽說呢?方正?正派?要不然本地村民怎麽那麽容易就接納了這樣一個外鄉人呢?
正不正派的,其實對李賢文來說倒沒有什麽影響,他本人也從不在意外貌這個東西。
可問題是,打城裡來的他,即使到了中年,還生得一副不顯老,且十分有味道的面目,那皮膚潔淨,體態爾雅的樣子,讓村裡沒經過外面多樣化男子磨礪的那些個婦女,在心裡唱著情歌擺著舟,在心尖尖上激起了一陣陣漣漪。
畢竟,這桃樹村乃至鄰村,說起最帥的,也就村裡張獵戶那樣的粗獷漢子,而這樣的漢子,身旁又站了個潑辣貌美的婆娘,早已是名草配名花的角色了。
對這樣的,貪慕男色的婦女最多也就只是想想,而對於淳樸的鄉民來說,破壞他人感情,與人私通是大罪,是會被各家各戶唾棄的。
所以,對於像李賢文這樣,一眼就能看出是單身漢的,那可就不用多說了。
村裡適齡或守寡的婦女,在看過李賢文本人後,都有點春心萌動的意思,見他隻身一人來村定居,隻覺得自己有機會,膽子大的還有找張顯忠幫忙說媒的。
辦公點那,有那麽些時間,院壩裡面總有幾個婦女,赤紅個臉每天在那爭辯,都想等張顯忠開口,說服他幫忙去說個媒,接個線。
到最後,那些個在心裡肖想的婦女,還沒做好去搭話的準備,從拖車上搬出兩口棺木的李賢文,直接嚇走了所有對他動心思的人。
兩口棺材,就那麽在拖車上呆了兩個多月,直到建房完成,才得以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