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就像那燒雞鋪子,賣的那麽一丁點肉,就要好幾塊,就那還不是土雞,用的還盡是些飼料養的。”
“我們的雞,吃的全是糧食,這城裡人都精,他們都知道土雞的味道更好。”
“那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裡,多的都是看護病人的家屬,他們就不會想到買點土雞拿回去燉燉,拿去給生病的多補補營養嗎?”
聽了這話,李蘭這才反應過來,但她也沒接話,也沒問其他的,只是那嘴裡喊著,催促著張顯忠走快些,說要是再晚點,好位置就被其他人佔了。
老兩口避著人流,朝醫院的方向小跑了起來,攥著爺爺奶奶手指的張兆靈也不例外,只是因為個子不高,腳腳太小,跑起來是大步大步的。
等到了醫院,張顯忠靠自己的經驗找了個顯眼但又不妨礙交通的地方,從褲兜裡掏了張紅藍白相間的尼農布,好生生,平平整整地墊在地上,又從兩個背簍裡挑了好幾只看起來更精神,賣相更好的母雞。
並不粗暴地將母雞擺在了那張尼農布上,又從背簍底下取了個塑料瓶,從裡面倒了一小把碎米,同樣很隨意地撒在了那尼農布上。
見有撒出布外的,他又用手,一粒一粒地把那些不守規矩的米粒撿起,裝回了塑料瓶裡。
看著被綁的母雞精神起來,並且啄食起了可能是它們這輩子的最後一餐,張顯忠就這樣帶著自家婆娘和小小的孫子,一起蹲坐在那,守著攤位。
前方的道路上人來人往,附近的小推車邊上,商販火熱地叫賣著,推銷著自己的手藝。
小小的攤位擺在小小的角落,說顯眼,其實也說不上,這塊角落其實也只是相對來說更容易被過路客看見的地方。
張顯忠倒也想去那醫院門口擺,真要說顯眼,那地方就顯眼,顯眼到沒多久就有人來把擋路的人勸走。
想賣貨,的確得挑好地方,要是非得說,就是不擺醫院門口,擺在那些商鋪門前也不錯。
但張顯忠知道,做事不能太過分,要是不考慮他人,隻圖方便自己,去做一些沒皮沒臉的事。
若是真的像這樣去做,那這人到最後肯定人人喊打,人人見了人人嫌。
時間慢慢地過去,但太陽卻早早地就爬上了頭頂,擔心自己的雞曬多了太陽焉嗒嗒,所以,張顯忠最後選了塊有遮擋,來往行人又看得見的角落。
等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對張兆靈來說是夠難等的,但張顯忠老兩口好像很習慣這樣的情況,就那樣守著攤位,表情也很平淡,但這種平淡裡,倒是多好些稱得上是刻意的笑容。
張兆靈不知道那笑容是哪來的,明明今天沒遇上什麽開心的事情,爺爺奶奶為什麽會那樣笑盈盈的。
他不知道,那樣的笑,是張顯忠這樣為了討生活的小老百姓,在生活的潤浸下,所學會的刻意。
畢竟顧客可是給錢的,你要是臭著個臉,看著也不像是個想把東西賣出手的樣式。
這世道,能有什麽東西是不好買的?是買不著的?真以為你家的東西最好,要是客人看不慣你那臭臉,換一家買也不是不行。
所以做買賣的,不管買賣是大是小,要想好好做生意,都得笑臉相迎。
臉上的笑還掛著,但眉頭卻皺了起來,張顯忠看著對面的商鋪,他突然想起個事。
“兆靈,爺爺給你毛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張顯忠躲著人,從褲腰裡扣出了幾張毛錢,
那毛錢和張顯忠的手,是同一個顏色。 “張爺爺,我還小,我不要錢。”推著爺爺的手,張兆靈拒絕了那幾張毛錢,他想,自己還沒長大,只要忍著不吃小零食,就沒有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
“兆靈,你還小,可小肉包不小啊,你不是想吃豐達小肉包嗎?”
“那家包子鋪就在對面,你想啊,那小肉包買的多賣得俏,這再不去,等會說不定就賣光了。”
“爺爺把錢給你,這是半籠小肉包的錢,半籠是三個。”把錢塞到張兆靈的小手裡,又輕輕掰開張兆靈的三根小指頭比了比,張顯忠繼續說道:“這是三,要是老板生意太好,包子給多了,一定要記得還給老板。”
“兆靈喜歡吃小肉包,下回爺爺還給你買。”
“記住,咱們拿的是半籠包的錢,就隻吃半籠的數。”
摸了摸張兆靈的小腦袋,軟乎乎的頭髮摸起來像小狗的脖頸上的,那些最綿密的絨毛,往下看看,那雙時不時往馬路對面看去的眼睛裡,也像小狗一樣,水水潤,閃著濃濃的期待。
張顯忠看了看張兆靈的可愛小臉,他想了想,心裡還是有些擔心。
看了幾眼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又比了比張兆靈的小矮個,張顯忠的臉上擺滿了糾結,隨後,他又補充說道:“要是兆靈實在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去買小肉包,就讓奶奶陪你一起去。”
“沒事,張爺爺,我自己就能行,我可以自己去買。 ”接過錢,張兆靈把錢捏在手裡,小心地對半疊好。
他覺得毛錢太大了,自己的手又太小,他怕自己捏不住毛錢,怕毛錢被風刮走。
將錢平平整整地疊好捏在手心裡,張兆靈轉過身來,朝著爺爺奶奶的方向揮了揮手,一副乾勁滿滿的模樣。
帶著對小肉包的期待,張兆靈小心地避著行人,那模樣就像一隻剛出樹洞的小松鼠,正勇敢地穿行在茂密又高大的森林裡。
這事,還真不是張顯忠臨時起意,張顯忠早就想讓張兆靈自己去買買東西,認認數字了,只是村裡人都是自己榨油吃,也就招不來那挑著擔子,成天轉轉悠悠,吆喝著賣香油菜油老醬油的挑貨郎。
再一個就是,像這樣來一趟縣城,人數上去了,那車程費可不便宜,加上來縣城一般都是來賣貨,賣貨苦賣貨累,沒有必要帶著張兆靈這麽小的崽來跟著吃苦受累。
所以張顯忠很少帶著張兆靈來城裡,也就沒什麽鍛煉張兆靈的機會。
這事的起始,主要是他聽別人說,城裡娃一般到了三四歲,就能拎著個壺,上街去幫大人打醬油,不怯場又早早地學會了認數字,張顯忠也想借著這樣的機會,去鍛煉自己家這個小苗苗的個人能力。
聽村裡張獵戶那婆娘說,這是電視上的專家說的,說這樣的事情,能很好地鍛煉幼兒的獨立性,和那什麽,叫什麽社交能力的東西。
他希望張兆靈以後不要像自己這代人一樣,進了城就怯懦,就沒了底氣,遇到事也學不會開口,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只能乾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