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我沒有撒謊。”委屈一下就湧了出來,直到被爺爺奶奶抱著,張兆靈的心裡這才好受了許多,緊接著,又哽咽著把事情的經過抖了個完整。
“兆靈,你是說,剛剛有個怪眉怪眼的老頭抓你手,他背後還盤了條蛇?”張顯忠把小家夥抱在懷裡,兩個老的雲裡霧裡地聽著張兆靈的話,聽了半天,總算是勉強聽出來點什麽。
可是,張顯忠兩人誰都沒把張兆靈話裡說的,說車裡有個人背後還盤了條蛇這話當真,畢竟要是真的有這樣的人,售票員肯定第一個不讓這人上車。
再說了,哪有個大活人出門,會在自己脖子上盤條蛇的。
拋開這些不談,其實張顯忠在聽了張兆靈的話後,他也有打量這車裡的其他乘客,可他左看右看,看了好幾圈,都沒有看到有什麽人,能長得像張兆靈話裡描述的那樣。
白眉毛黑頭髮,活像根鹹菜老豇豆,又生得喜怒無常,一雙眯眯眼睛,種種串聯在一起,張顯忠想啊想,他怎麽也想不通,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怪長相。
“兆靈啊,你是不是看錯啦?來,爺爺把你抱起來,你來看看這車裡哪個是他。”
將張兆靈高高地舉起,又因為擔心大巴突然急刹,不小心松手,站在一旁的李蘭也伸著手護著,那神情動作裡,關懷滿滿。
抱起張兆靈,在角落裡原地轉上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手臂酸軟,張顯忠這才放下,他拉著張兆靈的小手輕輕搖晃,小聲問道:“兆靈啊,你看到那個人了嗎?要是看到了,等下了車給爺爺指指,爺爺幫你去理罵他。”
“神經兮兮的,都那麽大個人了,還舔著個臉來嚇唬小娃娃,真是日怪唻。”
手放腰間敲敲打打,張顯忠嘴裡罵罵咧咧的,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站著他的態度,為張兆靈辯解著什麽。
畢竟這周圍,有那麽幾個會時不時地看一眼張兆靈,然後就站在那不遠的附近,嘴裡說著些帶著自己情緒的閑言碎語的碎嘴巴。
都是鄉裡人,說什麽樣的話,作什麽樣的怪動作,大家心知肚明。
張顯忠見了,倒沒什麽動作,可李蘭就站在旁邊啊。
她可不是吃素的,見外人在那說三道四的,李蘭把手撐在腰間,沒好氣地朝著那幾張碎嘴巴,回瞪了幾眼。
眼神中,頗有種你再繼續說閑話,老娘就要跟你吵一架的勁頭在裡面。
雖然看著有些不雅,但那股護犢子的心,倒是昭然可見的。
而張顯忠這邊,他這一系列的舉動和言語,或許是在震懾那可能還藏在人群中,見到大人了就不敢露面的,那個鹹菜吃撐了閑出了腦瘋癲,沒事跑來嚇唬自家孫子的怪老頭。
“張爺爺,沒事了,那個人不在這車上了。”被舉著在車裡看了個明白,眼睛睜得大大的,把這車裡的人看了個遍,張兆靈再也沒見到那穿著青色衣衫的古怪老人。
但他知道,他也十分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也沒有記錯,自己的確有被一個古怪的老頭抓著手腕,罵了句災星。
即使只有三歲大,但在這個年紀,像張兆靈這樣開了早慧的孩子也並不少,在這個偏遠的,條件艱苦的鄉村裡,許多孩子都如張兆靈一樣,過早地去感受到了生活中的困苦,也過早地去站在了成年人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張兆靈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看了看還在四處觀望的爺爺,再看看那快要和其他嬸嬸吵起來的奶奶,
張兆靈有意識地將話題引向了一個更普通的事情上去。 “張爺爺,李奶奶,都怪我,讓大巴耽擱了好長時間。”
“等下了車,我們今天去縣城,還能吃到小肉包嗎?小肉包會不會賣光了呢?”
眨巴著眼,從張兆靈的臉上再也看不出先前的害怕和恐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剛剛看到那怪老人身後的大蛇時,他的心裡到底有多害怕。
和其他小朋友一樣,上山下水的成天跑著鬧著,張兆靈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不怕毛毛蟲也不怕大螞蟻,有時大狸花叼來灰毛老鼠了,張兆靈也能拿在手上把玩一陣。
雖然張兆靈是個膽子大的娃,但整個家裡都知道,張兆靈怕蛇。
除張家這幾口人以外,沒人知道,在大黃狗死後,大狸花還沒到家裡來的那段時間裡,每日每夜總哭鬧著,總是滿頭大汗地從夢裡醒來,嘴裡哭著鬧著喊著怕大蛇的那些個時日裡,張兆靈是怎麽度過的。
那段時間裡,小小的張兆靈即使是在自家的院子裡玩,也總能看見長長的長鱗片的東西,睡著了吧,夢裡全是糾纏在一起的蛇,密密麻麻。
有時候剛入夢,夢裡就會出現一張長著尖牙的大嘴,直朝張兆靈的面門咬來。
天天做噩夢,睡不飽的張兆靈看起來沒了活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於是張顯忠就守著張兆靈睡覺。
夜裡,他終於聽清了張兆靈在噩夢裡的叫喊的是些什麽東西,等到了第二天,張顯忠給家裡來了個大清掃,後來又把家裡的牆洞都堵了個遍,可這也沒免得了張兆靈繼續做著和蛇有關的噩夢。
等時間一久,從某個夏天的早上開始,張兆靈的小腦袋摸著可燙, 整天迷迷糊糊的,吃著用杓子晾涼的米糊糊,嘴裡也總念叨著有蛇。
在家裡用濕毛巾降溫不成,折騰了許多老偏方,結果一點用都沒有,老兩口看著張兆靈迷糊的小臉蛋,實在是沒轍了,看在眼裡心裡焦灼。
時間越久,張兆靈的額頭就越發燙了,老兩口看著,覺得看這情況,怕是等不到天亮,自家這寶貝孫子就要燒壞了。
原本李蘭想著要不要去辦公點借個電話,去打個電話問問大巴車司機,看看人家能不能趁著夜跑上這麽一趟,幫幫忙。
但張顯忠駁回了她的這麽個想法,這麽晚了,辦公點的工作人員早就下了班,他知道李蘭的意思,說是借,實則是撬鎖,想撬鎖打電話。
這事可不對,就算再怎麽急,撬鎖這事可是犯法的,張顯忠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他也沒明著罵,只是說自己兩個又不是沒有腿。
再說了,就算真的去撬了鎖,借了電話,可上哪找司機家的電話號碼呢?
這打電話打電話,想打給指定的人,是需要電話號碼的,現在這大晚上的,又沒有司機家的電話號碼,沒號碼怎麽打?
於是張顯忠兩口子一合計,到最後,也就只剩下背著娃一步一步地走去縣城的這個辦法。
但還好,在前些年村裡不通車的時候,張顯忠想賣貨,也多是靠走的,他還記得路。
就這樣,兩個老的背著小的,手拎著油燈,一路上交替著背娃,趕著夜路一步一步走到了城裡。
半夜裡出發的,等到了縣城,雞都開始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