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兩老嘴裡也不抱怨,小兩口這邊也就沒什麽能說能做的,他們倆只能像之前那樣,假裝不知道,心裡再暗暗記下父母的好,每年回家都給老兩口買新衣添新襖,帶些村裡沒見過的糖果零食,讓老兩口出門遇上熟人時,能有得炫耀。
“李奶奶,我出門了。”聲音越來越遠,懷裡藏了個小竹簍子,張兆靈那小小的身影,逐漸模糊在李蘭的視線裡,直到消失不見。
不過能看見的,是那蹦蹦跳跳小身影中傳出來的快樂。
現在,小孫子去玩了,家裡農活還是要做的,老頭中午吃完午飯就上山鋤地摘菜去了。
自己這會沒什麽事,乾脆去撿撿雞蛋,下午順便把雞舍打掃一下,雖然兆靈聽話懂事,回家肯定會去幫著自己打理雞舍,但畢竟是個三歲的娃,哪能讓他做那麽多事呢。
況且現在李蘭覺得,最近家裡總死小雞崽的原因是因為雞舍髒,這衛生條件不好,雞就容易生病。
摟了把新稻草,拿起掃帚就往雞舍走,剛一開門,就看到一毛皮油光的東西竄過,消失在一處土石凹陷處。
那水咣咣的皮子,不仔細看顏色,還以為是大狸花回家了。
剛開始沒覺得,越往後,李蘭想想越覺得不對勁,哪有雞毛這麽油亮,想想那東西看起來挺瘦長,再想想,怎麽那麽像黃毛老鼠呢。
怪了,朝前走幾步,再看看,怎麽越看越像那該死的畜生呢?
這下,沒想通的瞬間就被點開來,想吧想吧,自己辛辛苦苦養的雞最近怎麽沒了那麽多,原來是飽了這畜生的嘴。
最近雞苗死得勤,這黃毛老鼠怕是隻盯著自己家的咬。
真是人善易被欺,怎麽不見張獵戶家丟雞呢?你去,去了張獵戶家那把剝皮刀可不是吃素的。
“我今天就要打死你個畜生。”在心裡暗自想道,李蘭輕手輕腳地,悄悄把雞舍柵欄門關上,手捏掃帚用力地向產了個蛋的雞窩後邊打去。
吱吱吱---吱吱
被掃帚掄中,叫聲淒厲,似惡似憐,但對於丟了許多雞的李蘭來說,這聲音聽著,那是相當解氣。
雖然這叫聲是挺像老鼠的,但這土話裡的黃老鼠可不是老鼠。
老鼠那東西雖然也是個竊賊,喜偷蛋偷糧,但也沒聽過哪家老鼠吃雞的,或許有心無力,有心無膽吧。
畢竟桃樹村裡的老鼠,大多體型小巧,偶爾有個把個僥幸活下來大體格,也得被村裡的大貓小貓骨碌骨碌一口吞掉,那些個小老鼠呢,要是被這山裡人家養的走地雞遇上了,說不定還得讓雞開兩口葷食。
所以,當李蘭看到雞舍出了個毛絨瘦長的東西後,她怎麽想也不會覺得是普通耗子。
她看到的,是打山裡來的東西,這東西在當地叫黃老鼠,普通話好像叫什麽黃鼬,再遠點的地方,還有把這東西叫做黃皮子,叫黃鼠狼的。
說來也怪,這東西長得像個鼠像個貓,也不像狼啊?怎這麽叫呢?
與普通老鼠不同,這黃鼠狼最好活雞雀兔,前面所提到的灰耗子,那也是它的食譜之一。
長得可愛氣味難聞,靠近點吧,味道跟大蒜悶壞了似的,死臭死臭的。
雞舍裡這隻黃老鼠毛皮發亮,那是一水的油光,讓李蘭看了更加生氣。
“我養的雞,都是你這個畜生給霍霍了的吧!”雞舍門緊閉,黃老鼠被打得到處亂竄,李蘭的掃帚也跟著掃去,畢竟做過農活,力氣之大打得黃老鼠吱吱叫,
到最後被打得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別看地上那團毛皮沒了動靜,要知道,這東西狡猾得很,會裝死,想了想,李蘭決定多補幾掃帚再上。
噠噠嗒嗒兩三下掃去,補也補了,再等待一小會吧,地上的黃老鼠依舊沒什麽動靜。
這下,李蘭的心裡才算是安了整顆心。
見黃老鼠沒了起伏,心裡膽大起來的李蘭又拎著掃帚一頓亂舞,到最後還上前補了一腳,將那黃老鼠穩穩地踩在腳下。
這一腳倒不是為了別的,主要是為了心裡出口氣,這是來自辛勤勞作的人,對妄想不勞而獲的盜賊,心裡生的那股怨氣。
踩著黃老鼠,李蘭彎下腰,順手將雞窩裡那個獨蛋撿起,放在自己兜裡,再然後,一手杵著掃帚杆,另一手拎著黃老鼠的尾巴,準備拿出去等張顯忠回來剝皮,給娃娃做一雙冬天的小手套。
用胳膊肘把門給撐開,還沒出雞舍,李蘭手裡的黃老鼠突然猛地向上一甩,卷腹向上,轉過來的頭對著李蘭就是一口,這下子,鮮血直流,痛得她那是下意識把手裡的東西甩了出去。
也就兩個呼吸,那黃色的毛畜生抓著時機朝一處飛奔,就那麽不見去向,消失在了土牆角,那一簇茂密的矮枝橘樹後面。
而李蘭這邊,也顧不上去追,只見她兩眼一翻當場昏迷,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就在李蘭摔倒的時候,那枚雞蛋也從她兜裡掉了出來,磕在地上,碎得滿地都是,隨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也把那灑出來的蛋液曬得乾涸。
而她腦袋,也像那雞蛋一樣磕在了地面上,不同的是,李蘭的腦袋足夠堅硬,院裡也多是泥地,她只是被小石子磕破了皮,肉綻開來了而已。
時間在流逝,再過會,院裡的螞蟻發現了雞蛋液,院外的蒼蠅又聞著了血腥。
眼見著螞蟻排著隊從李蘭身上爬過,蒼蠅取食著地上的血沫,而她愣是沒有半點動靜。
地上的血星星點點,人朝上的那面被太陽曬得發紅,那本就老邁粗糙的皮膚也被曬得發紅脫皮。
整體看去,那畫面容易讓人誤會,但胸膛的起伏能證明李蘭還活著,這是上山乾完農活,摘了篼豆角的張顯忠,回來時所看到的情景。
看著這樣的場面,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害怕,而對張顯忠而言,那種害怕的程度還要高上不少,畢竟這院裡躺著的,可是他的媳婦,那個陪伴他幾十年,風雨同舟的人。
他怕的不是別的,怕的是自己的婆娘就這麽沒了。
“老婆!婆娘!你睜睜眼!”抱起李蘭就往屋裡跑,這一路上張顯忠不斷地呼喊著懷中人的名字,祈求著李蘭能睜眼。
說起來,這對老夫妻平時還沒怎麽抱過,這不抱還好,一抱吧,可把張顯忠心疼死了。
他哪裡知道自己這婆娘,現在怎麽這麽輕,抱著吧摟著吧,渾身也沒幾兩肉。
一米四幾的人,抱起來只有五十來斤的樣子,本來年輕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沒享過什麽福,現在老了還要跟著自己繼續吃苦。
他越想越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到老了都沒法子讓愛人過上好生活。